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过去-《全队凑不齐一套父母这不无敌了!》

  “啧。”

  秋元不耐地别开视线,目光落在洞穴深处摇曳不定的篝火阴影上。他向来厌烦这类黏腻拖沓的温情戏码,正如某位知名漫画家所言——“母亲”是冒险故事中最大的阻碍。

  此处的“母亲”,泛指一切试图将人禁锢于安稳日常、用柔情与责任编织成网的柔软羁绊。

  洞穴外,此起彼伏、混杂着不同兽类的咆哮与嘶吼,经由复杂溶洞结构的扭曲与放大,化作阵阵低沉嗡鸣与尖锐回响,如同无数钝器敲打着岩壁,也敲打着洞内每一根紧绷的神经。秋元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总算暂时摆脱了那群阴魂不散、死缠烂打的畜生。他忍着周身刺痛,小心翼翼地将一路抱来的孟秋,安置在一块相对干燥平整、远离渗水岩壁的天然石台上。

  躯体各处,那万针攒刺、火燎油烹般的持续性剧痛依旧鲜明,但他似乎已经开始“适应”——或者说,极度的疲惫、失血与精神消耗,正将尖锐的痛感打磨得迟钝、麻木,转化为一种沉重而绵长的背景嗡鸣。

  在这片由外界兽吼、洞内压抑抽泣与身体无声抗议交织成的喧嚣中,排山倒海般的生理性倦意最终占据了绝对上风,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没意识的堤岸。秋元挨着石台边缘坐下,背靠冰冷的岩壁。伸出手臂,动作有些僵硬地将沉睡的孟秋轻轻揽入自己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相对完好的左胸侧。

  两人以相互依偎、近乎蜷缩的姿态,在冰冷与恐惧弥漫的洞穴里,试图从彼此单薄的体温与接触中,汲取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与安定感。随即,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滑向一片浅薄而动荡不安的睡眠深渊。

  然而,即使在沉睡的表层之下,意识的底层暗流仍在汹涌。破碎凌乱的画面,如同沉船遗骸般不受控制地翻涌、碰撞、交织。

  ……

  “自前任紫薇帝君陨落后,紫薇之位已空悬太久。各方势力争执不下,利益盘根错节,至今……仍推举不出一个能令所有人真正信服的领袖。” 一个疲惫的声音在模糊的黑暗中叙述,字句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就在上个月前,欧盟联合体……完全瓦解。它们……彻底成为历史书上的名词了。前线传回的消息,幸存者……百不存一。我们这条看似稳固的防线,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另一个画面接续,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深入骨髓的绝望,背景是闪烁不定、满是雪花的战略地图光影。

  “这个‘闭合类时曲线’计划,早在局势尚未恶化至此等境地时便已由几位先贤提出。但那时……无人愿意,也无人敢承担平白损失一位,乃至数位八阶战力的巨大代价,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声音顿了顿,带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沉痛与悔意,仿佛在拷问过往的每一个决策。

  “你已是目前现存人类中,最强的空间系能力者,没有之一。但即便是你,逆转局部时空流向,试图将意识投射回‘锚点’……成功的概率,经过“周易”的推演,依旧……不足百分之十。” 这最后的告知,平静得近乎残酷,像手术刀般剥离了所有侥幸的幻想。

  ……

  闪现的零散片段太过密集,也太过纷乱就像开了64倍数的视频,孟秋根本无法理解全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最后的景象,诡异地定格在一个平淡到有些异常的午后。

  阳光透过那扇用老木头与高透琉璃巧妙嵌合的窗格,温柔地滤成一片片朦胧的光斑,轻轻铺洒在擦拭得光洁如镜的木质桌面上。细小的微尘在光柱中悠然浮动,像是时光本身可见的呼吸。空气里,一缕旧书卷的纸墨香,与窗外悄然探入的、不知名小白花的清甜,静静地融在一起,舒缓而安宁。

  她平静地注视着眼前。那里悬浮着一只样式古朴的手镯,手镯中央,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淡金色光晕缓缓脉动——那是仅剩的一缕残魂,是上一任坐镇中央、执掌【黄帝】尊号的帝君,也是她一生的授业恩师。

  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没有激昂,没有恐惧,甚至没有犹豫,只是用陈述今日天气般的平静,告知着一个足以改变(或毁灭)无数命运的决定:

  “老师……我要去。”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告别。只有这简单的四个字。

  然而,就在她话音彻底落下的瞬间——

  “嗡——!!!”

  孟秋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宇宙巨手狠狠攫住、挤压、揉捏!过往二十余年亲身经历的种种,那些欢笑、泪水、训练、战斗、陪伴的片段,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精美琉璃器皿,瞬间支离破碎,化为漫天闪亮的、无法拼合的碎屑。

  紧接着,是海啸。

  无数段“她”从未体验过、从未接触过的陌生记忆碎片,化作色彩癫狂扭曲的诡异“胶布”,以最粗暴、最蛮横的方式,覆盖、粘贴、重叠在她原有的意识基底之上!

  数不清的陌生面孔在眼前高速闪现、湮灭——有穿着奇异服饰的孩童在废墟中哭泣,有面容模糊的战士在滔天烈焰中化为灰烬,有身形伟岸如神只的存在于星空下崩解……

  从未见过的毁灭景象在脑海深处连环炸开——山脉倾覆,海洋沸腾,天空被撕裂出永痕的伤口,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阴影笼罩城市……

  晦涩难懂、音节扭曲的语言段落在耳畔疯狂嘶鸣、回响,仿佛来自深渊的咒语或另一个维度的广播。

  刺鼻的混合气味让她几近窒息——是浓烈到化不开的硝烟与血腥?是某个春日庭院里盛放到糜烂的繁花香?还是医院走廊里那永远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消毒水气息?

  尖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噪音持续冲击着听觉的极限——是连绵不绝的惊天雷鸣?是亿万凶兽汇聚而成的死亡嘶吼?还是无数人类在绝望深渊边缘发出的、最后汇聚成海洋的悲恸哭喊?

  ……这些庞杂、无序、互相矛盾到足以逼疯任何清醒意识的信息碎片,更裹挟着完全陌生的、却汹涌澎湃如星河决堤的情感洪流——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寸寸碾碎的悲恸;甜腻到令人作呕、充满扭曲占有欲的狂喜;冰冷彻骨、连时间都能冻结的绝对绝望;焚尽理智、只想拉着整个世界一同陪葬的暴怒……

  没有逻辑,没有时间顺序,没有因果关联。以彻底摧毁、覆盖、重塑一切之势,疯狂冲刷、撕扯、填塞着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每一个思维的回沟。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狂暴的信息与情感双重海啸彻底吞没、撕碎、迷失于永恒混沌的前一刻——

  一股熟悉的、带着润泽水意的冰凉触感,蓦地从额前传来。

  那感觉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清露,在狂暴的雷霆中划开一道静谧的裂隙。

  混乱奔腾、几乎要撑裂她颅骨的思绪洪流,突然找到了一个坚实而温柔的“锚点”。一股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如同最细腻的丝绸,又如最深沉的流水,缓缓包裹、渗透、抚平那些暴戾的碎片,将它们暂时压制、理顺。

  那汹涌澎湃、要将她同化的陌生情感狂潮,也被这股力量温和而持续地疏导、分流,渐渐平息了毁灭性的浪头。

  ……

  孟秋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在黑暗中短暂失焦,随即,一张近在咫尺、熟悉到刻入骨髓的面容,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

  是秋元。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或者根本未曾深眠。一只手正稳稳地、带着些许安抚意味地贴在她的额头上,掌心传来【润下】能力特有的、清润柔和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抚慰着那残留的、针扎般的隐痛。可明明是带来冰冷效果的能力,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股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难以言喻的温暖。

  以前……每次莫名的头痛不适时,他都会像这样,默默地守在自己身边。虽然有时是键盘钢琴家在游戏里和队友激情互喷,吵得她不得安宁;虽然有时是百无聊赖地抠着鼻孔,露出一副死鱼眼表情,让她十分嫌弃……但只要感受到他就在身边,那平稳的呼吸,那不着调的体温,总能让她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比坚实的心安。

  孟秋的手带着轻微颤抖,缓缓抬起,轻轻抚上了秋元近在咫尺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是真实无比的、属于活人的肌肤温润触感,是生命特有的、鲜活而蓬勃的温度,甚至能感受到他下颌处新冒出的、细微胡茬的粗糙。

  然而,记忆的深处,却在此刻爆发出尖锐到刺耳的矛盾嘶鸣!

  在那些混乱的、来自“未来”或“他处”的记忆碎片里,他明明已经……已经在刺目到吞噬一切的纯白火光中,身躯由内而外地汽化、崩解,连最坚硬的骨骼都化作了漫天飘散的灰烬,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

  甚至……更深的怀疑如同毒蛇般噬咬心灵:这个世界上,真的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吗?那些与他并肩的日子,那些搞怪的日常,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会不会只是自己精神崩溃前,大脑编织出的、漫长而逼真的幻觉?

  如果连记忆都可以是精心编织的骗局,如果连亲身所感都可能是一场空无……那自己,究竟还能信任什么?我究竟是谁?是从人类濒临灭绝的绝望未来,拼死一搏回归的“救世主”?还是试图改变一切、逆转悲剧的“重生者”?又或者,眼前的一切,连同那些痛苦的未来记忆,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漫长到令人发疯的噩梦?

  一滴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微微睁大的眼角悄然凝聚、滑落。它划过苍白的脸颊,划过挺翘的鼻梁侧面,划过她因紧抿而失去血色的嘴唇,带着微凉的轨迹,最终坠落,汇入胸前衣襟上那不知何时已悄然积聚的、小小一汪微咸的“泪池”之中。

  “做噩梦了?”

  秋元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刚睡醒特有的低沉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疲惫与痛楚。

  孟秋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出双臂,穿过了两人间那微不足道的空隙,紧紧地、紧紧地环住了秋元的脖颈和肩膀,用尽了此刻全身所能调动的每一分力气,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

  仿佛只要稍一松手,眼前这失而复得或者根本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温暖与真实,就会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像被阳光蒸发的晨露,彻底破碎、消失,将她重新抛回那片冰冷、混乱、绝望的记忆荒原。

  秋元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怀中身躯那无法抑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感受到衣襟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他沉默了一瞬,随后,什么也没再问,只是慢慢地、一下又一下,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轻柔地拍抚着她微微弓起的后背。脸上,努力维持着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的风轻云淡。

  然而,内心却在暗暗咧嘴倒吸冷气。他身上的伤势只是靠着三阶炼体者的强悍恢复力稍有好转,断裂的肋骨远未愈合,内脏的震荡依旧隐隐作痛,全身肌肉如同被拆散重组。

  孟秋这样拼尽全力的拥抱,无异于将一把粗糙的盐粒,狠狠揉搓进他每一处新鲜撕裂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差点当场破功,绷不住那副用来装逼唬人的淡定表情。

  可是……如果因为怕疼,就推开一个明显处于极度恐慌不安、情绪濒临崩溃、正主动寻求慰藉的“妹子”……

  那还算个锤子的男人?直接开除男籍,发配去当太监得了。

  他咬着后槽牙,强忍着伤口被牵扯、挤压带来的阵阵锐痛,直到感觉怀中那颤抖的幅度渐渐微弱、平息,紧箍的双臂也稍稍松缓,才双手不动声色扶上她瘦削的肩头,将两人稍稍分开一段安全的、能让他喘口气的距离,好让自己能看清她的眼睛。

  “后来呢?”他放缓了声音,目光沉静注视着她犹带湿痕的眼眸,那里面的混乱与恐惧尚未完全褪去,“发生了什么?慢慢说,不着急。”他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反正这破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我们有的是时间。”

  孟秋依旧没有立刻用语言回答。她先是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

  然后,她伸出手,从自己腰间的暗袋中,取出了那柄秋元很早以前赠予她弑父的短剑。将之平放在两人之间、布满尘土的岩石地面后。

  接着,在秋元略带疑惑的注视下,她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悬于短剑上方。

  下一个瞬间——

  地上的短剑,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不是高速移动的模糊,而是如同被橡皮擦从现实画面中直接抹去般的、彻彻底底的“消失”。

  与此同时,那柄短剑已凭空出现,稳稳地、剑柄朝外地“躺”在了她向上摊开的左手掌心之中。

  这还未完。

  孟秋左手微微一抬,将短剑轻轻向上一抛。短剑在空中翻滚了半圈,随即落下,“嗤”地一声轻响,锋利的剑尖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坚硬的岩石地面,直没至剑格处,只留下剑柄在外微微震颤。

  紧接着,让秋元瞳孔骤缩、寒毛倒竖的一幕发生了——

  那柄没入地面的短剑,剑身周围的空间仿佛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水波般的涟漪。然后,它开始……“倒放”。

  沿着完全相同的抛物线轨迹,以与下落时一模一样的翻转姿态与速度,精准无误地、诡异地“倒飞”回了孟秋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左手之中。唯有地面上那个被剑刃刺开的、边缘整齐的细小裂口,依旧存在,冷冷地证明着刚才那违反常识的一切,并非视觉幻觉或光影把戏。

  秋元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呆滞了足足两三秒。好半天,他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那被惊飞到九霄云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因过度震惊而彻底变了调的、气若游丝般的惊呼:

  “我——握——了——个——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