第179章 饵船血战,伏兵破敌-《冷王的心尖宠》

  南中国海的太阳毒得能把甲板烤出油来。夜曦站在那艘老楼船的指挥台上,咸腥的海风卷着热浪扑在脸上,舔舐着皮肤上细密的盐粒。他眯着眼,望向西南方水天交接处——那里还是一片空茫的蔚蓝,但斥候的快船半个时辰前已经回报,佛郎机的了望帆影出现了。

  “殿下,您还是进舱吧。”亲卫队长陈平第三次劝道,黝黑的脸上汗水顺着刀疤往下淌,“这靶子……太显眼。”

  夜曦没动。他身上那套将领铠甲的护心镜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白光,身后的亲王龙旗更是招展得肆无忌惮。他要的就是显眼,要的就是告诉阿尔瓦雷斯——我,大胤朝的睿亲王、海疆大将军,就在这里,就在这群破船烂舰中间。

  “陈平,”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海风里有些飘,“你说,周世宏将军最后站在满剌加炮台上的时候,看的是什么方向?”

  陈平愣了愣,粗声答道:“自然是看海,看敌船来的方向。”

  “不对。”夜曦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他看的是北边,是琼州,是广州,是京城。他在等援军。”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可援军没到。”

  陈平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甲板上操炮的水手、扯帆的兵卒,动作都慢了一瞬。

  “所以今天我来了。”夜曦转过身,目光扫过船上每一张脸。这些面孔大多黝黑粗糙,带着常年海风吹出的皴裂,眼神里有惶恐,有疲惫,但深处还燃着点别的什么——那是闽海血战里没死透的东西,是满剌加噩耗传来时咽下去的哽咽。“我不止要当诱饵,我还要替周将军,替那些死在满剌加、死在闽海的弟兄,看一眼南边——看看佛郎机的炮舰,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西南方的海平面上,细密的黑点开始浮现。先是三五个,然后是十几个,最后连成一片压低的阴云。了望塔上的士卒嗓子发紧:“敌……敌舰!西南,十五里!大战舰……十艘,不,十二艘!还有辅船无数!”

  来了。

  夜曦深吸一口气,那股咸腥里似乎真的混进了硫磺的焦味。他抬手,掌心向上——陈平立刻将一把硬弓递到他手里。弓是北疆韩擎所赠的三石强弓,寻常人开不得满。

  “传令各船。”夜曦搭箭,箭镞斜指西南,“按第二套方案,且战且退。记住,要像真的打不过,又舍不得跑。”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擂鼓,升战旗!”

  “咚——咚咚咚——”

  苍凉的鼓声在灼热的空气里炸开,十几艘老旧战船笨拙地调整着队形,侧舷的炮窗“吱呀呀”推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风帆吃力地吃满海风,船头犁开白浪,竟是不退反进,朝着那片压来的阴云迎了上去。

  十里。八里。

  葡萄牙舰队的轮廓清晰起来。那些卡拉克帆船和盖伦船像移动的城堡,三层甲板,密密麻麻的炮窗,主桅高得几乎要戳破天。旗舰“圣米格尔”号船头,阿尔瓦雷斯少将举着单筒望远镜,脸上先是惊愕,随后露出混杂着轻蔑与狂喜的神情。

  “上帝啊……那是龙旗?那艘破船上是龙旗?”他放下望远镜,转头对刚归队不久的费尔南多伯爵大笑,“亲爱的伯爵,看来我们这位东方亲王殿下,不仅年轻气盛,还缺乏基本的航海常识。他居然用这些……这些破烂来迎战我的舰队?”

  费尔南多眉头微蹙,他没笑。鸿胪寺里那双冷静锐利的眼睛,总让他觉得不对劲。“将军,谨防有诈。此人狡猾……”

  “狡猾?”阿尔瓦雷斯打断他,指了指前方那些队形松散、航速迟缓的胤朝战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狡猾就像海上的泡沫。传令,第一、第二战列线加速,侧舷火炮准备!我要在那面龙旗沉入海底之前,亲自俘虏那位亲王殿下——这将是献给国王陛下最棒的礼物!”

  五里。进入射程。

  “开炮!”阿尔瓦雷斯挥手下劈。

  “轰——!!!”

  雷鸣般的巨响从葡萄牙舰队方向炸开,数十枚沉重的铁弹撕裂空气,拖着死亡的尖啸砸向胤朝诱饵船队。海面瞬间沸腾,水柱冲天而起,像突然长出了一片白色的森林。一艘老旧福船的船头被直接命中,木屑、碎片、还有半截桅杆伴随着惨叫飞上天空,整艘船猛地一顿,开始缓缓倾斜。

  “稳住!”夜曦所在的楼船也被近失弹激起的大浪拍得剧烈摇晃,他死死抓住栏杆,指甲抠进木头里,“左舷炮,还击!不用瞄准,给我把动静闹大!”

  “嗵!嗵嗵!”胤朝船队稀稀拉拉地开火了,实心弹大多落在敌舰前方很远的海里,激起些无关痛痒的水花,只有少数几发侥幸擦过敌舰船舷,留下浅浅的凹痕。但这已经足够了——在阿尔瓦雷斯看来,这更像是绝望的挣扎。

  “第二梯队,压上去!别让他们跑了!”阿尔瓦雷斯眼睛发亮,他看到那面龙旗在硝烟中依然倔强地飘扬,那艘楼船正在笨拙地转向,试图逃离。“全舰队,追击!把他们逼进那片岛礁区,我要瓮中捉鳖!”

  胤朝船队开始“溃逃”了。队形更加散乱,有的船帆被击中,歪歪斜斜地减速,有的则拼命朝东北方向那片岛屿星罗棋布、水道狭窄的海域驶去。夜曦的楼船留在最后,不时用尾炮回击一两下,俨然一副主帅断后、掩护撤退的悲壮模样。

  “追!咬住他们!”阿尔瓦雷斯彻底放下了戒心。这片海域他探查过,东北方岛礁区水道复杂,大船难行,正是歼灭这支残兵的最佳地点。他甚至开始想象活捉夜曦后,该如何与这个东方帝国谈判——割地、赔款、开放所有港口、取得最惠国待遇……

  两支舰队一逃一追,距离越来越近,渐渐没入那片由珊瑚暗礁和绿色小岛组成的迷宫之中。水道骤然变窄,葡萄牙庞大的战舰不得不拉开间距,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水下若隐若现的礁石阴影,追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胤朝的破船则显得“慌不择路”,有几艘甚至差点撞上礁石,引得葡萄牙水手阵阵哄笑。

  阿尔瓦雷斯站在“圣米格尔”号船头,已经能清晰看到前方那艘楼船甲板上晃动的人影,甚至能分辨出那个站在最高处、穿着亮眼铠甲的身影。“瞄准那艘楼船,打断它的桅杆!我要抓活的!”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舰队漫长的战列线,在这片狭窄水域已经被拉扯得扭曲变形。也没有注意到,几艘吃水浅的胤朝小船,正借着礁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水道岔口。更没注意到,东南方的海平线上,几缕原本不该出现的炊烟,刚刚升起就被海风吹散。

  楼船上,夜曦估摸着距离和时间。他侧耳,似乎能听到东南方向隐隐传来的、不同于此处炮声的沉闷鼓点——那是陈璘主力舰队约定的信号。

  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旗语的传令兵。那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脸色惨白,但手很稳。

  “升信号旗。”夜曦说,“然后,告诉各船,该拼命了。”

  三面鲜艳的三角旗快速升上主桅顶端,在硝烟弥漫的天空下展开特殊的图案。几乎同时,原本“溃逃”的胤朝船队,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猛地集体转向!不是继续逃,而是迎着追击而来的葡萄牙先头舰船,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他们疯了?!”阿尔瓦雷斯瞪大眼睛。

  没疯。那些破旧的船体侧面,原本封闭的舷板突然大面积掀开,露出下面黑压压的、与船体老旧外观极不相称的——新式火炮!炮口调整,瞄准的不再是远处的敌舰,而是已经迫近到几乎能看清对方水手表情的葡萄牙前锋!

  “开火!!!”

  夜曦的吼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齐射声中。这一次,不再是稀稀拉拉的试探。改良过的长身管火炮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死亡的铁球,在极近的距离上狠狠砸向葡萄牙战舰的侧舷!木板的碎裂声、金属的扭曲声、还有猝不及防的惨叫,瞬间压过了海浪!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时,从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岛背后、礁石缝隙里,如同鬼魅般涌出了更多的胤朝战船!不是破旧的诱饵,而是保养良好、帆索齐整的主力战舰!陈璘站在旗舰“镇海”号船头,挥刀前指:“全军突击!分割敌阵!”

  更大的杀招来自水下。几十条狭长低矮的快船,船头包着铁皮,船舱里堆满了火药和猛火油,借着礁石和硝烟的掩护,像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撞向葡萄牙舰队中那些因水道狭窄而转向不便的巨舰!有的在半路就被炮火击碎,化为一团火球;有的则成功贴上了敌舰船身,敢死队员点燃引信,纵身跳海……

  “轰隆——!!!”

  接二连三的剧烈爆炸在葡萄牙舰队中段和后队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艘盖伦船的侧舷被炸开巨大的豁口,海水疯狂涌入;另一艘的船尾燃起熊熊大火,迅速引燃了帆索。

  “埋伏!是埋伏!”阿尔瓦雷斯终于明白过来,惊怒交加,脸涨成了猪肝色,“转向!转向!撤出这片该死的水道!”

  但已经晚了。舰队首尾难顾,阵型大乱,在这片陌生而狭窄的水域里,庞大的战舰成了笨拙的靶子。胤朝的主力战舰灵活地穿梭,集中火力攻击那些落单或受伤的敌舰。更致命的是来自空中的袭击——一支支尾部喷吐着火舌的“神机火龙”,尖啸着划过天空,虽然大部分射偏或未能击穿船帆,但其中几支成功钉在了“圣米格尔”号的主帆上,火焰迅速蔓延!

  “灭火!快灭火!”阿尔瓦雷斯气急败坏。

  东南方的海面上,更多的胤朝战帆出现了。吴振邦率领的火攻船队和搭载着格物斋匠师、携带“霹雳炮子”的特种小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袭扰葡萄牙舰队的外围和可能的后勤路线。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头西斜。狭窄的水道成了修罗场,燃烧的船只、漂浮的碎片、挣扎的人影,将碧蓝的海水染成浑浊的暗红。炮声、喊杀声、爆炸声、惨叫声,混杂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海上挽歌。

  夜曦的楼船在完成诱敌和发起决死反击后,已经伤痕累累,甲板上伏尸处处。但他依然站在指挥台,硬弓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把染血的战刀,目光死死锁住不远处那艘陷入混乱和火灾的“圣米格尔”号。

  陈平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爬过来,嘶声道:“殿下!陈将军主力已经咬住敌舰队后队,吴将军也在袭扰其侧翼!我们……我们成了!”

  成了吗?夜曦看着海面上依旧在顽抗、但已显颓势的葡萄牙战舰,看着那面在火光中逐渐暗淡的圣米迦勒旗帜,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更深沉的决意。

  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沫,沙哑着嗓子下令:

  “传令陈璘,不必恋战,以击溃、重创为首要。令吴振邦,加大袭扰,但勿要过于深入。”

  “还有,”他补充道,目光投向满剌加的方向,“把我们打赢的消息,用最快的船,送出去。送给父皇母后,送给京城,送给……所有该知道的人。”

  夕阳如血,洒在这片刚刚经历鏖战的海域。龙旗在残破的楼船上,依旧猎猎飞扬。饵船血战,伏兵破敌。这南海上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战,以胤朝水师付出巨大代价、却最终重创葡萄牙东方远征军主力的结果,暂告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阿尔瓦雷斯不会甘心,佛郎机的野心不会熄灭。而夜曦,这位刚刚在血与火中证明了自己的年轻统帅,他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