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底影院与哈哈包危机-《姑苏笑哈哈》

  清晨六点,程浩被池塘里的“施工声”吵醒——确切说,是元宝在用尾巴有节奏地拍打水面,“啪、啪、啪”,像在催债。

  他顶着鸡窝头推开窗,晨雾中的藕园格外静谧,只有锦鲤监工的“啪啪”声。池塘中央的水面冒着细密气泡,像在煮一锅看不见的汤。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就去挖!”程浩对着池塘喊。

  元宝停了一下,然后甩出更大的水花,精准地溅到他脸上。

  “行!你厉害!”程浩抹了把脸,认命地起床。

  早餐时,五人(沈阿婆和周老先生昨晚住下了)围坐讨论池底探索计划。

  “我需要先做个风险评估。”林墨在平板上调出草图,“根据昨晚测量的水温异常和机械声,池底可能存在电力设备。在水环境中操作,安全是首要问题。”

  程浩咬着包子——现在正式命名为“哈哈包”,含糊地说:“那我们断电?”

  “问题是不知道电闸在哪。”苏小满担心,“而且如果是老设备,可能直接连着外部电路。”

  周老先生放下筷子:“我记得……清河在池底装过一套独立发电系统。用脚踏式发电机,人力供电。他说这样放电影才有仪式感。”

  “脚踏式?”程浩想象那个画面,“边踩自行车边看电影?二爷爷真是人才。”

  沈阿婆哼了一声:“他不光自己踩,还让客人轮流踩。说‘天下没有免费的电影,但可以有免费的健身’。”

  众人沉默,对二爷爷的脑回路有了新的认识。

  “所以设备应该是安全的。”林墨总结,“但需要排水。池塘面积约四十平方米,平均深度一米二,总水量约四十八立方米。用抽水泵需要……”

  “不能用抽水泵。”周老先生摇头,“会把池底结构冲坏。清河设计的是可升降池底——虽然我不知道他当年怎么做到的。”

  “可升降?”程浩眼睛亮了,“像游泳池那样?”

  “更像舞台。”周老先生回忆,“池底是石板拼接,下有机械装置。启动机关后,池底会缓慢上升,把水排到暗渠里。看完了再降回去。”

  “机关在哪?”三人齐声问。

  周老先生和沈阿婆对视,同时摇头。

  “他没告诉我们。”沈阿婆说,“只说‘等有缘人来发现’。”

  程浩哀嚎:“又来?!”

  于是上午的计划临时变更:先找机关,再探池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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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机关搜寻开始。

  林墨的方法很科学:他根据池塘形状、周边建筑布局、以及二爷爷笔记里的蛛丝马迹,在平板上建立三维模型,标记所有可能的机关位置。

  程浩的方法很直接:在池塘边挨个踩石板,嘴里念叨:“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苏小满则跟着沈阿婆,在园子里找“不和谐”的东西——沈阿婆说,清河藏东西总爱玩反差,越显眼的地方越容易被忽略。

  果然,在厨房门口的柴堆旁——一堆凌乱的树枝下,苏小满发现了一块异常干净的青砖。擦去浮灰,砖上刻着简笔笑脸,嘴角咧到耳根。

  “找到了!”她喊。

  众人围过来。程浩试着按砖,没反应;左右转,也没反应。

  “难道是声控?”他猜测,然后对着砖喊,“哈哈!”

  砖纹丝不动。

  “笑哈哈?”苏小满试。

  “藕园笑哈哈?”林墨试。

  “苏清河是大笨蛋!”程浩试。

  砖……还是没反应。

  元宝在池塘里翻了个身,仿佛在叹气。

  沈阿婆突然说:“用脚踩。清河最烦人弯腰,说设计机关要符合人体工学。”

  程浩用脚踩上去——用力,青砖下沉约两厘米,发出“咔”的一声。

  池塘方向传来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像老旧的齿轮开始转动。水面开始波动,中央出现漩涡,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启动了!”程浩兴奋。

  水位下降到一半时,池底露出来——确实是石板拼接,但石板间的缝隙很小,做工精致。池底中央,一个圆形的金属盖板缓缓升起,上面刻着字:“观影须知:1.自带零食;2.请勿大声喧哗(鱼会抗议);3.散场后请踩十分钟发电机。”

  “真贴心……”程浩嘴角抽搐。

  水位继续下降,最终完全排干。池塘变成了一个直径六米的圆形“地下室”,深约一米五,底部除了中央的金属盖板,还有几个排水口。

  池壁露出庐山真面目:不是普通的砖石,而是一圈弧形木板,木板上挂着……幕布?虽然已经发黄破损,但能看出是电影银幕。

  “这是……”苏小满惊呆了。

  “水底影院。”林墨测量尺寸,“银幕弧长八米,高两米,符合早期影院标准。池底中央应该是放映机位置。”

  程浩已经顺着池边的梯子爬下去——梯子也是隐藏式的,水位下降后才露出来。

  金属盖板没有锁,他用力掀开。下面是个防水舱,里面果然有台老式胶片放映机,还有几个铁盒,装着一卷卷胶片。

  但更惊人的是舱壁上的东西:贴满了老电影海报——《大闹天宫》、《梁山伯与祝英台》、《红色娘子军》……还有手写的排片表:“周六晚七点:《小城之春》;周日晚:《马路天使》。”

  “二爷爷在这里放过电影?”程浩难以置信。

  周老先生也下来了,抚摸着放映机:“难怪他那会儿总借我们单位的老电影胶片,说要‘研究’,原来是在这儿搞私人影院。”

  沈阿婆站在池边,表情复杂:“他请我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在这儿。蚊子特别多,他还点了盘蚊香,说‘浪漫驱蚊两不误’。”

  “您没骂他?”程浩问。

  “骂了。”沈阿婆难得笑了,“但电影挺好看。”

  林墨检查设备:“放映机保养良好,胶片有防潮处理。理论上还能用,但需要清洁和调试。”

  “那今晚就看?”程浩兴奋。

  “先解决另一个问题。”苏小满指着池底一角,“那里有东西在发光。”

  果然,池底东北角,一块石板缝隙里透出绿光,和昨晚一样。

  程浩走过去,发现那块石板可以撬开。下面是个小凹槽,放着一个铁皮盒子——比昨晚的饼干盒小,也生锈了。

  打开,里面是一本更薄的册子,封面手写:《清河笑林影院观影记录(1978-1985)》。

  翻开第一页: “1978年3月15日,首映《大闹天宫》。观众:我、书呆、阿绣、金元宝(鱼)。阿绣说猴子太吵,书呆分析物理错误,金元宝吐泡泡表示赞同。票房收入:0,零食消耗:瓜子二两,茶水一壶。”

  后面一页页记录,像一部微缩社交史:

  · 邻居老王总偷带烧鸡,被要求交“零食税”。

  · 小孩看哭闹,被罚踩发电机十分钟。

  · 夏天太热,往池里加冰块,金元宝表示满意。

  · 放映《庐山恋》时,有情侣偷偷牵手,被手电筒照到后慌乱分开。

  最后一页,1985年6月30日: “最后一次放映,《城南旧事》。观众只剩我和金元宝。明日赴瑞士,此影院将沉入水底,待有缘人唤醒。望发现者能延续欢乐,电影不死,笑声永存。清河记。”

  册子最后夹着一张泛黄的票根,手写:“藕园水底影院终身免费观影券——凭此券可随时唤醒影院,但需自带影片和零食。”

  程浩看着票根,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感觉。他抬头,池壁上的老海报在晨光中泛黄,像凝固的时光。

  “今晚,”他说,“我们放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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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白天还有别的麻烦。

  哈哈包正式上市第一天,危机来得比预期早。

  上午十点,苏小满刚把第一批哈哈包蒸上,院门就被敲响了——不,是被拍响了。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大叔,穿着厨师服,胸口绣着“得月楼”三个字。

  “得月楼?”苏小满心里一紧。那是姑苏老字号酒楼,以正宗苏帮菜闻名。

  胖大叔气势汹汹:“听说你们这儿卖什么‘哈哈包’?跟我们得月楼的‘笑口常开包’很像啊!”

  程浩挡在苏小满前面:“大叔,包子像很正常,都是皮包馅……”

  “但你们这名字!”胖大叔掏出一张纸,“我们上个月刚注册了‘笑口常开’系列商标,你们这‘哈哈包’涉嫌侵权!”

  林墨接过文件查看:“‘笑口常开’是文字商标,与‘哈哈’在语义上确有相近之处。但‘哈哈’作为常见语气词,商标显着性较弱,能否构成侵权需要法律判断。”

  胖大叔一愣,显然没料到有人这么说话:“反正……反正你们不能叫这个名!而且我听说你们的馅料配方很特别,是不是偷学了我们师傅的?”

  “配方是我二爷爷传的。”苏小满挺直腰板,“周爷爷可以作证。”

  周老先生正好从后院过来,看到胖大叔,笑了:“小李?李师傅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胖大叔愣住:“您是……周伯伯?”

  “当年我和你爸都在饮食公司。”周老先生拍拍他,“你爸的‘笑口常开包’,配方还是我帮忙整理的。但那个配方和清河的‘哈哈包’是两码事。你爸的用肉皮冻增汤,清河的用藕汁,完全不一样。”

  胖大叔气势弱了一半,但还是嘀咕:“那名字也太像了……”

  “这样吧。”沈阿婆突然开口,“比一场。”

  “比?”众人看她。

  “传统点心大赛不是下个月吗?”沈阿婆说,“你们两家都报名,现场做,现场评。谁好谁坏,大家说了算。输了的一方改名字。”

  胖大叔眼睛一转:“行!但评委要公正!”

  “请美食协会的老师傅,够公正吧?”周老先生说。

  “那……行!”胖大叔指着苏小满,“小姑娘,到时候别哭鼻子!”

  说完气呼呼走了,院门摔得震天响。

  程浩松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打起来。”

  “打起来你也不怕。”沈阿婆瞥他,“你小学时跟人打架,把人家裤子扯掉的事忘了?”

  “阿婆!那是我见义勇为!”程浩脸红了。

  苏小满却担心:“比赛……我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沈阿婆说,“不然对不起清河的配方。从今天开始,特训。”

  于是上午剩下的时间,厨房变成了特训营。沈阿婆和周老先生双重监督,苏小满一遍遍和面、调馅、包、蒸……程浩和林墨成了试吃员,吃到第十笼时,两人同时举手投降。

  “再吃真的要‘哈哈’着吐了……”程浩瘫在椅子上。

  林墨严谨记录:“第十笼的汤汁饱满度比第九笼提高5%,但皮薄度下降2%,综合评分……我需要去厕所。”

  元宝在重新蓄水的池塘里游着,偶尔看看厨房方向,仿佛也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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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新的麻烦又来了。

  吴经理介绍的专业文物修复团队来看水底影院,领头的是位戴眼镜的女士,姓秦,说话干脆利落。

  “这个水底影院,从技术角度看是个奇迹。”秦工检查完设备后说,“七十年代末,用简单的机械装置实现池底升降,还能保证防水,设计者是个天才。”

  “那能修复吗?”程浩问。

  “能,但需要时间和资金。”秦工估算,“设备清洁保养大约一周,五千元;银幕修复需要专业材料,三千元;防水系统检测加固,八千元;加上其他杂费,总计两万元左右。”

  程浩倒吸凉气:“两万?!”

  “这还是成本价。”秦工说,“如果按市场价,至少五万。但吴经理交代了,只收材料费和基本人工。”

  林墨已经调出账本:“我们目前资金余额八千六百元,预留日常开销三千元,可用资金五千六百元。缺口一万四千四百元。”

  “可以分期吗?”苏小满问。

  秦工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带团队做第一阶段——设备清洁和检测,这部分三千元。如果你们一个月内能凑齐余款,我们继续;如果不能,至少设备不会继续损坏。”

  “成交!”程浩赶紧答应。

  钱,又是钱。程浩感觉像回到了第一天——不,比第一天还惨,那时候只是穷,现在是欠着债还面临比赛和侵权纠纷。

  傍晚,沈阿婆和周老先生走了,说明天再来特训。三人累瘫在院子里,看着夕阳把池塘染成金色。

  “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办法。”程浩突然坐起来。

  “直播挖池塘我们已经干过了。”林墨提醒。

  “不是直播!”程浩眼睛发亮,“是‘水底影院体验券’!限量预售!修复期间,我们卖预售票,等修复好了,持票者可以来参加首映式!”

  苏小满皱眉:“但这算众筹吧?合规吗?”

  “我们只收订金,一百元一张,限售一百张,就是一万块!剩下的钱我们再想办法。”程浩越说越兴奋,“首映式我们放老电影,提供哈哈包和梅花糕,再让周爷爷现场画电影票纪念卡……”

  林墨已经在计算可行性:“预售模式确实能在短期内筹集资金,但需要明确承诺兑现时间,否则可能构成违约。建议设置三个月期限,并签订简易协议。”

  “那就干!”程浩跳起来,“我现在就设计海报!”

  “等一下。”苏小满拉住他,“比赛怎么办?一个月后就要比,我需要每天练习,没时间搞预售。”

  “我们分工。”林墨说,“小满专心备赛,程浩负责预售营销,我负责影院修复协调和账目。”

  三人击掌。元宝在池塘里跃出水面,像在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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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终于到了电影时间。

  虽然设备还没正式修复,但秦工下午简单清洁后,说可以试运行一次。

  七点整,藕园水底影院“试映会”开始。观众只有五人:程浩、苏小满、林墨、沈阿婆、周老先生——元宝算第六个,它在池塘边专门的水缸里(池水排干还没完全恢复),位置最佳。

  放映的是二爷爷收藏的老胶片《大闹天宫》,1961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胶片有磨损,画面不时有划痕和抖动,但反而增添了时光感。

  脚踏式发电机果然需要人力。程浩和林墨轮流踩,踩得气喘吁吁。

  “难怪二爷爷……让客人踩……”程浩边踩边说,“这比健身……还累……”

  银幕上,孙悟空大闹天宫,色彩鲜艳,配乐激昂。池底的音响效果意外地好——因为封闭空间,声音有环绕感。

  沈阿婆看着看着,轻声说:“当年看的时候,觉得天宫真豪华。现在看,觉得还是花果山好。”

  周老先生笑:“你当年可没说。”

  “当年说了,你没听见。”沈阿婆回嘴。

  苏小满看着两位老人斗嘴,又看看银幕上的孙悟空,忽然觉得,有些东西真的不会老。

  电影放到一半,意外发生了——不是设备故障,是元宝。

  它突然在水缸里剧烈扑腾,尾巴拍打出急促节奏。林墨停下脚踏,仔细听:“三长两短,三短两长……又是密码?”

  程浩记录节奏,对照之前的密码表:“这次是……‘小心’?”

  话音刚落,池塘排水口方向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接着是水流奔涌的声音。池底开始震动!

  “漏水了!”程浩跳起来。

  林墨已经冲向控制机关的青砖,用力踩下。机械声响起,但这次不是上升,是下降——池底在下降,同时外面池塘的水开始倒灌!

  “机关反了!”周老先生喊,“踩错了!”

  混乱中,沈阿婆却异常镇定,走向池底中央的放映机,在机器底座摸到一个凸起,用力一按——

  机械声停止。池底停止下降,倒灌的水也停了。

  众人惊魂未定。池底已经积了十厘米深的水,湿了鞋袜。

  “阿婆,您怎么知道……”程浩喘着气。

  沈阿婆拍拍放映机:“清河当年教过我一次,说‘万一放电影放到水淹,按这里’。我还骂他乌鸦嘴。”

  众人看着彼此湿漉漉的狼狈样,突然都笑了。笑声在池底回荡,混着老电影还没停的配乐,荒诞又真实。

  电影继续放。孙悟空被压五行山,音乐悲壮。

  程浩忽然说:“我觉得二爷爷就像孙悟空。有本事,能折腾,最后把自己折腾到国外去了,但还是想着这个园子。”

  苏小满点头:“所以我们得把园子守好。等他……等他知道的时候,能放心。”

  林墨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但眼神很认真。

  电影结束,字幕滚动。池底的灯缓缓亮起——秦工下午顺便修好了照明。

  五人(加一鱼)鼓掌,为电影,也为今晚的惊险。

  收拾时,程浩在放映机旁发现一张夹在缝隙里的纸条,显然是刚震出来的。打开,是二爷爷的字迹:

  “给发现者:如果看到这张纸条,说明影院还能用,我很欣慰。但提醒一句,池底还有一层,机关在银幕后的第三块木板。不过,建议你们先修好上面,再探下面。因为下面的东西……需要更多笑声才能开启。清河又及。”

  还有一层?!

  程浩看向银幕。破旧的幕布后,是木制池壁。第三块木板……他数过去,那块木板看起来和其他无异。

  但他现在不敢乱碰了。今晚的“水漫影院”已经够刺激。

  “先赚钱,修好,再探下面。”他对另外两人说。

  三人达成共识。回房间的路上,程浩回头看了眼池塘。水已经恢复,元宝也回到了池中,安静地游着。

  月光下,池塘表面平静,但水下藏着多少秘密,只有鱼知道。

  程浩忽然期待起明天了——预售海报设计,哈哈包特训,还有那该死的点心大赛。

  生活就像二爷爷设计的机关,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出什么。

  但至少,每一步都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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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