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瓦当繁市,烟火人间-《华门一》

  瓦当镇里遇喜事

  肖屹潇刚踏出三绝峡的余瘴,耳畔便涌入一阵喧嚣人声。

  如同被按下了音量键的画卷,骤然鲜活起来——与峡谷内死寂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静谧相比,简直是两个天地。

  再行一个时辰,瓦当镇的轮廓在晨光中愈发清晰。

  远远便见青石板路如蜿蜒的玉带向前延伸,两侧屋舍鳞次栉比,白墙黛瓦间炊烟袅袅。

  氤氲的雾气里裹着食物的香气,竟比山海关外的村落繁华了数倍不止,透着边境难得的富庶与安宁。

  踏入镇口,一股混杂着蒸笼里的麦香、卤肉的油香、市井喧闹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

  狠狠撞进鼻腔。

  左侧的茶楼外挂着朱红招牌,“清风楼”三字遒劲有力,被晨光映得发亮。

  楼内宾客满座,靠窗的桌案前,说书先生身着青衫,正拍着醒木讲得唾沫横飞,额角青筋微跳:“……那铁骨魃一声咆哮,金属利爪撕碎瘴雾,吓得猎户魂飞魄散,连兵器都扔在了原地!”

  台下叫好声、茶杯碰撞声此起彼伏,伙计穿着青色短打,腰间系着白布围裙。

  端着茶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脸上却挂着憨厚的笑意,逢人便点头问好。

  茶楼旁的小吃摊更是排起了长队,热气腾腾的白雾缭绕在摊位上方。

  模糊了众人的眉眼。

  卖糖画的老汉端坐小马扎上,手持黄铜小勺,勺内琥珀色的糖浆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他手腕轻转,糖浆便在青石板上流转自如,转瞬便勾勒出龙、凤、生肖等栩栩如生的图案。

  引得孩童们踮着脚尖围观,小脸蛋憋得通红,眼神亮晶晶地攥着铜钱,欢呼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隔壁的肉夹馍摊香气扑鼻,烙得金黄的面饼被炭火烤得外酥里嫩。

  摊主大手一挥,掰开面饼,塞进肥瘦相间的卤肉与切碎的青椒,油脂顺着指缝滴落。

  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油花,他扯开嗓子吆喝,声音洪亮得穿透人群:“刚出锅的肉夹馍,皮薄肉多,香透骨子里哟!一文钱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街道中央行人摩肩接踵,往来商旅穿着各异——有身着锦缎、腰佩玉佩的富商。

  有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行脚商人,还有穿着粗布衣裳、挑着担子的货郎。

  有人驻足挑选路边摊位上的丝绸、瓷器与药材,指尖细细摩挲着货物的纹理。

  与摊主讨价还价;钱庄的伙计正坐在柜台后,麻利地清点银两,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清脆的声响在喧闹中格外清晰;驿站门口,驿卒牵着嘶鸣的骏马,马身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他一边为往来官员与商人办理入住手续,一边高声喊着客房编号。

  门口的告示栏前围满了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着大商国的边境动向,有人眉头紧锁,有人面露担忧,也有人神色淡然。

  不远处的“百味楼”更是气派非凡,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随风轻轻摇曳。

  店小二穿着锦缎背心,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见人便热情地招揽:“客官里面请!今日有新鲜的河鲜、刚卤好的酱肘子,还有自家酿的米酒,保证您吃得满意!”

  楼内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伴着宾客的谈笑风生,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与边境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街角的医馆前,坐堂大夫身着长衫,正为病人诊脉,手指搭在病人手腕上。

  神色凝重而专注,药童在一旁研磨药材,石臼与药杵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几位妇人围着卖花姑娘挑选簪花。

  姑娘篮子里的簪花色彩艳丽,有鲜红的牡丹、素雅的茉莉,还有缀着珍珠的流苏。

  妇人们绫罗绸缎的裙摆扫过青石板路,留下淡淡的脂粉香气。

  偶尔有巡街的兵丁走过,身着铠甲,腰佩长刀,步伐沉稳,神色却平和。

  只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并未对市井秩序造成丝毫惊扰,反而让百姓多了几分安心。

  肖屹潇站在街角,青布儒衫的身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算起眼。

  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他微微眯起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感慨——历经三绝峡的凶险与死寂。

  此刻的瓦当镇就像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烟火气十足,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身处敌国边境的逃亡帝王。

  他抬手拂去衣上沾染的少许尘土,指尖的触感粗糙而真实。

  眼底快速闪过一丝警惕: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藏龙卧虎,大商国的暗探、影阁的眼线。

  或许就隐在这喧嚣的人群之中,大商国的核心情报,也可能藏在这看似平和的市井表象之下。

  他踩着被晨光磨得温润光滑的石板路,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两侧店铺挂着的红灯笼。

  灯笼的绸缎触感柔软,带着阳光的暖意。

  鼻翼间满是蒸糕的甜香与沿街叫卖的吆喝声,喧闹却透着烟火气的市井图景。

  让他连日来因权谋算计、疆场凶险而紧绷的眉梢,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连眼底的锐利也柔和了几分。

  忽然,一阵清脆的快板声从人群中钻出来,节奏明快,伴着说书人的吆喝:“竹板这么一打呀,听我把喜报夸——私塾先生娶新娘,何家有女貌如花!郎才女貌天作合,今日迎亲乐开花!”

  还没等他驻足细听,手腕便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拉住,力道不大。

  却带着孩童特有的急切。

  肖屹潇微微一怔,低头看去,是个梳着总角、脸蛋红扑扑的书童。

  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领口缝着整齐的针脚,眼底闪着雀跃的光,像藏了两颗小星星。

  他拽着肖屹潇的袖子就往街尾跑,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先生!先生!你瞧这迎亲队伍多热闹!”

  书童仰着小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阳光,语气急切又期待。

  小脸蛋因为奔跑而更加红润,“何家姐姐温柔贤淑,李夫子饱读诗书,他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大伙翻来覆去都是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少了点文雅气。先生看着就像饱读诗书的人,能不能赐一首诗词当贺礼?也好让这场婚宴更添光彩呀!”

  肖屹潇被那股纯粹的热情与期盼感染,看着书童亮晶晶的眼睛。

  又望向不远处披红挂彩的花轿——轿身描金绘彩,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轿夫们脚步轻快,抬着花轿稳稳前行,唢呐声高亢嘹亮,震得人耳膜发痒。

  连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红绸味。

  他心中微动,连日来行军打仗、权谋算计的疲惫,仿佛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淡了些许。

  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温和的笑意,那是卸下帝王伪装后,难得的松弛与暖意。

  他反手轻轻拍了拍书童的手背,指尖的温度透过布衣传递过去,语气温和:“好啊,既然是喜事,自然该送上一份贺礼。”

  说着,他便跟着书童融入了迎亲队伍。

  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气度不凡,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纷纷自动让开一条道。

  眼神中满是期待。

  肖屹潇一边走,一边凝神思索,目光掠过沿途盛开的野菊——金黄的花瓣沾着晨露。

  娇艳欲滴,又望向道旁摇曳的柳枝,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摆,姿态婀娜,心中已有了腹稿。

  书童紧紧挨着他,时不时踮起脚尖张望花轿,小脑袋左右晃动。

  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先生快想想,要配得上李夫子和何家姐姐的诗词才好!最好能既文雅又喜庆,让大伙都听得懂!”

  肖屹潇闻言,眼中笑意更浓,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低声应道:“放心,定不辜负这份喜事,也不辜负你的期待。”

  队伍浩浩荡荡向西郊外的何家行去,唢呐声、欢笑声、锣鼓声与石板路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喜图。

  肖屹潇走在其中,指尖轻轻叩击着手心,节奏舒缓,脑海中不断打磨着诗句。

  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恰逢喜事、欣然赠诗的游学书生。

  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纷争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