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上古之秘-《影蚀之永夜纪》

  探望山猫的过程短暂而压抑。隔着厚厚的观察玻璃,林九看到那个曾经敏捷的侦察兵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维生舱里,脸色灰败,只有监测仪器上跳动的曲线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医生在一旁谨慎地介绍着伤势和渺茫的预后,语气里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林九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几分钟,然后对陪同的苏洛雪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回隔离区的路上,沉默更加厚重。那道无形的墙,在亲眼目睹同伴的惨状后,仿佛又加厚了几层砖。

  就在林九以为又要回到那个白色牢笼,继续面对无穷无尽的检测和猜忌时,一个意外(或者说,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意外)的访客,在深夜降临了。

  没有敲门,没有通报。隔离室的门禁指示灯诡异地闪烁了几下,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式道袍,头发用木簪胡乱挽着的身影,拎着那个叮当作响的破布袋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反手又把门带上了。

  是玄一老道。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邋遢了些,道袍下摆沾着新鲜的油污和灰尘,脸上也多了几道疲惫的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透着浑浊的世故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哟,还没被切片呐?不错不错,命真硬。”玄一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自顾自地拖过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坐下,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扔,发出金属和玻璃碰撞的叮当声。

  林九从简陋的板床上坐起身,看着他,没有惊讶,只有疲惫。“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呗。”玄一掏了掏耳朵,“这破基地的电子锁,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懂点‘气机流转’、‘五行生克’的老江湖,跟纸糊的差不多。再说了,有些人巴不得我来找你聊聊呢。”

  他指的是阴影中的“观察者”,还是赵老?林九没问。

  “有事?”林九直接道。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这‘无心’的小怪物?”玄一嘿嘿笑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林九手腕上那颜色愈发深邃的烙印,以及皮肤下若隐若现的紫色裂纹,“啧,印子又深了,裂纹也多了……你小子,在外面没少吃‘零嘴’吧?”

  林九没否认。“吃了,差点撑死。”

  “撑死是福,”玄一摇头晃脑,“总比饿死强。不过你这吃法,囫囵吞枣,不消化,早晚得出事。”他顿了顿,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语气正经了些,“陈景深那疯子留下的烂摊子,马修那小书呆子带着人正在收拾,倒是从那些故纸堆和‘火种’模块里,扒拉出点有意思的东西。加上贫道这边,翻了些压箱底的旧书,卜了几卦……凑一块儿,大概能拼出个上古传说的边角料。”

  他伸手从那个破布袋子里,小心翼翼掏出几样东西。不是古籍,而是几块颜色暗沉、像是某种兽骨或玉石打磨的薄片,上面刻着极其古老、扭曲的象形符号;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带着明显烧灼痕迹的金属残片,上面蚀刻的纹路林九看着有点眼熟——和他之前那枚“引墟令”碎片有些相似,但更复杂。

  “这是……”林九皱眉。

  “从基地最老的档案库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混杂在一堆废铁里,估摸着是建基地初期从外面带回来的‘不明物’。”玄一指着那些骨片,“这上面的字,不是甲骨文,比那还老,是一种近乎失传的‘祭文’,专门记载跟‘天地通绝’、‘墟门开阖’有关的事儿。这金属片嘛……像是某种更大装置的碎片,能量反应很微弱了,但跟‘火种’模块的能量波动,有那么一丝丝同源的味道。”

  他把东西推到林九面前:“来,摸摸看。用你那‘无心’的劲儿去‘看’。”

  林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先触碰那些骨片。指尖刚接触到冰凉的表面,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意念残留,如同穿过万年时光的尘埃,轻轻拂过他的感知。没有具体的画面或声音,只有一种宏大、悲凉、夹杂着无尽决绝的情绪——那是关于一场祭祀,一场牺牲,一场为了“隔绝”而进行的、残酷到极致的仪式。

  “上古之时,天地相连,人神(或者说,人‘影’)杂居。”玄一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在吟诵某个古老的歌谣,“那时候的人,影子是活的,是‘另一个自己’,拥有部分‘墟’的力量和特质。但后来,出了大乱子。有强大的‘影’反客为主,吞噬本体,更有甚者,试图彻底打开两个世界的屏障,引‘墟’灭世。”

  他指了指林九:“于是,一部分先贤,走了条极端的路。他们用秘法,培育了一批特殊的‘容器’——也就是最初的‘无心者’。这些人天生‘无心’,没有属于自己的‘影’,因此不会被‘影’侵蚀同化。他们的身体,被改造成了活的‘门栓’、‘过滤器’,或者……‘桥梁’。”

  “桥梁?”林九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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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桥梁。”玄一看着他,眼神深邃,“不是为了开门,是为了**疏导**。当两个世界的压力不平衡,‘墟’的力量过度侵蚀现实时,‘无心者’可以主动吸收、容纳一部分‘墟’力,通过自身转化、净化,再缓慢释放或引导回平衡点。他们是缓冲带,是泄洪阀。但这个过程极度危险,需要强大的意志和特定的‘阵眼’配合。”

  他拿起那块金属残片:“这玩意儿,还有你那‘引墟令’碎片,以及‘火种’模块里的部分结构,都是上古‘疏导仪式’的辅助构件,用来定位‘墟隙’,稳定‘桥梁’,或者……激活‘阵眼’。”

  林九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阵眼……是活的?在求救?”

  “不是求救,是**呼唤**。”玄一纠正道,“‘阵眼’是上古大能用自身血肉、魂魄,结合天地灵物炼成的‘定界之锚’,本身就拥有一定的灵性和使命。当‘墟’的侵蚀加剧,平衡被打破时,它会本能地呼唤能与之共鸣、能执行‘疏导’使命的‘无心者’——也就是你这样的‘钥匙’。你听到的低语,感觉到的牵引,就是它在找你。”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问题在于,上古那场大劫后,‘疏导’体系应该已经彻底关闭,所有‘无心者’和‘阵眼’都该沉寂了才对。可现在,‘阵眼’在苏醒,‘无心者’重现,甚至连‘疏导构件’的碎片都陆续出现……这说明,要么是上古的封印松动了,要么……”

  “要么是有人,在故意重启这个体系。”林九接上了他的话,声音冰冷,“陈景深想开门,用的是粗暴的‘钥匙开门’法。而另一种方法,更古老,可能也更隐蔽——重新激活‘疏导’体系,让‘无心者’成为桥梁,让‘墟’的力量以另一种方式,缓慢而持续地渗透进来?”

  玄一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基地地下让你感觉不安的东西,可能就不止是沉睡的‘墟’力怪物那么简单了。或许……那里就藏着一个未被记录的、甚至被人为篡改过的……**古代阵眼**?或者,更糟的东西。”

  古代阵眼?被人篡改?

  林九想起了马修提到的,关于“帷幕”屏蔽场与基地能源网络隐秘耦合的线索。如果“阵眼”需要能量维持,那基地的能源核心……

  一个模糊而骇人的猜想,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你们打算怎么做?”林九看向玄一。

  “贫道就是个传话的兼考古的。”玄一又恢复了那副油滑腔调,“真正拿主意的,是上面那些人。马修正在全力解析‘火种’和这些碎片,尝试理解上古‘疏导’原理。赵老和‘观察者’在评估风险。至于你……”

  他盯着林九的眼睛:“你得尽快学会‘消化’,而不只是‘吞噬’。你得找到控制那座‘桥梁’的方法,而不是被它变成洪水本身。否则,无论别人想用你开门还是搭桥,你都只是个死得比较快的……工具。”

  工具。这个词刺耳,却真实。

  “还有,”玄一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小心那些拜影教的余孽,还有……基地里某些对你特别‘感兴趣’的人。上古的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这潭水,已经被你搅得更浑了。”

  说完,他收起那些骨片和金属残片,拎起布袋子,又晃晃悠悠地走向门口,就像他来时一样突兀。

  “哦,对了,”他在门口停下,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手腕上那玩意儿,颜色越深,说明你与‘墟’的联系越紧密,也说明……你能‘听到’、‘感觉到’的东西就越多。下次再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叫你,多留个心眼。那可能不是‘阵眼’的呼唤,而是……别的‘钓饵’。”

  门无声地合拢,玄一消失了。

  隔离室里重新恢复死寂,只有头顶的无影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

  林九坐在板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漆黑如渊的烙印,感受着皮肤下缓慢搏动的裂纹,以及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圣所”低语和脚下深处那莫名的牵引。

  无心者……桥梁……疏导体系……古代阵眼……

  上古的秘辛如同一幅破碎的拼图,正在一片片浮现,却拼凑出一个越来越令人不安的图景。

  他不仅仅是“钥匙”。

  他可能还是一段被尘封的、危险历史的继承者,一个各方势力眼中至关重要的……棋子。

  而棋盘,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和古老。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烙印处传来一阵灼热的悸动。

  无论是开门还是搭桥,他都不想任由摆布。

  他得在洪水彻底冲垮堤坝之前,找到属于自己的……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