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过午，命馆的门便关了。
阿星蹲在门口，将一张“今日歇业”的纸贴在玻璃上，边角用胶带缠了两圈。他回头看了眼沈无惑，她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捧着一只搪瓷杯，杯口浮着几片陈皮，热气袅袅升起。
“师父，贴好了。”
“嗯。”她轻吹一口，茶面泛起微澜，“待会儿去菜市场转一圈，见人就说——我快不行了。”
阿星一愣：“啊？”
“就说你师父中了阴毒，卧床不起，最多活三天。”
“有这么严重？”
“不严重，谁会上门？”她放下杯子，“昨天那碗汤是冲我来的。送汤的是王麻子，动手的是别人。他们知道我防外人，那就让他们觉得，我现在连自己都防不住。”
阿星挠了挠头：“可你要真躺下了，他们真来杀人怎么办？”
“我又没说要躺着等死。”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香，细长，灰白，香头略显焦黑，“这是安魂香，点燃后能让气息显得虚弱，像病入膏肓。再把灯调暗，帘子拉上，地上撒些朱砂粉，谁进来都会以为我快断气了。”
“那你藏哪儿？”
“帘子后面。”她指了指内屋，“你在外头守着，听见动静别出声，等我信号。警察我已经让李局安排好了，在巷口候着。只要人进了门，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就开门放他们进来。”
阿星点头：“那要是厉万疆来了呢？”
“他不会来。”她冷笑，“那种人讲排场，走明路。昨晚那个蓝布衫老头只是个小角色，背后有人指使。现在放出我快死的消息，就是看谁沉不住气。”
她说完，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板，取出三枚铜钱压在门槛下。又从黄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纸，贴在门框上方，纸角微微翘起。
“这是什么？”
“窥魂镜，能照出不是人的人。”
“我要是站这儿，会被照出来吗？”
“你是人，照不出来。”
“哦。”阿星缩了缩脖子，“我还以为我最近熬夜太多，快成精了。”
沈无惑瞥他一眼：“你离成精还差得远。”
她坐回椅子，闭目养神。阿星关掉两盏灯，只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屋里影影绰绰。他又搬了张小凳坐下，假装玩手机。
时间缓缓流淌。
街上的声响渐渐稀了，隔壁修鞋的老张收摊走了，楼上飘来炒菜的香气。命馆里安静极了，唯有钟表滴答作响。
到了晚上九点多，外面有了动静。
不是敲门，是翻墙的声音。后院矮墙被人踩了一下，接着是落地的脚步，踩在碎石上，沙沙作响。
阿星抬头，望向门框上的黄纸。纸角忽然轻轻一颤。
来了。
他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搭在手机上，随时准备拨号。
那人绕到前门，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锁着。他没走，退后两步，猛地撞门。
门未开，但震动让柜子上的搪瓷杯晃了半圈。
沈无惑依旧不动。她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呼吸缓慢，仿佛真的睡着了。
那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他闪身而入，顺手关门，动作熟练，像是常来。
他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站着不动，先扫视屋子，目光最终落在沈无惑身上。
她仍无动静，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苍白，毫无血色。
男人缓步靠近，脚步极轻。他盯着沈无惑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低笑一声。
“沈先生……你也有一天躺在这儿？”他低声说，“红姑师姐走得急，没能亲手送你上路。不过没关系，我替她完成心愿。”
说着，他从斗篷中抽出一根发黑的骨头，形如手指，上面刻满符文。
“这是我从乱坟岗挖出的童骨，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正好用来杀你。”他抬手，将骨头对准她的眉心，“等你死了，命馆归我，阴阳生意也归我。厉万疆不敢动你，怕背因果。可我不信这些，我只信——谁死，谁活。”
手腕一动，骨头即将刺下。
就在此时，头顶的灯“啪”地全亮了。
男人浑身一僵，立刻后退。
沈无惑睁开眼，端起茶杯慢饮一口，淡淡道：“你演技太差。我都醒了十分钟了，你还在这儿念台词。”
男人脸色骤变，转身欲逃。
“门锁了。”她语气平静，“我早让人焊死了。”
话音落下，帘子一掀，沈无惑走出，衣衫齐整，眼角那颗红痣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二当家。”她看着他，“厉万疆手下第三号人物，三年前跟着抢码头，砍过七个人。后来管城西赌场，去年突然销声匿迹。我以为你跑了，没想到你投了别人。”
男人不语，死死盯住她。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她上前一步，“厉万疆做事狠，但从不碰命馆这一行。他怕脏手。可你不一样，你敢用童骨，敢画阴符，还敢冒充道士混进庙里。说明你背后的人不怕报应，也不守规矩。”
她顿了顿：“所以我想问你——你师父是谁？”
男人瞳孔一缩。
“我没有师父。”
“没有？”她冷笑，“那你一个赌鬼，怎么学会画阴符？怎么知道红姑的招数？怎么拿到她的符水配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周去过城西破庙？你穿蓝布衫，背帆布包，装成执事，给王麻子的女儿塞符纸。你算准他会来报恩，算准我会放松警惕。”
男人咬牙：“你懂什么！你们这些算命的，只会装神弄鬼！我练这个，是为了翻身！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你就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好运？”
“这世道本来就这样！”他怒吼，“你不也一样？破阵、送鬼、改命，你以为你是好人？你只是手段多一点！”
沈无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好人。但我从不用无辜的人垫脚。而你——”
她抬手指向门框上的黄纸：“你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照出来了。不止是你，你手里的骨头也现了原形。它不是童骨，是成人手指，生前被剁下，埋于凶地七年。你用它做法，等于背上七条人命。你现在不是修行，是在给自己挖坟。”
男人脸色发青，手开始颤抖。
“你被捕了。”她说。
后门打开，阿星带着两名便衣冲了进来。一人迅速掏出手铐，另一人搜身，从他怀里搜出几张烧过的符纸碎片，还有一个装着黑水的小瓶。
“这就是阴符？”阿星指着瓶子，“跟王麻子带来的汤一个味。”
沈无惑点头：“证据齐了。符水是他下的，人骨是他带的，动机清楚，行为构成故意杀人未遂。带走吧。”
二当家被按在地上，仍在挣扎：“你们不能抓我！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们！”
“哦？”她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那你倒是说说，他是谁？”
男人闭嘴不言，眼神慌乱游移。
“不说也行。”她站起身，“反正他迟早会露面。毕竟——”她看了眼柜台上的罗盘，指针微微一颤，“有人坐不住了。”
警察将人架走，阿星关上门，松了口气：“总算抓到了。”
沈无惑没说话，走回柜台坐下，拿起搪瓷杯，发现茶已凉透。
她将杯子搁在一旁，从抽屉里取出那支燃尽的安魂香，轻轻一吹，灰烬洒落桌面。
“接下来呢？”阿星问。
“等。”
“等什么？”
“等他们开口。”
她将香灰扫入一个小布袋，扎紧，放进黄布包。罗盘仍摆在桌上，指针忽然轻轻一跳。
她伸手，按住了。
阿星蹲在门口，将一张“今日歇业”的纸贴在玻璃上，边角用胶带缠了两圈。他回头看了眼沈无惑，她正坐在柜台后，手里捧着一只搪瓷杯，杯口浮着几片陈皮，热气袅袅升起。
“师父，贴好了。”
“嗯。”她轻吹一口，茶面泛起微澜，“待会儿去菜市场转一圈，见人就说——我快不行了。”
阿星一愣：“啊？”
“就说你师父中了阴毒，卧床不起，最多活三天。”
“有这么严重？”
“不严重，谁会上门？”她放下杯子，“昨天那碗汤是冲我来的。送汤的是王麻子，动手的是别人。他们知道我防外人，那就让他们觉得，我现在连自己都防不住。”
阿星挠了挠头：“可你要真躺下了，他们真来杀人怎么办？”
“我又没说要躺着等死。”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香，细长，灰白，香头略显焦黑，“这是安魂香，点燃后能让气息显得虚弱，像病入膏肓。再把灯调暗，帘子拉上，地上撒些朱砂粉，谁进来都会以为我快断气了。”
“那你藏哪儿？”
“帘子后面。”她指了指内屋，“你在外头守着，听见动静别出声，等我信号。警察我已经让李局安排好了，在巷口候着。只要人进了门，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就开门放他们进来。”
阿星点头：“那要是厉万疆来了呢？”
“他不会来。”她冷笑，“那种人讲排场，走明路。昨晚那个蓝布衫老头只是个小角色，背后有人指使。现在放出我快死的消息，就是看谁沉不住气。”
她说完，走到墙角，掀开一块地板，取出三枚铜钱压在门槛下。又从黄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纸，贴在门框上方，纸角微微翘起。
“这是什么？”
“窥魂镜，能照出不是人的人。”
“我要是站这儿，会被照出来吗？”
“你是人，照不出来。”
“哦。”阿星缩了缩脖子，“我还以为我最近熬夜太多，快成精了。”
沈无惑瞥他一眼：“你离成精还差得远。”
她坐回椅子，闭目养神。阿星关掉两盏灯，只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屋里影影绰绰。他又搬了张小凳坐下，假装玩手机。
时间缓缓流淌。
街上的声响渐渐稀了，隔壁修鞋的老张收摊走了，楼上飘来炒菜的香气。命馆里安静极了，唯有钟表滴答作响。
到了晚上九点多，外面有了动静。
不是敲门，是翻墙的声音。后院矮墙被人踩了一下，接着是落地的脚步，踩在碎石上，沙沙作响。
阿星抬头，望向门框上的黄纸。纸角忽然轻轻一颤。
来了。
他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搭在手机上，随时准备拨号。
那人绕到前门，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锁着。他没走，退后两步，猛地撞门。
门未开，但震动让柜子上的搪瓷杯晃了半圈。
沈无惑依旧不动。她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呼吸缓慢，仿佛真的睡着了。
那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他闪身而入，顺手关门，动作熟练，像是常来。
他披着黑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站着不动，先扫视屋子，目光最终落在沈无惑身上。
她仍无动静，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苍白，毫无血色。
男人缓步靠近，脚步极轻。他盯着沈无惑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低笑一声。
“沈先生……你也有一天躺在这儿？”他低声说，“红姑师姐走得急，没能亲手送你上路。不过没关系，我替她完成心愿。”
说着，他从斗篷中抽出一根发黑的骨头，形如手指，上面刻满符文。
“这是我从乱坟岗挖出的童骨，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正好用来杀你。”他抬手，将骨头对准她的眉心，“等你死了，命馆归我，阴阳生意也归我。厉万疆不敢动你，怕背因果。可我不信这些，我只信——谁死，谁活。”
手腕一动，骨头即将刺下。
就在此时，头顶的灯“啪”地全亮了。
男人浑身一僵，立刻后退。
沈无惑睁开眼，端起茶杯慢饮一口，淡淡道：“你演技太差。我都醒了十分钟了，你还在这儿念台词。”
男人脸色骤变，转身欲逃。
“门锁了。”她语气平静，“我早让人焊死了。”
话音落下，帘子一掀，沈无惑走出，衣衫齐整，眼角那颗红痣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二当家。”她看着他，“厉万疆手下第三号人物，三年前跟着抢码头，砍过七个人。后来管城西赌场，去年突然销声匿迹。我以为你跑了，没想到你投了别人。”
男人不语，死死盯住她。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她上前一步，“厉万疆做事狠，但从不碰命馆这一行。他怕脏手。可你不一样，你敢用童骨，敢画阴符，还敢冒充道士混进庙里。说明你背后的人不怕报应，也不守规矩。”
她顿了顿：“所以我想问你——你师父是谁？”
男人瞳孔一缩。
“我没有师父。”
“没有？”她冷笑，“那你一个赌鬼，怎么学会画阴符？怎么知道红姑的招数？怎么拿到她的符水配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周去过城西破庙？你穿蓝布衫，背帆布包，装成执事，给王麻子的女儿塞符纸。你算准他会来报恩，算准我会放松警惕。”
男人咬牙：“你懂什么！你们这些算命的，只会装神弄鬼！我练这个，是为了翻身！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你就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好运？”
“这世道本来就这样！”他怒吼，“你不也一样？破阵、送鬼、改命，你以为你是好人？你只是手段多一点！”
沈无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好人。但我从不用无辜的人垫脚。而你——”
她抬手指向门框上的黄纸：“你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照出来了。不止是你，你手里的骨头也现了原形。它不是童骨，是成人手指，生前被剁下，埋于凶地七年。你用它做法，等于背上七条人命。你现在不是修行，是在给自己挖坟。”
男人脸色发青，手开始颤抖。
“你被捕了。”她说。
后门打开，阿星带着两名便衣冲了进来。一人迅速掏出手铐，另一人搜身，从他怀里搜出几张烧过的符纸碎片，还有一个装着黑水的小瓶。
“这就是阴符？”阿星指着瓶子，“跟王麻子带来的汤一个味。”
沈无惑点头：“证据齐了。符水是他下的，人骨是他带的，动机清楚，行为构成故意杀人未遂。带走吧。”
二当家被按在地上，仍在挣扎：“你们不能抓我！我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们！”
“哦？”她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那你倒是说说，他是谁？”
男人闭嘴不言，眼神慌乱游移。
“不说也行。”她站起身，“反正他迟早会露面。毕竟——”她看了眼柜台上的罗盘，指针微微一颤，“有人坐不住了。”
警察将人架走，阿星关上门，松了口气：“总算抓到了。”
沈无惑没说话，走回柜台坐下，拿起搪瓷杯，发现茶已凉透。
她将杯子搁在一旁，从抽屉里取出那支燃尽的安魂香，轻轻一吹，灰烬洒落桌面。
“接下来呢？”阿星问。
“等。”
“等什么？”
“等他们开口。”
她将香灰扫入一个小布袋，扎紧，放进黄布包。罗盘仍摆在桌上，指针忽然轻轻一跳。
她伸手，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