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后厨惊魂与瑞士来客-《姑苏笑哈哈》

  周二清晨六点,苏小满站在得月楼后厨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要潜入敌营的间谍。她深吸一口气,推门——门纹丝不动。再推,还是不动。

  “拉。”里面传来李师傅闷闷的声音。

  她红着脸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热气、香气和震耳欲聋的锅铲碰撞声。得月楼的后厨比她家客厅还大,七八个灶台同时开火,穿白衣的厨师们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李师傅系着绣金边的围裙,正在案板前剁肉馅,刀光如影:“来了?先洗手,换衣服。你那身不行,沾面粉的不能进热菜区。”

  苏小满乖乖照做。换上大两号的厨师服,袖子卷了三圈才露出手。

  “今天学什么?”她小声问。

  “学不炸厨房。”李师傅头也不抬,“听说你昨天在家差点把蒸锅烧穿?”

  苏小满脸更红了:“那是意外……”

  “在我这儿没有意外。”李师傅放下刀,“第一课:火候。过来。”

  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油温正好。李师傅拿起一块滑好的鱼片,手腕一抖,鱼片滑入油锅,瞬间绽放成松鼠尾巴状,金黄酥脆。

  “松鼠鳜鱼,姑苏名菜。火大则焦,火小则塌。”李师傅把鱼捞出控油,“你来。”

  苏小满手抖着接过漏勺。第二片鱼下锅——油花四溅,她尖叫着往后跳,差点撞翻身后的调料架。

  后厨瞬间安静。所有厨师都看过来,眼神里写着:“又来了个菜鸟。”

  李师傅叹气:“油里有水才会溅。鱼片沥干了没?”

  “……好像没有。”苏小满想哭。

  “重来。”

  一上午,苏小满经历了职业生涯最惨烈的滑铁卢:

  · 炒青菜炒成了黑炭(火太大)

  · 调糖醋汁调成了中药(醋放反了瓶)

  · 捏小笼包捏成了饺子(褶子全粘一起了)

  · 最致命的是,她试图帮忙搬蒸笼,手一滑,整笼半成品“定胜糕”飞了出去,像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李师傅看着满地狼藉,太阳穴在跳:“你二爷爷当年第一次来后厨,炸了半个灶台。你们苏家人,是不是跟厨房有仇?”

  苏小满蹲在地上捡糕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旁边一个年轻的帮厨小声说:“师傅,其实……她刚才调的糖醋汁比例挺准的,就是拿错了醋瓶。”

  “嗯?”李师傅挑眉。

  “我们用的镇江香醋,她拿的是山西老陈醋。”帮厨憋着笑,“但如果不看瓶子,光看配比,盐糖醋3:5:8,正是您说的黄金比例。”

  李师傅愣了下,拿起苏小满的记录本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每次尝试的配料、时间、温度,还有失败原因分析,字迹工整得像实验报告。

  “你……记这么细?”

  苏小满低头:“林墨教的,说数据分析能帮助改进……”

  李师傅突然笑了,笑得整个后厨都在抖:“那个书呆子!他小时候来后厨,也拿着本子记!还问我‘炒菜时锅铲角度与热传导效率的关系’!”

  后厨其他人也笑了,气氛瞬间缓和。

  “行了。”李师傅拍拍她,“下午别学做菜了,学看火。火候是厨子的眼睛,你得看懂火在说什么。”

  “火……会说话?”苏小满茫然。

  “会。”李师傅指着灶火,“蓝火是‘我饿了,快投食’;黄火是‘我饱了,慢点来’;跳动的火是‘我要发脾气了’;稳定的火是‘舒服,就这样’。”

  苏小满盯着火焰看了半天,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做饭时,总会对着灶台说话:“火爷爷,今天温柔点啊。”她那时以为奶奶迷信,现在好像懂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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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藕园里正在上演另一场灾难。

  程浩接了个电话,手一抖,手机“噗通”掉进池塘——幸好他反应快,在元宝好奇游过来之前捞了起来。

  “怎么了?”林墨正在调试新买的声音采集器——用来收集“百声笑”。

  程浩声音发颤:“瑞士……二爷爷在瑞士的粉丝团,一共十二个人,下周到姑苏。点名要来藕园,吃哈哈包,看水底影院,还要见见元宝。”

  林墨推眼镜:“接待外宾需要准备双语材料,规划文化体验动线,还要考虑饮食差异……”

  “重点不是这个!”程浩抓头发,“重点是,领队是二爷爷在瑞士中餐厅的合伙人,一个叫汉斯的瑞士老头。他说……他说要看看清河选的继承人‘够不够格’!”

  “够格的标准是?”

  “没说!就说要‘authentic’——原汁原味!可我们连包子才刚学会不哭!”

  林墨沉思片刻:“从概率学看,一周内达到专业水准的可能性低于15%。但如果我们展现真实的努力过程,authenticity(真实性)分数可能更高。”

  “你是说……让他们看我们怎么失败?”程浩瞪眼。

  “看我们怎么在失败中前进。”林墨纠正,“这也是二爷爷故事的一部分。”

  程浩想了想,突然笑了:“也对。二爷爷自己就是个‘失败专家’。走走走,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声音采集器怎么装?”

  两人来到池塘边。水位已经恢复正常,元宝在池中央悠闲地游着,完全看不出昨晚它吐出了关键线索。

  林墨设计的“笑声采集器”是个带防水麦克风的小浮标,可以悬浮在影院银幕上方,记录每次放映时的笑声分贝和次数。问题在于,怎么固定?

  “用磁吸?”程浩提议。 “水下金属会生锈。” “用胶粘?” “可能损坏银幕。”

  两人争论时,元宝游过来,用头顶了顶浮标,然后潜入水底。几秒后,它叼着一截水草浮上来,水草另一端连着池底——是个天然的水草锚点。

  “它……在帮我们?”程浩不敢相信。

  林墨已经拿出摄像机:“动物协助人类完成工具使用的案例非常罕见,需要记录。”

  元宝仿佛听懂了,骄傲地摆了摆尾巴,又潜入水底。这次它带上来一块扁平的小石头,正好可以压住浮标的绳子。

  “成精了,绝对成精了。”程浩喃喃道。

  安装好采集器,两人测试效果。程浩站在池边讲了个冷笑话:“为什么苏州园林里的鱼不会迷路?因为……它们有‘鱼’生导航!”

  林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板:“笑声分贝:0。冷笑话建议停用。”

  “那是你没幽默感!”程浩不服,“来,元宝,给他笑一个!”

  元宝尾巴一甩,水花溅了程浩一脸。

  林墨看着数据:“水声分贝:65。鱼类的幽默表达方式有待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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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苏小满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李师傅决定把得月楼珍藏的一批老菜谱借给她研究,里面可能有二爷爷当年留下的笔记。

  坏消息是:她在翻找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罐五十年陈的玫瑰醋——据说全姑苏只剩三罐。

  “李师傅怎么说?”程浩紧张地问。

  “他说……”苏小满低头,“让我用藕园的三十年陈藕粉来赔。但藕粉我们不是要用来做哈哈包吗?”

  三人沉默。那三斤三十年陈藕粉是二爷爷留下的宝贝,用一点少一点。

  “赔。”林墨突然说,“诚信比材料重要。而且我们可以尝试用新藕粉替代,虽然风味不同,但可能是创新的机会。”

  苏小满眼睛一亮:“对!二爷爷的食谱最后一页写:‘厨艺之道,不在复刻,在创新与分享’!”

  程浩举手:“我支持!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该练习一下怎么接待瑞士老头?我英语四级都是蒙过的。”

  “汉斯会说中文。”周老先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天穿了件新衬衫,头发梳得整齐,“清河在信里提过,他的瑞士合伙人是个中国通,八十年代就在北京留学,最爱吃卤煮火烧。”

  “瑞士人爱吃卤煮?”程浩想象不能。

  “他说那有‘生活的真实味道’。”周老先生笑,“所以你们不用装,越真实越好。对了,阿绣让我告诉你们,她可以教你们几句苏州话的客气话——虽然她平时不怎么说客气话。”

  下午,沈阿婆果然来了,还带了本泛黄的笔记本。

  “这是清河当年学苏州话的笔记。”她翻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拼音注音和搞笑插图,“你们学几句,够用就行。”

  第一句:“倷好呀”(你好呀)——配图是一个人在鞠躬,头磕到地上。 第二句:“弗好意思”(不好意思)——配图是个人捂着脸从指缝偷看。 第三句:“真个好吃”(真的好吃)——配图是个人吃得眼睛变成星星。

  程浩学得最起劲,但发音像“轮胎漏气”,把沈阿婆气得用笔记本敲他头。

  “算了,”沈阿婆放弃,“你还是说普通话吧,别糟蹋苏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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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最意外的访客来了。

  是个穿西装的中年女人,四十多岁,干练利落,手里提着公文包。她站在藕园门口,打量了半晌才敲门。

  “请问……是藕园文化传承团队吗?”她普通话标准,但带点吴语口音。

  苏小满开门:“是的,您是?”

  女人递上名片:“我是姑苏电视台‘文化遗产’栏目组的制片人,姓陈。我们关注到你们的……嗯,网络直播和市集活动,想做个专题报道。”

  程浩从屋里冲出来:“电视台?采访我们?”

  陈制片微笑:“对。我们觉得你们这种‘不完美的传承’很有意思,很真实。特别是那条锦鲤……”她看向池塘,“它在网上很红。”

  元宝适时地跃出水面,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其实只有一百八,但视觉效果满分),落水水花小得像个专业跳水运动员。

  陈制片眼睛亮了:“就它!我们可以以‘一条锦鲤的文化传承’为主题,讲述藕园三代人的故事。你们觉得呢?”

  三人对视,同时点头——这种曝光机会,求之不得!

  “拍摄时间大概需要两天。”陈制片说,“不过这周末我们有空档,如果你们方便……”

  “周末?”程浩想起什么,“周末瑞士团要来!”

  “瑞士团?”陈制片眼睛更亮了,“国际友人参与传统文化体验?太好了!这可以做成系列报道!方便让我们同步跟拍吗?”

  程浩看向另两人。苏小满犹豫:“会不会太乱了……”

  林墨计算:“从传播效果看,电视台报道可以提升品牌公信力,吸引更多潜在合作资源。但需要协调拍摄与接待的时间冲突。”

  “我们可以帮忙协调!”陈制片立刻说,“而且我们可以提供双语拍摄助理,帮你们接待瑞士客人。”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周末,藕园将同时迎接瑞士粉丝团和电视台摄制组,上演一出“中西文化碰撞”的真人秀。

  压力如山倒,但程浩莫名兴奋:“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热闹!笑声!搞不好还能顺便收集够一百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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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三人累瘫在听雨轩。电视策划案、接待方案、点心准备清单铺了一桌子。

  “我想起小学时,”程浩突然说,“咱们参加姑苏童谣比赛的事。”

  苏小满笑了:“你还敢提?把王老师气进医务室那次?”

  林墨推了推眼镜:“准确说,是王老师自己笑得太过导致缺氧。但我承认,我们的表演确实存在争议。”

  那是小学五年级。学校组织“姑苏童谣新唱”比赛,要求用现代方式演绎传统童谣。三人组抽到的童谣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原本的表演设计很正经:苏小满唱童谣,林墨用算盘打节奏(他当时是珠算冠军),程浩伴舞——跳的是他自己编的“摇船舞”。

  问题出在比赛前一天。程浩看了部武打片,突发奇想:“咱们加点特效!比如我翻个跟头上台!”

  林墨反对:“根据牛顿力学,在木质舞台上翻跟头有73%的概率滑倒。”

  苏小满也反对:“童谣是温柔的,翻跟头太暴力。”

  但程浩坚持。比赛当天,他真翻了个跟头上台——然后撞倒了林墨的算盘架。算盘珠“哗啦啦”撒了一地,像下了一场珠子雨。

  台下一片寂静。评委老师们的脸黑了。

  这时,苏小满突然开口唱了,不是原调,是她自己编的RAP版: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算盘珠子满地跑! 程浩翻跟头,林墨扶眼镜! 传统文化新搞笑!嘿!”

  她边唱边捡算盘珠,林墨面无表情地重新穿珠子,程浩则即兴跳起了街舞版的摇船舞——像触电的船夫。

  台下从寂静变成窃笑,然后变成哄堂大笑。评委席上,最严肃的王老师指着他们,想批评,却笑得喘不过气,最后被扶去了医务室。

  他们当然没得奖,但成了全校传奇。后来王老师康复后,专门找他们谈话:“你们啊……胡闹!但是……”她忍不住又笑了,“但是挺好玩的。就是下次别让老师笑晕了。”

  回忆结束,三人都笑了。

  “我们现在,不还是在干同样的事吗?”程浩说,“用不正经的方式,做正经的传承。”

  苏小满点头:“而且又把老师气……不对,这次是把电视台和瑞士人都招来了。”

  林墨推眼镜:“从数据看,非常规传播路径往往能取得超预期效果。但风险系数也同步增加。”

  “管他呢!”程浩站起来,“咱们的座右铭是什么?——‘虽千万人,吾笑矣’!”

  “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苏小满纠正。

  “我改编的!更符合咱家人设!”

  夜深了。池塘里,元宝安静地游着。水底影院的方向,新安装的声音采集器闪着微弱的红光,像在等待第一声真正的笑声。

  而在藕园某个角落——后来他们才发现——二爷爷当年藏的另一个“惊喜”,正在悄悄启动。

  那是台老式录音机,磁带里录着1985年的某个夏夜,水底影院里的笑声。磁带标签上写:“第一百场放映留念。若后人重启影院,此笑声可作引子。笑声会吸引笑声,如花香引蝶。清河又及。”

  但今晚,他们太累了,没人发现这个。

  程浩临睡前,看了眼窗外月光下的藕园,突然觉得,这一切——失败、混乱、惊喜、压力——都挺好的。

  因为这是他们的藕园,他们的笑哈哈。

  就算明天把天捅个窟窿,至少,他们会笑着去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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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