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是吵不起来了。
林锦瑶单方面的着急之下才说出那些气话，在亲眼看了陆晋川腿上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之后，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满心的后悔。
“真没事，”陆晋川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赶紧安抚，“就是在厂里干活的时候，被碰了一下，看着吓人，其实没划的太深，我就知道你看到了会难受。”
他重新换了块干净的纱布，把伤口包扎好，甚至还企图站起来走两步，演示自己能跑能跳，不碍任何事。
“这事儿……别跟爸妈说，”陆晋川拉着她的手，“也别让糕糕知道了，小孩子嘴不严，万一说漏了嘴，让二老跟着担心。”
林锦瑶点点头：“嗯，我知道，再让糕糕在爸妈那边住几天吧，省得回来闹你。”
她嘴上答应着，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出了这么多血，受了伤，得吃点什么补补比较好，猪肝补血，排骨长肉……明天得去趟国营饭店。
第二天中午。
厂食堂那清汤寡水的大锅饭肯定没多少营养，林锦瑶特意中午早溜了一会，去附近的国营饭店打包了两个菜直奔无线电四厂。
到了四厂大门口，正是午休时间，进进出出的工人不少。
“麻烦问一下，技术科的陆晋川在吗？”
看门的保卫员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陆工？他不在啊。”
“不在？”
“是。他前天作业时弄伤了腿，刚才说去诊所换药了，刚走没多久，你来得不巧了。”
“诶，你是他什么人啊，什么事找他？跟我说，他回来了我给你转达。”保卫员见她发愣，追问了一句。
林锦瑶下意识地把拎着饭盒的手往身后放了放，“哦，谢谢啊，不用了。”
没让保卫处的人看到她手里特意带来的午饭，匆匆离开了厂门口。
走出一段距离，林锦瑶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无线电四厂那气派的大门，连保卫处的人都说他是在车间作业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但林锦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蹊跷。
一个技术员在车间检查零件时受伤，保卫处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吗？而且，陆晋川那个人她最了解，平时做事严谨细致，绝不是那种会在工作上粗心大意出纰漏的人。
此时的陆晋川，根本没去什么诊所换药。
废弃仓库改建的民办厂房里。
陆晋川正坐在工作台旁，面前摆着台陈老师通过关系搞来的高精度电子显微镜。
而在显微镜下，放着一块被他从厂里顺出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怎么样？”陆晋川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确实有问题。”
陈老师直起腰，指着显微镜下的切片图像，“这不是原厂的封装工艺，引脚有打磨过的痕迹，虽然重新镀了层锡，但掩盖不了里面的氧化层。”
这块芯片，有来头。
最近上面有关部门直接下达的指标任务，国内要自主研发第一代彩色电视机，这不仅是商业项目，也是政治任务。
项目由市科研院牵头，林国栋作为负责核心元器件的研发负责人，把这项技术选择了和无线电四厂进行深度合作。
林国栋被特聘为这个项目的“技术鉴定顾问”。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国栋和四厂的领导关系走得近了些，所以陆晋川一毕业，才直接被分进四厂这种好单位。
这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但前几天，陆晋川在车间做进货质量检验的时候，发现厂里这批新进的芯片，和他在陈老师这里之前用真机测试过的数据，有微妙的偏差。
虽然也能用，但稳定性差了点，使用寿命也短。
他当时没多想，拿着测试数据就去找了负责采购的车间赵主任反映情况。
没想到，赵主任听完，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茶，话里有话地敲打他：
“小陆啊，你刚来，有些事不懂，这批货，可是林顾问——也就是你岳父，亲自把关过的。”
“你现在说这芯片有问题，那是在打谁的脸？难不成……你还怀疑科研院的技术有问题？还是说，你觉得你岳父老糊涂了，连真假都分不清？”
赵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咱们厂能拿到这个项目，多亏了林顾问，他是咱们厂的大功臣，现在别的厂都不景气了，你看以前我们根本不需要自主找订单，产品生产后国家统一调拨收购，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就行，现在订单多难求啊，所以只要电视机能出影儿，卖得好，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他在暗示陆晋川：这批货有问题，你岳父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这其中的“好处”，你岳父也有一份，你现在要是闹，是在砸你自己的饭碗。
陆晋川不信。
他和林国栋相处了这么久，不说十成十的了解，但也差不了多少，林国栋是一心扑在技术上的人，现在林家生活稳定，根本没必要为了钱承担这么大风险。
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国栋被骗了，说不定还是为了给自己分配好工作的事找关系给闹的。
陆晋川还没想通这事该怎么处理，第二天再去车间做例行质检的时候，拿着笔，对着那批有问题的元件，犹豫着不想签字通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往前撞了他一下。
好巧不巧，旁边正有个学徒工在用手持切割机切钢板，陆晋川这一歪，身位偏了偏，高速旋转的砂轮片崩出一个缺口，锋利的碎片飞溅而出，擦着陆晋川的小腿划了过去！
学徒工吓傻了，赶紧关了机器过来道歉。
瞬间，几个车间的老工人就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看似是关心，实则正好挡住了刚才那个在背后撞他的人的去向。
“没事吧陆工？哎呀流血了！快去医务室！”
“这砂轮片怎么回事？你师父没叫你用的时候要加挡板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儿定性为了一场“意外”。
这种“巧合”，骗骗小孩子还行，这是个对他的警告。
陆晋川不想怀疑林父，但如果林父真的是被忽悠进了坑，这事一定不能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否则一旦东窗事发，林国栋晚节不保是小，甚至可能要坐牢。
毕竟现在他只是刚提出疑问，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甚至七嘴八舌地劝他“去休息”，要求换个别的技术员来做质检签单。
林锦瑶单方面的着急之下才说出那些气话，在亲眼看了陆晋川腿上那道皮肉翻卷的伤口之后，什么气都消了，只剩下满心的后悔。
“真没事，”陆晋川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赶紧安抚，“就是在厂里干活的时候，被碰了一下，看着吓人，其实没划的太深，我就知道你看到了会难受。”
他重新换了块干净的纱布，把伤口包扎好，甚至还企图站起来走两步，演示自己能跑能跳，不碍任何事。
“这事儿……别跟爸妈说，”陆晋川拉着她的手，“也别让糕糕知道了，小孩子嘴不严，万一说漏了嘴，让二老跟着担心。”
林锦瑶点点头：“嗯，我知道，再让糕糕在爸妈那边住几天吧，省得回来闹你。”
她嘴上答应着，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出了这么多血，受了伤，得吃点什么补补比较好，猪肝补血，排骨长肉……明天得去趟国营饭店。
第二天中午。
厂食堂那清汤寡水的大锅饭肯定没多少营养，林锦瑶特意中午早溜了一会，去附近的国营饭店打包了两个菜直奔无线电四厂。
到了四厂大门口，正是午休时间，进进出出的工人不少。
“麻烦问一下，技术科的陆晋川在吗？”
看门的保卫员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陆工？他不在啊。”
“不在？”
“是。他前天作业时弄伤了腿，刚才说去诊所换药了，刚走没多久，你来得不巧了。”
“诶，你是他什么人啊，什么事找他？跟我说，他回来了我给你转达。”保卫员见她发愣，追问了一句。
林锦瑶下意识地把拎着饭盒的手往身后放了放，“哦，谢谢啊，不用了。”
没让保卫处的人看到她手里特意带来的午饭，匆匆离开了厂门口。
走出一段距离，林锦瑶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无线电四厂那气派的大门，连保卫处的人都说他是在车间作业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但林锦瑶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蹊跷。
一个技术员在车间检查零件时受伤，保卫处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吗？而且，陆晋川那个人她最了解，平时做事严谨细致，绝不是那种会在工作上粗心大意出纰漏的人。
此时的陆晋川，根本没去什么诊所换药。
废弃仓库改建的民办厂房里。
陆晋川正坐在工作台旁，面前摆着台陈老师通过关系搞来的高精度电子显微镜。
而在显微镜下，放着一块被他从厂里顺出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怎么样？”陆晋川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确实有问题。”
陈老师直起腰，指着显微镜下的切片图像，“这不是原厂的封装工艺，引脚有打磨过的痕迹，虽然重新镀了层锡，但掩盖不了里面的氧化层。”
这块芯片，有来头。
最近上面有关部门直接下达的指标任务，国内要自主研发第一代彩色电视机，这不仅是商业项目，也是政治任务。
项目由市科研院牵头，林国栋作为负责核心元器件的研发负责人，把这项技术选择了和无线电四厂进行深度合作。
林国栋被特聘为这个项目的“技术鉴定顾问”。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国栋和四厂的领导关系走得近了些，所以陆晋川一毕业，才直接被分进四厂这种好单位。
这本来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但前几天，陆晋川在车间做进货质量检验的时候，发现厂里这批新进的芯片，和他在陈老师这里之前用真机测试过的数据，有微妙的偏差。
虽然也能用，但稳定性差了点，使用寿命也短。
他当时没多想，拿着测试数据就去找了负责采购的车间赵主任反映情况。
没想到，赵主任听完，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杯茶，话里有话地敲打他：
“小陆啊，你刚来，有些事不懂，这批货，可是林顾问——也就是你岳父，亲自把关过的。”
“你现在说这芯片有问题，那是在打谁的脸？难不成……你还怀疑科研院的技术有问题？还是说，你觉得你岳父老糊涂了，连真假都分不清？”
赵主任拍拍他的肩膀：
“咱们厂能拿到这个项目，多亏了林顾问，他是咱们厂的大功臣，现在别的厂都不景气了，你看以前我们根本不需要自主找订单，产品生产后国家统一调拨收购，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就行，现在订单多难求啊，所以只要电视机能出影儿，卖得好，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说是不是？”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他在暗示陆晋川：这批货有问题，你岳父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这其中的“好处”，你岳父也有一份，你现在要是闹，是在砸你自己的饭碗。
陆晋川不信。
他和林国栋相处了这么久，不说十成十的了解，但也差不了多少，林国栋是一心扑在技术上的人，现在林家生活稳定，根本没必要为了钱承担这么大风险。
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国栋被骗了，说不定还是为了给自己分配好工作的事找关系给闹的。
陆晋川还没想通这事该怎么处理，第二天再去车间做例行质检的时候，拿着笔，对着那批有问题的元件，犹豫着不想签字通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往前撞了他一下。
好巧不巧，旁边正有个学徒工在用手持切割机切钢板，陆晋川这一歪，身位偏了偏，高速旋转的砂轮片崩出一个缺口，锋利的碎片飞溅而出，擦着陆晋川的小腿划了过去！
学徒工吓傻了，赶紧关了机器过来道歉。
瞬间，几个车间的老工人就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看似是关心，实则正好挡住了刚才那个在背后撞他的人的去向。
“没事吧陆工？哎呀流血了！快去医务室！”
“这砂轮片怎么回事？你师父没叫你用的时候要加挡板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儿定性为了一场“意外”。
这种“巧合”，骗骗小孩子还行，这是个对他的警告。
陆晋川不想怀疑林父，但如果林父真的是被忽悠进了坑，这事一定不能任其继续发展下去，否则一旦东窗事发，林国栋晚节不保是小，甚至可能要坐牢。
毕竟现在他只是刚提出疑问，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甚至七嘴八舌地劝他“去休息”，要求换个别的技术员来做质检签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