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清霍言诏话中的意思。“你是说……你在梦里，成了王爷？”
霍言诏闷闷地“嗯”了一声。尽管不愿承认，但那生杀予夺、俯瞰众生的帝王威仪，以及权力中心冰冷又炽热的复杂心绪，他都真切地体会了一遍。
“我像是附在他身上，看着他回京，一路……直至登上帝位。”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颗帝王之心如何随时间与境遇逐渐变化，变得更坚硬，也更孤独。
他揽紧寒酥，同时也更深刻地体会到，那位曾与他数次交锋的辰王，对怀中人究竟怀着怎样一种偏执的念想——甚至不惜虚置后宫，从被贬黜的宗亲中过继子嗣，也要守住某种虚无的等待。
寒酥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那……王爷他们，都还好吗？”
“不太好。”
寒酥立刻撑起身，半伏在霍言诏胸膛上，急切道：“发生了什么？”
见他焦急，霍言诏不再隐瞒，将自己透过霍景辰记忆所知的片段娓娓道来：“随遇为护霍景辰，断了一臂。如今，是随风接掌了黑影卫。”
寒酥心头猛地一揪，听到人还活着，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活着……就好。还有呢？”
霍言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拣了些寒酥急切想知道的说：“那些曾搅动风云的皇室宗亲，皆被削爵贬为庶民，发往西山矿场。
京城经他一番雷霆手段，已重新步入正轨。我们送过去的那些种子，在大宴各地扎下了根，百姓总算能吃饱肚子了，卖儿鬻女的惨事少了许多。
坊间……渐渐有了‘明君’的称颂。”
寒酥狐疑地眯起眼，“这些细节，也是你梦见的？该不会是你编来哄我的吧？”
霍言诏轻咳一声，最后那句称颂确是他的推断，但百姓日子好转却是事实。“不说这个了。我有个重要的发现。”
“什么？”
两人打开房间的灯，并肩倚靠在床头。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处。
霍言诏语气沉凝下来：“霍景辰……找到了连通两界的关键。而且，根据情报，那处地方接连失踪了不少人畜。若所料不差，他们恐怕都来了华国。”
寒酥张了张嘴，想起自己最初的遭遇：“我初来时，为躲避追兵藏身崖边，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或许那时，我便已处在两界交接的模糊之地，才被那黑色漩涡吸入此间。” 他随即想到一种可能，眼中泛起亮光，“若真如此，我们与大宴，岂不是可以互通有无？” 他想得简单，华国文明先进，若能襄助王爷与故国百姓——
未等他想完，霍言诏已断然否定：“不可。”
“为何？” 寒酥不解。
霍言诏将大宴那边的恐慌、霍景辰下令广建佛寺道观以安民心之事细细说了。“百姓蒙昧，只知有人口牲畜无故消失，绝不会想到是来了另一个世界。即便他们最终接受，知晓存在一个更发达的国度可往，于霍景辰的统治何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再说我们。华国虽包容，但长期接纳非原住民亦是巨大挑战，国际舆论的压力更是难以估量。更何况，历史有其自身轨迹，强行干预，改变的不仅是过去，也可能给现在的我们带来无法预知的变数。这绝非长久稳妥之计。”
寒酥听罢，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霍言诏握了握他的手：“天亮了，我们去趟殡仪馆吧。把慧能师父的遗体火化了，寻个清净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位和尚是某种关键，不该让他成为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魄。
寒酥早有此意，只是近日琐事缠身。“好。”
清晨，苏家老宅
两个蓬头垢面、气息奄奄的人被扔在苏家气派却已显萧瑟的大门前，身旁散落着一沓厚厚的文件。
管家清晨开门，惊叫声撕破了老宅压抑的寂静，也吵醒了因连日变故而精神紧绷、守夜后刚刚浅眠的苏家众人。
众人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聚到门口，看清地上两人的惨状和那叠文件时，残存的睡意瞬间被惊飞。
苏墨尘如今是众人默认的主心骨，所有目光都投向他。
“爸？！” 苏墨翊的儿子率先认出父亲，冲过去试图扶起那瘫软的身体，却被他们浑身散发的气味止步近前，“这是谁干的？！”
苏墨晟的妻子也认出了丈夫。昨夜她便发现他不知所踪，心下忐忑却不敢声张，此刻见他这般模样，鞋上甚至还沾着污秽，她也顾不得嫌恶，将怀中熟睡的幼子交给旁人，手忙脚乱地上去照看，搀扶着丈夫回屋收拾。
“等等。” 苏墨尘冷冽的声音响起。他已快速浏览了几页散落的文件，指节捏得发白。
“小尘，他们现在这样子……至少先让人进去收拾一下吧。” 苏大夫人捂着口鼻，语气复杂。
苏墨尘眼神如冰：“管家，报警。”
“报警？小尘你疯了！” 立刻有人高声反对，“事情还没弄明白，警察来了，我们苏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苏墨晟、苏墨翊涉嫌谋害至亲，” 苏墨尘举起手中的纸张，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呼吸一滞，“证据就在这里。我不该报警？还是说，你们当中……也有人参与其中？”
“你胡说什么！”
“血口喷人！” 七嘴八舌的指责顿时响起。
“管家，” 苏墨尘一字一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惊惶或愤怒的脸，“报、警。”
苏墨晟的妻子刚扶起丈夫，又被重量拉的坠下去，她惶然地看向苏墨尘，语带哀求：“小尘，大嫂求你，别报警行不行？他、他再混账，也不敢做这种事的，一定是误会……”
“大嫂，没有误会。” 苏墨尘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你看看这行文格式，是不是他惯用的手法？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罪证罗列做成报告，苏墨晟，是真当我们苏家……已经无人了吗？”
苏大嫂颤抖着手接过，只翻了几页，脸色便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灰。她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丈夫，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其他苏家人见状，纷纷捡起地上的文件翻看。惊怒的斥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畜生！简直是畜生啊！”
“呵，爷奶当初不知图什么，放着亲生的不疼，偏把个白眼狼当宝贝供着，这下好了……”
“爸妈……真是糊涂啊！”
苏墨尘冷眼旁观着他们或真或假的愤慨，听着他们对苏墨晟的唾骂和对已故祖父母的抱怨，却无一人真正站出来说要追究到底、讨回公道。
他闭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与冰凉。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道：“尘少爷，警察……已经到了。”
苏墨尘猛然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尽，只剩下锐利的决绝。“把人，连同所有罪证，移交警方。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保释。”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要法律，给苏家一个清清楚楚的公道。”
“小尘！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苏墨翊的父母妻儿顿时哭喊起来，“墨翊他肯定是被人骗了，一时糊涂！”
“是不是糊涂，有什么话，留着跟警察解释吧。” 苏墨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神色各异的所谓亲人，“爷爷临走前，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各自做过什么，心里有数。
我现在暂时顾不上，但你们最好祈祷自己手脚够干净。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寒意，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警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停在了老宅门前。晨曦的光照进庭院，却驱不散这古老家族上空，越发浓重的阴霾。
在一片哭声中，警察带走了苏墨晟和苏墨翊，徒留收到无数眼刀的苏墨尘——
霍言诏闷闷地“嗯”了一声。尽管不愿承认，但那生杀予夺、俯瞰众生的帝王威仪，以及权力中心冰冷又炽热的复杂心绪，他都真切地体会了一遍。
“我像是附在他身上，看着他回京，一路……直至登上帝位。”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颗帝王之心如何随时间与境遇逐渐变化，变得更坚硬，也更孤独。
他揽紧寒酥，同时也更深刻地体会到，那位曾与他数次交锋的辰王，对怀中人究竟怀着怎样一种偏执的念想——甚至不惜虚置后宫，从被贬黜的宗亲中过继子嗣，也要守住某种虚无的等待。
寒酥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那……王爷他们，都还好吗？”
“不太好。”
寒酥立刻撑起身，半伏在霍言诏胸膛上，急切道：“发生了什么？”
见他焦急，霍言诏不再隐瞒，将自己透过霍景辰记忆所知的片段娓娓道来：“随遇为护霍景辰，断了一臂。如今，是随风接掌了黑影卫。”
寒酥心头猛地一揪，听到人还活着，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活着……就好。还有呢？”
霍言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拣了些寒酥急切想知道的说：“那些曾搅动风云的皇室宗亲，皆被削爵贬为庶民，发往西山矿场。
京城经他一番雷霆手段，已重新步入正轨。我们送过去的那些种子，在大宴各地扎下了根，百姓总算能吃饱肚子了，卖儿鬻女的惨事少了许多。
坊间……渐渐有了‘明君’的称颂。”
寒酥狐疑地眯起眼，“这些细节，也是你梦见的？该不会是你编来哄我的吧？”
霍言诏轻咳一声，最后那句称颂确是他的推断，但百姓日子好转却是事实。“不说这个了。我有个重要的发现。”
“什么？”
两人打开房间的灯，并肩倚靠在床头。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处。
霍言诏语气沉凝下来：“霍景辰……找到了连通两界的关键。而且，根据情报，那处地方接连失踪了不少人畜。若所料不差，他们恐怕都来了华国。”
寒酥张了张嘴，想起自己最初的遭遇：“我初来时，为躲避追兵藏身崖边，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或许那时，我便已处在两界交接的模糊之地，才被那黑色漩涡吸入此间。” 他随即想到一种可能，眼中泛起亮光，“若真如此，我们与大宴，岂不是可以互通有无？” 他想得简单，华国文明先进，若能襄助王爷与故国百姓——
未等他想完，霍言诏已断然否定：“不可。”
“为何？” 寒酥不解。
霍言诏将大宴那边的恐慌、霍景辰下令广建佛寺道观以安民心之事细细说了。“百姓蒙昧，只知有人口牲畜无故消失，绝不会想到是来了另一个世界。即便他们最终接受，知晓存在一个更发达的国度可往，于霍景辰的统治何益？”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再说我们。华国虽包容，但长期接纳非原住民亦是巨大挑战，国际舆论的压力更是难以估量。更何况，历史有其自身轨迹，强行干预，改变的不仅是过去，也可能给现在的我们带来无法预知的变数。这绝非长久稳妥之计。”
寒酥听罢，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霍言诏握了握他的手：“天亮了，我们去趟殡仪馆吧。把慧能师父的遗体火化了，寻个清净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位和尚是某种关键，不该让他成为无人问津的孤魂野魄。
寒酥早有此意，只是近日琐事缠身。“好。”
清晨，苏家老宅
两个蓬头垢面、气息奄奄的人被扔在苏家气派却已显萧瑟的大门前，身旁散落着一沓厚厚的文件。
管家清晨开门，惊叫声撕破了老宅压抑的寂静，也吵醒了因连日变故而精神紧绷、守夜后刚刚浅眠的苏家众人。
众人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聚到门口，看清地上两人的惨状和那叠文件时，残存的睡意瞬间被惊飞。
苏墨尘如今是众人默认的主心骨，所有目光都投向他。
“爸？！” 苏墨翊的儿子率先认出父亲，冲过去试图扶起那瘫软的身体，却被他们浑身散发的气味止步近前，“这是谁干的？！”
苏墨晟的妻子也认出了丈夫。昨夜她便发现他不知所踪，心下忐忑却不敢声张，此刻见他这般模样，鞋上甚至还沾着污秽，她也顾不得嫌恶，将怀中熟睡的幼子交给旁人，手忙脚乱地上去照看，搀扶着丈夫回屋收拾。
“等等。” 苏墨尘冷冽的声音响起。他已快速浏览了几页散落的文件，指节捏得发白。
“小尘，他们现在这样子……至少先让人进去收拾一下吧。” 苏大夫人捂着口鼻，语气复杂。
苏墨尘眼神如冰：“管家，报警。”
“报警？小尘你疯了！” 立刻有人高声反对，“事情还没弄明白，警察来了，我们苏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苏墨晟、苏墨翊涉嫌谋害至亲，” 苏墨尘举起手中的纸张，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呼吸一滞，“证据就在这里。我不该报警？还是说，你们当中……也有人参与其中？”
“你胡说什么！”
“血口喷人！” 七嘴八舌的指责顿时响起。
“管家，” 苏墨尘一字一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惊惶或愤怒的脸，“报、警。”
苏墨晟的妻子刚扶起丈夫，又被重量拉的坠下去，她惶然地看向苏墨尘，语带哀求：“小尘，大嫂求你，别报警行不行？他、他再混账，也不敢做这种事的，一定是误会……”
“大嫂，没有误会。” 苏墨尘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你看看这行文格式，是不是他惯用的手法？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罪证罗列做成报告，苏墨晟，是真当我们苏家……已经无人了吗？”
苏大嫂颤抖着手接过，只翻了几页，脸色便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灰。她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丈夫，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辩解的话。
其他苏家人见状，纷纷捡起地上的文件翻看。惊怒的斥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畜生！简直是畜生啊！”
“呵，爷奶当初不知图什么，放着亲生的不疼，偏把个白眼狼当宝贝供着，这下好了……”
“爸妈……真是糊涂啊！”
苏墨尘冷眼旁观着他们或真或假的愤慨，听着他们对苏墨晟的唾骂和对已故祖父母的抱怨，却无一人真正站出来说要追究到底、讨回公道。
他闭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与冰凉。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道：“尘少爷，警察……已经到了。”
苏墨尘猛然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尽，只剩下锐利的决绝。“把人，连同所有罪证，移交警方。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保释。”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要法律，给苏家一个清清楚楚的公道。”
“小尘！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苏墨翊的父母妻儿顿时哭喊起来，“墨翊他肯定是被人骗了，一时糊涂！”
“是不是糊涂，有什么话，留着跟警察解释吧。” 苏墨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神色各异的所谓亲人，“爷爷临走前，跟我说了很多。你们各自做过什么，心里有数。
我现在暂时顾不上，但你们最好祈祷自己手脚够干净。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寒意，已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警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停在了老宅门前。晨曦的光照进庭院，却驱不散这古老家族上空，越发浓重的阴霾。
在一片哭声中，警察带走了苏墨晟和苏墨翊，徒留收到无数眼刀的苏墨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