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喜宴惊变血光寒-《华门一》

  红绸漫天,将何家小院装点得喜气洋洋。

  院墙上挂满了寓意吉祥的红灯笼,随风轻晃,投下斑驳的暖光。

  地上铺着崭新的红毡,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正屋,踩上去软乎乎的。

  鼓乐喧天,唢呐与锣鼓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宾客们的笑闹声、劝酒声此起彼伏,热闹得能溢出来。

  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时鲜蔬果,油光锃亮的菜肴冒着热气。

  酒液倾洒的醇香混着菜肴的鲜香,在暖融融的日光里蒸腾,呛得人鼻尖发痒。

  然而,门口的阴影里,却坐着个与这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的人。

  他一身红衣似燃,料子却粗糙得能磨破皮,色泽浓烈得有些刺眼。

  与周遭绣着金线的艳红喜绸形成诡异的呼应,像是硬生生闯入锦绣画卷的一抹暗痕。

  双眼覆着块黑布,布料上沾着些尘土与不易察觉的暗红,想来是许久未曾更换。

  鼻梁高挺,唇线抿得极紧,像是刻出来的冷硬线条,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隔着层无形的屏障,喧嚣再盛也渗不进他周身的寒气。

  一柄通体翠绿的唐刀横在腰间,刀鞘泛着温润的玉光,与他粗陋的衣着格格不入。

  显然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刀柄上缠着的黑绳被摩挲得发亮。

  静静贴着他的腿侧,透着几分岁月沉淀的质感。

  他左手执壶,右手举杯,动作缓慢而机械,自顾自地倒酒、饮酒。

  酒液顺着嘴角滑下几滴,在下巴上积成水珠,他也不擦,任由其浸湿衣襟。

  只是偶尔微微侧头,耳廓轻动,像是在分辨什么细微的声响,却始终一言不发。

  周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让路过的宾客都下意识地绕开。

  酒过三巡,宾客们脸上都带了醉意,脸颊泛红,眼神迷离,笑闹声更盛。

  有人拍着桌子划拳,有人搂着肩膀说悄悄话,还有孩童在席间穿梭嬉闹。

  一派热闹祥和。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几声粗嘎的呼喝。

  像是钝器敲击木头的声响,硬生生打断了院内的欢腾。

  原本喧闹的现场骤然一静,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鼓乐声戛然而止。

  劝酒声、笑声瞬间消失,只剩下风吹过灯笼的轻响,格外突兀。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在原地,眼角的纹路还未来得及舒展。

  便被惊恐取代,纷纷转头望向门口,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原本围坐的桌子旁,有人悄悄起身,借着桌椅的遮挡往后缩。

  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见几个身形粗壮的汉子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敞着衣襟,露出胸口杂乱的黑毛,油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像是爬着一条狰狞的蜈蚣。

  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扭曲。

  他眼神阴鸷,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之处,宾客们无不低头避让。

  脚步虚浮,浑身散发着酒气与痞气,一看就是常年混迹市井的泼皮无赖。

  “这不是何家的大喜日子吗?”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刺耳。

  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蛮横。

  “怎么,连大舅哥来了都没人招呼?是看不起我谢老三。

  还是觉得何家嫁女儿,就翅膀硬了?”

  众人皆知,这谢老三是何家妻子的表哥,在瓦当镇臭名远扬。

  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是出了名的下三滥,谁见了都得绕着走。

  今日竟闯到喜宴上来寻衅,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何家夫妇脸色煞白,原本洋溢着喜气的脸庞瞬间没了血色。

  嘴唇哆嗦着,连忙上前想要招呼,何老汉搓着手,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老三,你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就给你倒酒……”

  谢老三却一把推开他,力道之大让何老汉踉跄着后退几步。

  撞在桌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目光扫过全场,眼神贪婪而凶狠,像是在搜寻猎物。

  最后落在了角落里正举杯浅酌的李夫子身上。

  李夫子是本地有名的文人,性情温和,平日里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舍不得。

  今日受邀而来,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衫,显得儒雅斯文。

  此刻见谢老三盯着自己,他脸上露出几分局促,眼神躲闪。

  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避让,手忙脚乱间差点碰倒桌上的酒杯。

  却被谢老三几步上前拦住去路。

  “李夫子,听说你是个文化人,教书育人,想必家底殷实吧?”

  谢老三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相间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菜渣。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把你钱袋子拿出来,让哥哥我沾沾喜气。

  也让我瞧瞧,文化人的银子是不是比旁人的更金贵?不然——”

  他抬手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刀鞘撞击发出“哐当”一声响。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眼神里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李夫子脸色发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双手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他素来胆小,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吓得舌头都打了结。

  连忙从袖中取出钱袋子,递了过去,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几乎不成调。

  “谢、谢三爷,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您、您收下……”

  谢老三一把夺过钱袋子,用手指捻开绳结,往手心倒了倒。

  几锭碎银子和一堆铜钱滚落出来。

  他掂量了几下,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啐了一口。

  “就这么点?李夫子,你也太抠门了!”

  他忽然眼神一厉,脸色瞬间变得狠戾,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像你这样懦弱无能的酸腐文人,也配拿着银子?留着也是浪费!”

  话音未落,不等李夫子反应过来,谢老三猛地抽出腰间短刀。

  寒光一闪,如同划破白昼的闪电,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红绸上、喜桌上、宾客的衣衫上。

  艳红的颜色与喜庆的红交织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狰狞。

  李夫子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收缩,像是要裂开一般。

  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难以置信,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嗬嗬”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手肘撞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钱袋子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铜钱滚落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现场格外刺耳。

  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伴奏。

  “哈哈哈!”谢老三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夫子,发出一阵狂笑。

  笑声粗鄙而残忍,震得人耳膜发疼,身后的几个汉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眼神里满是戏谑与嚣张,他们大摇大摆地踩着铜钱。

  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扬长而去,根本没把在场的众人放在眼里。

  仿佛刚才只是杀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角落里,胡念祖(肖屹潇)紧紧攥着小书童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几乎要捏碎书童的骨头。

  两人身体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小书童吓得嘴唇发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断了线的珠子。

  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忍住。

  把头埋在胡念祖的胳膊底下,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胡念祖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心全是冷汗。

  黏腻地沾着书童的手,他死死盯着地上蔓延开来的血迹。

  那刺目的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眼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恶心感直冲喉咙,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他的指尖微微抽搐,体内的内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涌动——

  昔日他身为帝王,何时见过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的行凶?

  何时容忍过这般恶霸横行?

  可他此刻是“胡念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游学书生。

  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老三等人离去的背影,浑身冰冷。

  一股怒火与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片刻的死寂后,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空气:“杀人啦!”

  是何家的新娘,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原本娇美的脸庞此刻布满泪痕。

  眼神涣散,看着地上的尸体,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

  哭声凄厉婉转,像是杜鹃泣血,让在场的人更是人心惶惶。

  有人跟着抹眼泪,有人低声啜泣,还有人吓得浑身瘫软,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半天的功夫便传遍了瓦当镇的大街小巷。

  原本热闹的镇子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行人脚步匆匆,神色凝重。

  议论声压低了嗓门,透着几分恐惧。

  午后时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踏破了小院的沉寂。

  捕头吴迪带着几名捕快赶到了现场,他们身着统一的捕快服。

  腰佩官刀,步伐沉稳有力,脸上带着肃杀之气。

  吴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国字脸上线条冷硬。

  一身捕快服打理得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褶皱,腰间的官刀鞘擦得发亮。

  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现场的血迹、倒地的尸体与惊慌失措的宾客。

  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沉声道:“都不许动!”

  保护好现场!谁是目击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混乱的现场稍稍安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