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外来客-《姑苏笑哈哈》

  五月初五,端午刚过,苏州城笼罩在梅雨季潮湿的空气里。“姑苏第一锅”二楼雅间,林墨和程浩正对着账本发愁。

  “这个月流水降了三成。”林墨指着账目上的一行数字。

  程浩挠头:“梅雨天,谁愿意出门吃火锅?又热又潮的。”

  确实,连续半个月的阴雨让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大半。偶有客人上门,也是匆匆吃完就走,少了往日热闹。就连元宝都显得无精打采,整日趴在柜台后的软垫上打盹,连最爱的鱼干都提不起兴趣。

  “得想个法子。”林墨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再这样下去,别说盈利,保本都难。”

  程浩正要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匆匆下楼。

  大堂里,柳如烟正举着一份报纸,兴奋地对几个客人说着什么。见林墨下来,她挥舞着报纸:“林公子,快看!天大的新闻!”

  林墨接过报纸,头版一行醒目的大字:“法国飞行家杜蒙抵沪,将于下月进行热气球表演”。

  “热气球?”程浩凑过来,“就是那种能飞上天的球?”

  “正是!”柳如烟眼睛发亮,“报纸上说,这位杜蒙先生在法国很有名,这次来中国,要在上海、苏州、杭州三地表演飞行。第一站就是苏州!”

  林墨仔细阅读报道。这位法国飞行家名叫亨利·杜蒙,据说是欧洲航空界的先驱,曾驾驶热气球飞越英吉利海峡。此次应上海租界邀请来华表演,第一场定在六月十五,地点选在苏州城外的虎丘山脚下。

  “这与我们何干?”林墨放下报纸。

  “怎么没关系!”柳如烟拍桌,“这可是大热闹!到时候全城的人都会去看。咱们可以趁机做宣传啊!”

  程浩眼睛一亮:“柳小姐说得对!咱们可以在表演现场摆摊,卖些吃食。或者...”他突发奇想,“咱们能不能和这位杜蒙先生合作?让他在热气球上挂咱们的招牌?”

  林墨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热气球上挂招牌?”

  “对!飞天火锅!”程浩越想越兴奋,“你想啊,热气球飞在天上,地上的人都能看见。咱们‘姑苏第一锅’五个大字,要是能在天上飘着...”

  柳如烟拍手叫好:“这主意妙!到时候全苏州城的人抬头看天,看到的都是‘姑苏第一锅’!”

  林墨沉吟不语。这想法虽好,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首先,那位法国飞行家肯不肯合作还是未知;其次,即便合作,费用必然不菲;再者,热气球上挂招牌,安全能否保证?

  他将顾虑说出,程浩却大手一挥:“事在人为!先试试再说!”

  接下来几天,程浩四处打听杜蒙的消息。得知这位法国人已抵达上海,下榻在外滩的礼查饭店,他当即决定亲自前往。

  “你真要去上海?”林墨有些担忧。

  “放心,不就是洋人嘛,我又不是没见过。”程浩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又特意带上元宝的画册和几张明信片,“说不定这位杜蒙先生也听说过咱们元宝呢!”

  林墨拗不过他,只得嘱咐:“见机行事,切莫强求。”

  程浩一走,店里更加冷清。林墨每日除了算账,就是研究如何改善雨季生意。他试过推出“祛湿火锅”,加入薏米、茯苓等药材;又尝试提供免费姜茶,吸引避雨的行人。效果虽有,但不足以扭转颓势。

  第五日傍晚,程浩回来了,满脸疲惫但眼中放光。

  “成了?”林墨迎上去。

  “一半一半。”程浩灌了一大口茶,“这位杜蒙先生确实听说过元宝——他那本《自然》杂志的编辑朋友提起过。所以肯见我。”

  “然后呢?”

  “热气球上挂招牌,他原则上同意。”程浩从包袱里掏出一份文件,“但他开价很高:一百两银子,只飞一次。而且招牌大小、材质都要按他的要求来,不能影响飞行安全。”

  林墨接过文件,上面是法文和中文对照的合同草案。他细细阅读,眉头渐渐皱起:“一百两...这几乎是咱们两个月的利润。”

  “我知道贵。”程浩压低声音,“但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杜蒙先生这次来华,除了表演,还想找中国商人合作,在江南推广热气球观光。”

  “观光?”

  “对!让人付费乘坐热气球,从空中看江南水乡。”程浩越说越兴奋,“你想啊,从天上往下看,苏州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那是什么景象?肯定有人愿意花钱尝试!”

  林墨心动了。如果真能合作,这确实是个新商机。但风险也大——热气球安全吗?有人敢坐吗?官府会允许吗?

  两人商议到深夜,最终决定:先签下招牌广告的合同,借机与杜蒙建立关系,再慢慢谈观光合作。

  六月初,“姑苏第一锅”要上天的消息不胫而走。柳如烟是最大的宣传员,逢人便说:“你们知道吗?过几天抬头看天,就能看见咱们苏州的火锅店啦!”

  有人不信:“吹牛吧!火锅店还能上天?”

  “不信到时候看!”柳如烟信誓旦旦。

  好奇之下,不少人特意来店里打听。原本冷清的大堂,竟又渐渐热闹起来。林墨趁机推出“飞天套餐”,预定者在热气球表演当天可享七折优惠。

  六月十五,终于到了。

  这天清晨,虎丘山脚下已是人山人海。苏州城几乎万人空巷,男女老幼都赶来瞧新鲜。官府派了衙役维持秩序,小贩们嗅到商机,在周围摆满了摊子。

  “姑苏第一锅”的摊位在最前排,林墨、程浩、柳如烟都来了,连元宝都被装在竹篮里带到现场——柳如烟说它是“吉祥物”,必须到场。

  辰时三刻,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上载着一个巨大的藤篮和一堆折叠的彩色布料。马车后跟着几个外国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法国人,正是亨利·杜蒙。

  杜蒙先生很有表演天赋。他先是用生硬的中文向观众问好,然后指挥助手们开始准备。巨大的彩色布料被展开,竟是一个红蓝相间的热气球球囊。鼓风机开始工作,球囊渐渐鼓起,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从地面升起。

  “天哪!真的变大了!”

  “这么大!能坐几个人?”

  人们惊叹不已。元宝也从竹篮里探出头,好奇地看着那个逐渐膨胀的彩色巨物。

  球囊完全鼓胀后,杜蒙点燃了燃烧器。熊熊火焰喷入球囊口,热空气使球囊慢慢立起,最后完全竖立在地上,高达十丈。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杜蒙和助手爬进吊篮,解开固定绳索。热气球缓缓离地,一寸寸升高。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当热气球升到约三十丈高时,助手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绸布。绸布上赫然绣着五个大字——“姑苏第一锅”,旁边还绣着一只橘猫的剪影,正是元宝。

  “看!真是‘姑苏第一锅’!”

  “那只猫...是元宝吧?”

  “神了!火锅店真上天了!”

  地面的人群沸腾了。有人鼓掌,有人欢呼,有人指着天上的招牌大喊。柳如烟激动得直跳:“程浩你看!真挂上去了!”

  程浩也兴奋不已,但林墨却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幅绸布招牌似乎比合同约定的要小一些。

  热气球在空中飘了约半个时辰,缓缓降落在预定地点。杜蒙刚一落地,就被记者和好奇的民众团团围住。

  “杜蒙先生,飞在天上是什么感觉?”

  “热气球安全吗?”

  “您接下来还有什么表演?”

  杜蒙耐心回答,最后特意提到:“感谢‘姑苏第一锅’的林墨先生、程浩先生。他们的支持让这次表演更加精彩!”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林墨和程浩。记者们围上来采访,不少客人当场就预定“飞天套餐”。

  回程的马车上,程浩数着预定单,眉开眼笑:“今日接了五十三单!一百两银子眼看就赚回来了!”

  林墨却若有所思:“程兄,你发现没有?杜蒙先生今天的态度格外热情。”

  “那当然,咱们付了一百两呢!”

  “不只是钱的问题。”林墨沉吟,“我感觉,他好像特别希望与我们继续合作。”

  果然,第二天,杜蒙亲自登门拜访。

  “林先生,程先生,昨日的合作非常愉快。”杜蒙的中文虽然生硬,但态度诚恳,“我想与你们谈一个更长远的合作。”

  三人落座,杜蒙详细说明了他的计划:他想在苏州设立一个热气球观光点,提供短途飞行体验。但他初来中国,不熟悉本地情况,需要合作伙伴。

  “我们提供技术和设备,你们负责场地、宣传和日常运营。”杜蒙道,“利润分成,你们六,我们四。”

  程浩一听,眼睛发亮,但林墨却冷静地问:“杜蒙先生,这热气球观光,安全如何保证?官府能否批准?”

  杜蒙显然早有准备:“热气球在欧洲已非常成熟,我的设备都是最新型号,有完善的安全措施。至于官府...”他取出一份文件,“我已经拿到了上海租界工部局的许可,只要苏州府衙同意,即可开展。”

  林墨接过文件细看,确实是上海租界工部局的批文,还有法国领事馆的背书。

  “为什么选我们?”林墨直视杜蒙。

  杜蒙笑了:“首先,你们有商业头脑,昨天的宣传很成功。其次...”他指了指蜷在柜台上的元宝,“这只猫很有名。我听说,在苏州城,知道元宝的人比知道知府的人还多。”

  程浩哈哈大笑:“这话不假!”

  林墨也笑了:“容我们考虑几日。”

  杜蒙离开后,程浩迫不及待地说:“林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飞天观光啊!全中国都没人做过!”

  “风险也大。”林墨敲着桌面,“万一出事,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可你看杜蒙,人家在欧洲飞了那么多次,不都好好的?”程浩劝道,“再说了,咱们可以先小规模试试。初期只做低空、短途,安全肯定没问题。”

  林墨思索良久,终于点头:“好吧。但需约法三章:第一,所有设备必须经过我们检查;第二,每次飞行必须有我们的人在场监督;第三,所有乘客必须签署安全协议。”

  “没问题!”程浩兴奋地跳起来,“我这就去起草合同!”

  接下来的半个月,“姑苏第一锅”二楼挂出了新的招牌——“飞天火锅观光筹备处”。消息传出,又是全城轰动。

  有人跃跃欲试:“从天上看看苏州城?这辈子还没试过!”

  有人嗤之以鼻:“花那个冤枉钱?站山上不也能看?”

  更多人持观望态度,想看看谁敢第一个吃螃蟹。

  六月末,第一个报名的人出现了——不是别人,正是柳如烟。

  “本小姐要做苏州第一个飞天的人!”她拍下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能飞?”

  七月七日,七夕节。虎丘山下的空地上,热气球再次升起。这次,吊篮里除了杜蒙和助手,还多了柳如烟。

  热气球缓缓升空,地面的人群屏息仰望。柳如烟起初还有些紧张,紧紧抓着吊篮边缘。但当热气球升到百丈高,苏州城的全貌展现在眼前时,她激动得大喊起来:“我看到我家了!那个红屋顶!”

  二十分钟后,热气球平稳降落。柳如烟一下来,就被记者围住。

  “柳小姐,天上什么感觉?”

  “怕不怕?”

  柳如烟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太美了!整个苏州城像一幅画!运河像银带,房子像积木...不怕!一点不怕!”

  这番现身说法比任何广告都有效。第二天,报名人数激增到三十多人。

  林墨和程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制定了详细的流程:预约、体检、安全培训、签署协议、飞行、颁发“飞天证书”...每个环节都力求严谨。

  元宝也没闲着。它成了“飞天观光”的吉祥物,每次飞行前都要被抱出来“祝福”一下。杜蒙甚至提议给元宝定制一个小吊篮,让它也体验飞天,被林墨坚决否决——“猫有九条命,但我们只有一家店。”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傍晚,最后一趟飞行结束后,杜蒙找到林墨和程浩,面色凝重。

  “两位,我要回法国了。”

  “什么?”程浩大吃一惊,“不是刚起步吗?怎么就要走?”

  杜蒙叹了口气:“国内来电报,我父亲病重。我必须回去。但请放心,我会留下助手皮埃尔,他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可以继续负责飞行。设备也全部留下。”

  林墨沉默片刻:“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挽留。祝令尊早日康复。”

  杜蒙感激地点头:“与你们的合作非常愉快。我相信,‘飞天火锅’会越办越好。”

  送走杜蒙,程浩有些怅然:“好好的,说走就走。”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林墨望着天边新月,“生意之道,聚散本是常事。重要的是,我们抓住了这次机会。”

  确实,飞天观光业务已步入正轨。虽然杜蒙离开,但在助手皮埃尔的帮助下,运营一切正常。每月有近百人体验,为“姑苏第一锅”带来了可观的额外收入。

  八月初的一个傍晚,林墨、程浩和元宝坐在店门口纳凉。天空晚霞似火,一只归巢的燕子掠过屋檐。

  “林兄,你说人为什么总想飞上天?”程浩忽然问。

  林墨想了想:“也许因为,站在地上太久,想换个角度看世界。”

  元宝“喵”了一声,仿佛表示同意。它抬头望天,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漫天霞光。

  远处,虎丘山的方向,热气球正准备最后一次夜航。球囊上的“姑苏第一锅”五个字,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

  程浩忽然笑起来:“说起来,咱们这店名现在真是名副其实了——第一锅,地上的锅,天上的锅,都齐了。”

  林墨也笑了,轻抚元宝的背:“是啊,都齐了。”

  晚风拂过,带来初秋的凉意。苏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而那只曾飞上天的火锅招牌,也将在下一个晴天,再次升空,俯瞰这座千年古城。

  生意如天气,有雨季有晴天;如飞行,有起有落。但只要有敢想敢做的勇气,有脚踏实地的谨慎,有元宝偶尔翻个白眼的幽默,这“姑苏第一锅”的故事,就还会继续沸腾下去,飘香下去,飞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