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瑶刚走出几步，回头看无线电四厂大门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工服的年轻男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同志！等一等！”
“你是陆工的爱人吧？来给他送饭的？”
那人上来就自来熟地说：“我也是技术科的，叫钱向东，要不去我们办公室等？”
见林锦瑶有些犹豫，他赶紧解释道：“没事，走吧，嫂子，我在陆工钱包里看到过你们俩拍的照片，刚才在大门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麻烦吧？”林锦瑶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
“没事没事，陆工估摸着没多久应该也就回来了。”钱向东热情地引路。
“我就是知道了他作业时腿伤了，这不想着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才过来送饭的。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把饭带进去就行。”
说着，她作势要把网兜递过去。
“哎别别别！”
钱向东看着有点急，赶紧挡了一下，“嫂子，你看你老远来了，哪有连面都不见就走的道理？陆工要是知道你来了又走了，肯定得怪我不懂事，再说了，你亲自送进去，陆工吃着才香嘛！”
他这副非要留人的架势，让林锦瑶心里的疑虑变重了。
但在厂里，众目睽睽之下，总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她也确实想知道，陆晋川这次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行，那就麻烦你了。”
林锦瑶跟着他走进了行政楼。
技术科的办公室在三楼。
屋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正喝着茶闲聊。
“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钱向东说，“这是我们冯科长，这是车间的吴主任。”
林锦瑶心里微微一惊，面上没露出来什么，笑了一下。
一个技术科，科长和车间主任都在这坐着？
“冯科长好，吴主任好。”林锦瑶礼貌地打招呼，表现得像个只知道关心丈夫的小媳妇，说自己来给陆晋川送饭，打扰大家了。
“没事，本来就午休时间嘛，说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
冯科长站起来，一脸和气，叫钱向东给她倒水，“快坐快坐，别客气，我们职工家属一家亲。”
一番假客套之后，冯科长和吴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林同志啊，”冯科长先开了口，像是随口闲聊，“这两天小陆回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厂里的事啊？”
他观察着林锦瑶的表情，语气放缓：“你别紧张，就是前两天，厂里有个学徒操作失误，不小心出了点意外，你也知道了吧，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我们作为领导，还是很重视这事的，既要抓安全生产，也要关心职员的身心健康嘛。”
这番话听着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试探口风。
他们看林锦瑶长得漂亮，打扮得又时髦，心里下意识地就存了几分轻视。
在这些中年男领导眼里，这种漂亮的女人大多见识短，脑子简单，只要稍微套一下话就能知道情况。
林锦瑶在手表厂办公室工作了这么多年，跟各种主任、科长打交道，对这种“打官腔”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了。
她立刻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又松了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
“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她嗔怪道：“他这人也是闷葫芦，回家都没跟我细说，只说是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我想他应该是也不想太过怪罪那个学徒，毕竟谁都有个刚开始毛手毛脚的经历嘛。”
她这番话，替陆晋川立了个“宽容”人设，顺便还把话给堵了。
冯科长和吴主任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觉得陆晋川确实没敢跟家里乱说。
“是，是，小陆这同志，觉悟挺高。”
吴主任接过话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吧？我们还是上次厂里开技术研讨会的时候见过。”
林锦瑶心里冷笑，脸上笑眯眯：“我爸身体挺好的。”
没等一会。
陆晋川一回办公室，就看到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林锦瑶，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紧张。
“锦瑶，你怎么来了？”
“哎哟，小陆回来了！”
冯科长和吴主任见正主来了，也没理由再留着林锦瑶“闲聊”了。
两人很有眼力见地站起身，笑呵呵地说：“看看，你爱人多关心你，大中午的特意给你送饭来了，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吃饭了。”
“散了散了，吃完饭再休息会儿，下午还要上班呢。”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
陆晋川没说话，只是拉起林锦瑶的手：“走，这里闷，我们出去吃。”
他带着林锦瑶出了办公楼，来到了厂区广场旁边的一处台阶上，这边中午没什么人，只有几棵大树遮荫，还算清静。
陆晋川打开饭盒，看着里面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猪肝和排骨。
“你吃了吗？”他问，“要不一块吃点？”
“吃啊。”
林锦瑶也没客气，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筷子，坐在他旁边，“本来就是想过来和你一块儿吃饭的，你们那个领导真稀奇，关心你受伤不发点实际补助，光一个劲儿地问你的心情、态度，还有回家的反应，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
陆晋川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还说什么了？”他低声问。
他的口袋里，此刻正揣着那块有问题的原始芯片。
如今彻底确定了问题所在，正想说今晚回老洋房那边吃饭，单独和岳父商量一下这事。
“没说什么，就问问我爸身体。”林锦瑶夹起一大块猪肝，气呼呼地往他嘴里塞，“张嘴！”
她正气呢，昨天发那么大火，结果好家伙，这事儿还没完！
“唔……”
陆晋川正在想事，一下没注意，被她这充满“怨气”的一筷子捅到了嗓子眼。
“咳咳咳！”
陆晋川被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林锦瑶看他这副狼狈样，心里哼哼，虽然这么想，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来，准备去给他拍拍背顺顺气。
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他宽阔的后背时。
视线猛地一晃。
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完蛋。
又来了！
等视线重新聚焦，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中午时分阳光明媚的厂区广场。
昏暗的灯光，逼仄的旅店房间。
她正躺在床上，而陆晋川正压在她上方……
而且这时候，她的胳膊正好是抬着的，带着本来想给陆晋川拍背顺气的惯性——
“啪！”
一声清脆到了极点的巴掌，这一下真不是意外了，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扇在陆晋川脸上。
“同志！等一等！”
“你是陆工的爱人吧？来给他送饭的？”
那人上来就自来熟地说：“我也是技术科的，叫钱向东，要不去我们办公室等？”
见林锦瑶有些犹豫，他赶紧解释道：“没事，走吧，嫂子，我在陆工钱包里看到过你们俩拍的照片，刚才在大门口，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麻烦吧？”林锦瑶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会不会打扰你们工作？”
“没事没事，陆工估摸着没多久应该也就回来了。”钱向东热情地引路。
“我就是知道了他作业时腿伤了，这不想着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才过来送饭的。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把饭带进去就行。”
说着，她作势要把网兜递过去。
“哎别别别！”
钱向东看着有点急，赶紧挡了一下，“嫂子，你看你老远来了，哪有连面都不见就走的道理？陆工要是知道你来了又走了，肯定得怪我不懂事，再说了，你亲自送进去，陆工吃着才香嘛！”
他这副非要留人的架势，让林锦瑶心里的疑虑变重了。
但在厂里，众目睽睽之下，总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她也确实想知道，陆晋川这次受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行，那就麻烦你了。”
林锦瑶跟着他走进了行政楼。
技术科的办公室在三楼。
屋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正喝着茶闲聊。
“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钱向东说，“这是我们冯科长，这是车间的吴主任。”
林锦瑶心里微微一惊，面上没露出来什么，笑了一下。
一个技术科，科长和车间主任都在这坐着？
“冯科长好，吴主任好。”林锦瑶礼貌地打招呼，表现得像个只知道关心丈夫的小媳妇，说自己来给陆晋川送饭，打扰大家了。
“没事，本来就午休时间嘛，说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
冯科长站起来，一脸和气，叫钱向东给她倒水，“快坐快坐，别客气，我们职工家属一家亲。”
一番假客套之后，冯科长和吴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林同志啊，”冯科长先开了口，像是随口闲聊，“这两天小陆回家，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厂里的事啊？”
他观察着林锦瑶的表情，语气放缓：“你别紧张，就是前两天，厂里有个学徒操作失误，不小心出了点意外，你也知道了吧，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我们作为领导，还是很重视这事的，既要抓安全生产，也要关心职员的身心健康嘛。”
这番话听着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试探口风。
他们看林锦瑶长得漂亮，打扮得又时髦，心里下意识地就存了几分轻视。
在这些中年男领导眼里，这种漂亮的女人大多见识短，脑子简单，只要稍微套一下话就能知道情况。
林锦瑶在手表厂办公室工作了这么多年，跟各种主任、科长打交道，对这种“打官腔”的套路再熟悉不过了。
她立刻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又松了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胸口。
“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
她嗔怪道：“他这人也是闷葫芦，回家都没跟我细说，只说是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我想他应该是也不想太过怪罪那个学徒，毕竟谁都有个刚开始毛手毛脚的经历嘛。”
她这番话，替陆晋川立了个“宽容”人设，顺便还把话给堵了。
冯科长和吴主任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觉得陆晋川确实没敢跟家里乱说。
“是，是，小陆这同志，觉悟挺高。”
吴主任接过话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吧？我们还是上次厂里开技术研讨会的时候见过。”
林锦瑶心里冷笑，脸上笑眯眯：“我爸身体挺好的。”
没等一会。
陆晋川一回办公室，就看到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林锦瑶，脸上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紧张。
“锦瑶，你怎么来了？”
“哎哟，小陆回来了！”
冯科长和吴主任见正主来了，也没理由再留着林锦瑶“闲聊”了。
两人很有眼力见地站起身，笑呵呵地说：“看看，你爱人多关心你，大中午的特意给你送饭来了，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吃饭了。”
“散了散了，吃完饭再休息会儿，下午还要上班呢。”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
陆晋川没说话，只是拉起林锦瑶的手：“走，这里闷，我们出去吃。”
他带着林锦瑶出了办公楼，来到了厂区广场旁边的一处台阶上，这边中午没什么人，只有几棵大树遮荫，还算清静。
陆晋川打开饭盒，看着里面色香味俱全的爆炒猪肝和排骨。
“你吃了吗？”他问，“要不一块吃点？”
“吃啊。”
林锦瑶也没客气，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筷子，坐在他旁边，“本来就是想过来和你一块儿吃饭的，你们那个领导真稀奇，关心你受伤不发点实际补助，光一个劲儿地问你的心情、态度，还有回家的反应，有什么用啊？能当饭吃？”
陆晋川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还说什么了？”他低声问。
他的口袋里，此刻正揣着那块有问题的原始芯片。
如今彻底确定了问题所在，正想说今晚回老洋房那边吃饭，单独和岳父商量一下这事。
“没说什么，就问问我爸身体。”林锦瑶夹起一大块猪肝，气呼呼地往他嘴里塞，“张嘴！”
她正气呢，昨天发那么大火，结果好家伙，这事儿还没完！
“唔……”
陆晋川正在想事，一下没注意，被她这充满“怨气”的一筷子捅到了嗓子眼。
“咳咳咳！”
陆晋川被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林锦瑶看他这副狼狈样，心里哼哼，虽然这么想，但手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来，准备去给他拍拍背顺顺气。
就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他宽阔的后背时。
视线猛地一晃。
那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完蛋。
又来了！
等视线重新聚焦，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中午时分阳光明媚的厂区广场。
昏暗的灯光，逼仄的旅店房间。
她正躺在床上，而陆晋川正压在她上方……
而且这时候，她的胳膊正好是抬着的，带着本来想给陆晋川拍背顺气的惯性——
“啪！”
一声清脆到了极点的巴掌，这一下真不是意外了，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扇在陆晋川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