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改变-《全队凑不齐一套父母这不无敌了!》

  没有时间打扫战场。人群在焦灼中紧急聚拢,低声商议,每张脸上都映着跳动的篝火与挥之不去的阴影。

  没人知道兽群何时会抵达——先前对付一只四阶晶角暴龙就已倾尽全力,牛前进至今臂膀仍在微微颤抖。若真如那垂死呼唤所预示的,兽群如潮水般涌来,那他们与摆在餐盘上的肉别无二致。

  “我们必须撤离!”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声音发颤,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刚才那只已有四阶实力,若非牛队长在场,我们半数人早已丧命。若来的都是四阶……我们毫无胜算!”

  “撤离?撤到哪里去?”旁边一名女生立即反驳,她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没有光源,我们在黑夜中寸步难行。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跑得过那些天生为猎杀而生的畜生吗?”

  争论声窸窣四起,但时间像漏沙般飞速流逝。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篝火旁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牛前进。此刻,他肩上的徽章仿佛重若千钧。

  然而无论选择哪种方案,都势必引起另一部分人的抵触。队伍中大半是昨天还在课堂的少年少女,未曾真正见过血。一旦军心溃散,恐慌会像野火般蔓延,那时他们与待宰的羔羊将毫无分别。

  “十秒。”牛前进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不高,却让每个人都闭上了嘴。他率先举起那只缠着渗血布条的手,“选择撤退的,举手。”

  他以身作则。选择撤离的人们仿佛找到了支柱,陆续跟随举手,手臂林立如一片绝望的森林。秋元没有动——他个人倾向于留下战斗,并非有必胜把握,但他自信有能力在乱局中存活,原因很简单他不需要跑得比凶兽快,只需要跑得过别人。

  孟秋同样没有举手。她甚至没仔细听清投票内容,自从踏入这片区域,一种嗡鸣般的昏沉感就一直盘踞在脑海深处。她很清楚自己并非聪慧善断之人,而在这种时候,相比自己,她更加相信秋元的选择。

  江夕则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他认为的风险评估中,撤离虽然后续生存率堪忧,但至少能在兽群第一波冲击下最大化保全人数。若局势进一步恶化,化整为零、各自为战仍是可选项。

  选择撤离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没有再议的必要了。

  计划在压抑中迅速敲定:最终目的地定为前往龙虎山路途中的一个已知山洞,距离不算太远,至少能提供岩石的屏障。擅长近战的教官负责断后与侧翼掩护,远程法师则在队伍中制造地形障碍、施加加速法术。而带领队伍前进、辨别方向的重任,落在了秋元肩上——他是目前学生中唯一被确认拥有三阶实战能力的人。

  秋元手腕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金属手环,圆盘状,是从龙虎山营地出来支援的教官临别所赠。据说山内物资完好,唯独人员被莫名传送了出来。手环中央嵌着一颗土黄色的晶石小球,此刻正牢牢指向东南方向。

  下方的精钢圆环刻着精细的方位刻度。若在蓝星,它能结合石幢精准定位,但在此地,那项功能已然失效。唯一可靠的,是那颗小球它坚定不移指出的方向,正是龙虎山所在。

  此刻,晶球正散发出稳定的橙黄色光晕,不算明亮,却足够为前方十米的路面镀上一层暖光,确保无人掉队。

  “全体准备——”牛前进的声音割开夜色,“立即出发!”

  根据先前战斗的经验,晶角暴龙很可能依赖敏锐的嗅觉定位。为此,所有人都在裸露的皮肤和衣领处涂抹了湿冷的泥浆,浓重的土腥味弥散开来,干扰着可能的气味追踪。

  一场寂静而紧张的人类迁徙,在浓墨般的夜幕下悄然开始。

  秋元与几名眼神锐利的教官走在队伍最前,匕首出鞘,负责侦查与清除潜藏威胁。其余教官则如警惕的头狼,分散在队伍两侧及后方,确保这条漫长而脆弱的人流不断裂。

  法师们站在队伍中段,毫不吝啬地挥霍着所剩不多的灵炁。江夕率先释放出三阶风系魔法【乘风】。与孟秋那基于个人基础速度百分比加成的【风之行】不同,【乘风】的效果更直接、更霸道——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每个人背后持续推动,为范围内所有人提供固定而强劲的速度加成。其他教官也纷纷吟唱,类似的加速魔法光晕层层叠加,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提升,在昏暗的光线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向着未知的险境,开始了与死亡赛跑的逃亡。

  但所有周密的准备,在绝对的力量与数量面前,都显得苍白如纸。

  很快,左侧森林深处传来了令人心悸的熟悉巨响——咚!咚!那是巨兽踏碎大地、碾断古木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土壤传来清晰的震颤,仿佛地狱的鼓点正从地底深处擂响。

  震耳欲聋的咆哮率先撕裂夜的寂静,然后是骤然加速、由远及近的践踏声,如同死神贴在耳畔的倒计时。

  队伍中有人忍不住发出短促的惊叫,又立刻死死捂住嘴。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隐隐约约的、极力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像是为这场死亡行军提前奏响的挽歌。

  牛前进低吼一声,率先转身,带着几名教官逆着人流冲向声音来处。那令人心跳失衡的脚步声终于稍有放缓,但代价是森林深处传来了短暂而剧烈的撞击与嘶吼声。

  但这声咆哮如同被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应再也无法压制——四面八方,远远近近,更多的兽吼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声浪层层叠叠,几乎要震碎人的骨膜。被惊醒的无数林间生物也加入了这场死亡合唱,尖锐的鸟鸣、低沉的嘶吼、诡异的啼叫,在无边黑暗的衬托下愈发骇人,仿佛它们就藏在下一秒即将踏足的阴影里。

  “雪豹闭嘴!”

  很难想象,那个辨识度极高的烟嗓竟能爆发出如此响亮的怒吼,压过了瞬间的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与场景格格不入的烂梗,像一颗丢进滚油里的水滴,或多或少“炸”散了些许凝滞的恐惧。但凶兽可不会玩梗,别指望它会从林子里跑出来接一句“芝士雪豹”。

  教官们开始陆续离队,沉默地执行阻击任务,扑向各个方向传来威胁的黑暗。有些人不久后带着伤跌跌撞撞地回归队伍,有些人再也没有归来。

  往好处想,他们或许只是抛下众人独自逃生了——好吧,这样想似乎更令人绝望。

  唯一聊以自慰的是,学生们至今尚无一人伤亡。漆黑如墨的天空边缘也开始微微泛出一种沉郁的藏蓝色,但此刻,没有人能为这即将到来的黎明感到丝毫欣慰。

  身后的暴龙仿佛无穷无尽,如同游戏里定时刷新的怪物。每当人们以为暂时甩脱了追击,喘一口气时,身后必定会再次响起那令人骨髓发冷的沉重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如影随形。

  而这一次,有能力主动前往阻拦的教官已经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地面的震颤清晰传到脚底。心跳声在耳鼓里放大,几乎要撞出胸腔。这不是在拍蹩脚的恋爱剧,但暴龙似乎并不介意与谁来一次致命的“亲密接触”。

  面对迫近的、几乎可以触摸到的死亡,人类有时会展现出一种奇怪的特质——就像某种受虐倾向,明明是无法承受的苦难,却偏要亲身迎上去,然后说一句“不过如此”。

  是为了什么?是像苦行僧般认为多承受一分痛苦,身后的他人就能轻松一分?还是长期处于绝境,陷入了某种创伤成瘾,在重复痛苦中试图抓住一丝对命运的掌控感?或者就是单纯享受战胜苦难过后无与伦比的自豪?

  可能性太多,但归根结底,这不过是人类在绝境中,为数不多的、悲壮又可笑的自娱自乐。

  于是在队伍的最前方,有人停了下来。

  然后,逆着仓皇向前的人流,转身,主动迎向了那脚步声的主人。

  别误会,秋元从不在乎陌生人的死活。

  但当眼角的余光瞥见江夕推了推眼镜,脚步放慢时,秋元就明白了他的选择。他侧过头,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讥诮的笑容:

  “这么急着去投胎?放心,等你开席那天,礼金我帮你收,保证一个子儿都不少,回头给你烧纸航母。”

  江夕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总得有人去面对。至少,我活下来的概率比他们大。”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也信?”秋元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我活了这么久,只明白一个道理——权力越大,责任才越大。没有权力空谈责任,不过是自我感动的愚行,是强者拿来绑住傻子的绳索。”

  “你说得或许对,但你也知道。”江夕推了推眼镜,倒映着远处微弱的天光,“我不在乎。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呵,吹牛逼呢?”秋元扯了扯嘴角,“这个主角,让你来当得了。”

  “我从来都是自己的主角。”江夕第一次接下了秋元的梗,唇角扬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只有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才会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操,风头都让你出尽了,少来这套。”秋元啐了一口,忽然从手腕上解下那个指引方向的金属手环,看也不看就抛了过去,“你一个玩魔法的脆皮,凑什么近战的热闹?拿着,照亮你黄泉路。”

  江夕稳稳接住手环,冰凉的金属贴上掌心。他指尖在上面停顿了一瞬。二人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便默契地背对彼此,走向各自被迫的道路。

  就在秋元逆着人群,即将迈步走向队伍末尾的那一刻,一只纤细却异常坚定的手,从旁伸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不容拒绝,仿佛用尽了说话者全身的勇气。

  孟秋仰头凝视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映不出太多情绪的眼眸,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清晰地翻涌着担忧、决绝,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郑重得像在立下誓言:

  “我也去。”

  “哈……哈哈……哈哈哈——”

  秋元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这简单的三个字。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理喻的笑话,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肩膀剧烈抖动,笑得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珠。这笑声在压抑的队伍中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尖锐的自嘲,更像那个曾经孑然一身、能永远逍遥自在的秋元,在狠狠嘲笑如今这个牵绊缠身、作茧自缚的自己。

  也确实有够好笑的。他想。这他妈到底算什么?

  直到笑得喘不过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才慢慢停下。目光落在孟秋依然紧握不放的手上,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部的皮肤里。他收敛了所有戏谑,所有的算计,但仍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

  “……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要求你离开。”他顿了顿,终于反手,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你想去,那便一起。”

  恰在此时,一片幽蓝如冰、澄澈如洗的光影,悄然漫过东方的天际线,轻轻覆上他沾着泥污与血迹的侧脸。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这第一缕微光如同命运挥毫写下的注脚,清晰地照亮了三人决绝而立的身影,也无声地照亮了一条未知的、通往深渊或救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