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慰藉的幻影-《浪迹天涯:系统说我有大病》

  与苏慕白在乱葬岗孤碑前的“协议”达成,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暂时封住了朱浪心中最大的恐惧源泉,却也留下了更深沉的灼痛与挥之不去的疑云。

  苏慕白那看似随和实则莫测的态度,那三条含义模糊的约定,尤其是最后那句“好好活着”和“磐石城将有大变”的警示,都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归途的脚步格外虚浮,心神不宁。

  来时借着夜色与紧张,还能勉强支撑。

  此刻独自一人,在愈发凄厉的北风和死寂的乱葬岗中穿行,身后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让他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磐石城的方向狂奔。

  直到那低矮的城墙轮廓再次映入眼帘,西门那两盏在风中摇曳的昏黄灯笼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安的光芒时,他才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城墙,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回头望去,那片吞噬了无数亡魂的荒丘,在愈发深沉的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沉默地凝视着这座边城,也仿佛在凝视着他。

  苏慕白的影子,如同烙印,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回到“有家客栈”,已是后半夜。

  客栈内一片死寂,只有值夜伙计伏在柜台上打盹的轻微鼾声。

  朱浪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房间,反手紧紧闩上门,背靠着门板,才感觉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走到桌边,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却无法驱散心底深处那层层叠叠的寒意与不安。

  “海浪”

  他坐在床上,双手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再次呼唤系统,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希冀。

  “再……再扫描一次苏慕白。用最高权限,不惜代价。”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他说的‘钥匙’、‘门’、‘纪元’、‘轮回’,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迫切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将那个神秘强大的存在,纳入某种可以理解的框架,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能让他那被未知恐惧攥紧的心,稍微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指令收到。

  启动最高阶信息检索协议……连接深层数据库…

  …检索关键词:苏慕白、月白文士、空间神通、高阶修士、未知势力……】

  【检索中……警告:遭遇多重高强度信息屏障及因果遮蔽。】

  【尝试突破……突破失败。】

  【启动备用方案:调用‘灵种’本源生命频率进行共鸣探测……探测中……】

  【警告:探测波被未知高阶法则力量反弹!】

  【综合判定:目标‘苏慕白’相关信息受到超越当前系统恢复等级(9.85%)的、极高层次权限加密及位面规则保护。

  强行突破将导致系统核心过载及暴露风险剧增。】

  【结论:权限不足,无法获取有效信息。

  建议岛主暂停对该目标的深度探查,避免引起不必要注意。当前已知信息已整合入库,可供参考。】

  权限不足。又是权限不足。

  朱浪闭上眼睛,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混合着熟悉的挫败与隐约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从面对“天生绝脉”的绝望,到后来一次次遭遇远超自身实力的危机,再到如今面对苏慕白这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测度的存在…

  “权限不足”这四个字,仿佛成了他在这诡异修仙世界中,无法摆脱的梦魇与标签。

  他就像一只偶然闯入巨人庭院的蝼蚁,能看到的,只是眼前方寸之地和偶尔投下的、遮天蔽日的阴影,却永远无法理解庭院的全貌,更无法知晓那些“巨人”们的所思所想,所欲何为。

  系统的存在,给了他一线生机和变数,但似乎……也远远不够。

  他貌似又一次被世界排斥在外了……

  “连你都查不到……他到底……”

  朱浪喃喃自语,疲惫地躺倒在硬板床上,望着头顶那片被窗外微弱天光映出模糊轮廓的、斑驳的屋顶。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经历了今晚这场惊心动魄又诡异莫名的“交易”后,终于到达了极限。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飘散。

  睡意,如同温柔的潮汐,带着令人沉沦的黑暗,缓缓涌来。

  ……

  眼前,不再是冰冷简陋的客栈房间,也不再是阴森可怖的乱葬岗。

  是一片柔和明亮、带着淡淡青草香气的阳光。

  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一条蜿蜒的、铺着碎石的小径上。

  小径两旁,是开得正盛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是校园。他前世大学的校园。

  那条通往图书馆后花园的、他走了无数遍的小径。

  朱浪怔怔地站着,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耳边是远远传来的、属于青春校园的喧闹声,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学生的谈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一切,都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不真实的温暖与宁静。

  我……回来了?不,这是梦。一个清晰得可怕的梦。

  他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多少抗拒。

  或许,是太累了吧。累到连梦境,都成了奢侈的慰藉。

  他沿着小径,下意识地向前走去。

  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转过一个弯,小径尽头,那棵高大的、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一张熟悉的、漆成白色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膝上摊开的一本书,侧脸线条柔和,睫毛纤长,鼻梁挺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

  白清禾。

  朱浪的脚步,瞬间凝固了。

  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随即又以更猛烈的力度冲击着心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酸楚、怀念、悸动,以及一丝近乎疼痛的温柔情绪,汹涌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是那个在他灰暗、压抑、充满自我怀疑的大学生涯里,如同偶然照进裂缝的阳光,给予了他唯一一份纯粹善意与温柔的女孩。

  那个他始终只敢远远注视,将那份懵懂青涩的好感深深埋藏在心底,直到最后,也未曾有勇气说出口的……遗憾。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个冰冷、残酷、步步杀机的修仙世界,在这样一个心力交瘁、惶恐不安的夜晚,再次“见到”她。

  哪怕,只是在一个梦里。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抬起头,目光朝着他望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彻底静止。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记忆中一般,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随即,化作了浅浅的、带着暖意的笑意。

  她合上书,站起身,白色的裙摆在微风和光斑中轻轻拂动。

  她看着他,唇瓣微启,声音轻柔,如同春日融化的溪水,流淌过朱浪干涸龟裂的心田:

  “阿浪,好久不见。”

  阿浪……这个只有她偶尔会用的、带着点亲昵又自然的称呼,如同最温柔的咒语,瞬间击溃了朱浪最后一丝理智的堤防。

  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他想开口,想说“清禾,是你吗?”,想说“我……我好想你……”,想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想说“你知道吗,我去了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地方……”

  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压抑的、近乎呜咽的气音。

  他像个走丢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所有的委屈、恐惧、疲惫,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白清禾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疼惜。

  她没有多问,只是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微微颤抖的手。

  她的手,温暖,柔软,带着真实的触感。

  “没事了,阿浪。”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泪水和悲伤,直达他灵魂最深处。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怕了,就躲一躲。没关系的。”

  她拉着他,在长椅上重新坐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花香。

  远处校园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变得遥远而安宁。

  朱浪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仿佛抓住了这冰冷世界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一点真实的温暖。

  他将头轻轻靠在她并不宽阔、却异常安稳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没有追问,没有解释,没有未来与过去的沉重。

  只有这片阳光,这阵微风,这棵老树,这张长椅,和身边这个……在梦里,给了他片刻安宁与慰藉的人。

  “清禾……”

  他终于能发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进灵魂最深处,用来抵御外面那个世界的所有严寒与恶意。

  “嗯,我在。”

  她轻轻应着,另一只手,温柔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孩子。

  时间,在这个梦境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

  当朱浪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泪水止住,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平静与依恋时,他听到白清禾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浪,你要记住,无论在哪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你的心,你的坚持,你的……善良,都不会变。”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

  “前路或许很难,很黑,但你心里,要给自己留一盏灯。哪怕很小,很微弱,也不要让它熄灭。”

  朱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阳光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看到他灵魂深处。

  “我……” 他想说什么。

  “嘘——” 白清禾伸出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不用说什么。我都知道。”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越过他,望向了更远、更虚无的远方,声音飘渺了几分:

  “梦,该醒了。阿浪。”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象,开始如同褪色的水墨画,缓缓变得模糊、透明。

  阳光黯淡,风声远去,青草与花香消散。

  “清禾!别走!”

  朱浪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留住这片刻的温暖。

  然而,他的手,穿过了她逐渐变得虚幻的身影。

  白清禾最后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带着鼓励的笑容,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

  “活下去。要好好的活着。”

  然后,她的身影,连同那阳光、老树、长椅、小径、校园……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彻底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不——!”

  朱浪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眼前,是熟悉的、昏暗的客栈房间。

  窗外,依旧是磐石城深沉的夜,风声呜咽。

  脸上,一片冰凉。

  他抬手摸去,指尖触碰到尚未干涸的泪痕。

  是梦。一个真实到令人心碎的梦。

  他怔怔地坐在床上,许久,才缓缓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梦里那温暖的阳光,那温柔的触碰,那轻柔的话语,与现实中冰冷的墙壁、隐约的疼痛、沉重的压力,形成了鲜明到残酷的对比。

  但奇怪的是,那场梦,并未让他更加消沉。

  泪水流尽之后,心底深处,似乎真的被注入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一点……不肯熄灭的灯火。

  白清禾最后的话,如同烙印,留在了他的心底。

  “活下去。要好好的活着。”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依旧黑暗、却仿佛透出些许微明天光的夜空。

  眼中的迷茫与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坚定的神色所取代。

  是啊,要活下去。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对手多么可怕,无论自己身上背负着多少秘密与枷锁。

  活下去。然后,变得更强。

  强到有朝一日,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能够……不再需要依靠一场虚幻的梦境,来获取那片刻的慰藉与勇气。

  他擦干脸上的泪痕,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不再是逃避,而是为了积蓄力量,迎接注定不会平静的、即将到来的黎明。

  窗外,风声渐息。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的微光。

  磐石城,新的一天,在暗流汹涌与短暂的梦境慰藉之后,终究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