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百年冤情-《算尽天下,我靠风水无敌了》

  手机还在桌上震动。

  沈无惑没有去拿。她将朱砂笔从袖中取出,轻轻放在黄布包旁。香炉里的灰早已凉透,她伸手拨了拨,连一点火星也未曾泛起。

  院子里,阿星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半截钉子还攥在手里,裤脚沾着木屑。门框修得歪歪斜斜,好歹能关上了。

  阿阴坐在供桌边,一动不动。她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仿佛在凝视某个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过了许久,她轻声开口:“沈先生。”

  “嗯。”沈无惑应了一声。

  “我最近总在做梦。”阿阴说。

  沈无惑抬眼看了她一下,并未言语。

  “我梦见一口井,有人站在井口。是个男人,穿着长衫,脸上带着笑。他说我逃不掉。”她的声音很轻,“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力气大得吓人。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然后我就醒了。”

  沈无惑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罗盘。

  铜针刚放平便飞快旋转起来,不是轻微晃动,而是急促地打圈,久久不停。

  她皱眉,用手压住罗盘边缘,针依旧微微颤动。

  “你做的梦不是幻觉。”她说,“那是你死时的情景。”

  阿阴低头看着手中的玉兰花。花瓣早已干枯,近乎碎裂,可她始终没有松手。

  “我知道。”她低声说,“每次醒来,我都觉得冷。不是天冷,是骨头里透出来的寒意。好像我又一次跌进井里,水灌进嘴,眼睛睁不开。”

  沈无惑收起罗盘,搁在一旁。

  “你的冤气困在井底一百年。”她说,“如今开始回忆,是因为时机到了。厉万疆死了,钱百通也撑不住了,阴阳道要变天了。死人记得的事,比活人查案更准。”

  阿阴抬头问:“那我能做什么?”

  “等。”沈无惑说,“等到你能想起最后一句话,或最后一个动作。那时,你的命债才算清了一半。”

  “另一半呢?”

  “用井水洗。”她说,“老规矩——死在哪,魂就得回哪。从井底打水上来,泼在供桌上,烧三张招魂符,剩下的记忆才能拼全。”

  阿阴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屋里一片寂静。

  沈无惑点了一支新香,插进香炉。火苗跳了一下,随即安稳下来。

  她刚想坐下,身后忽然传来“哐”的一声。

  她回头,看见阿星醒了,正提着铁桶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她问。

  “打水啊。”阿星说,“不是要井水吗?我去荒井那边打一桶回来。”

  “别去。”沈无惑语气微沉,“那边现在不干净。”

  “那让阿阴去?她飘过去?还是你亲自跑一趟?”阿星翻了个白眼,“我听了一晚上,又是井又是梦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顿了顿,看向阿阴,“她帮我们这么多回,饭做不了,可天天擦桌子扫地。这点事都不让干,太不够意思了。”

  阿阴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却是真的笑了。

  “谢谢。”她说。

  阿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嗐,你说这干嘛。我走了啊,你们别关门就行。”

  他推开门,风猛地灌进来,香炉里的青烟一阵摇曳。

  沈无惑没有拦他。

  阿阴望着门口,轻声道:“他其实怕鬼的。上次路过坟地,绕了三条街。”

  “但他现在敢去井边。”沈无惑说,“人就是这样,不怕鬼,就怕对不起谁。”

  阿阴转头看她:“你觉得……我能翻案吗?”

  “这不是案。”沈无惑摇头,“这是命。你被推下去那天,命就断了。现在不过是把断的那截捡回来。”

  “可我不想只记得痛苦。”

  “那你记住别的。”沈无惑说,“记住你咬过他的手,记住你写下血书,记住你哪怕死了也不肯闭眼。这些比痛苦更重要。”

  阿阴缓缓点头。

  屋外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无惑低头翻开黄历。

  二月初九,宜祭祀,忌出行。

  她撕下一页纸,折成小船,放进香炉。

  火一点燃,纸船卷边,缓缓燃烧。

  “你知道最麻烦的是什么吗?”她忽然开口。

  阿阴没有回答。

  “不是井水,也不是符。”沈无惑望着火光,“是那个男人临死前说的话。你现在记得的,是他冷笑,说你逃不掉。但如果他当时说的是别的呢?比如‘你活该’,比如‘没人会信你’。那你这一百年的执念,就全落在那句话上了。”

  阿阴脸色微变。

  “你是说……我的怨恨,可能只因一句话?”

  “有可能。”沈无惑说,“很多人死不瞑目,不是因为死得多惨,而是因为最后一句话没听清,或者听错了。心结就在那几个字上。”

  阿阴低下头。

  “那如果……他道歉了呢?”

  “不可能。”沈无惑直言,“那种人不会道歉。他只会吓你,骂你,怪你。你要真听见他说对不起,那就是假的。”

  阿阴沉默良久。

  “可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你会的。”沈无惑说,“等阿星把水打回来,我们就准备。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想起来的时候,别哭。”沈无惑看着她,“哭会散魂。你撑了一百年,别在最后一步垮了。”

  阿阴点头。

  香炉里的纸船烧尽了,只剩一点余灰。

  屋外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脚步急促,略带拖沓,像是踩到了什么。

  门被推开一条缝。

  阿星探进半个身子,脸色有些发白。

  “师父。”他喘着气,“水……我打回来了。”

  他一手拎着铁桶,另一只手扶着门框,指节泛白。

  “但我看见……井边有脚印。”

  “什么脚印?”

  “新的。”他说,“就在井口边上。土是松的,像是刚踩上去不久。而且……”

  他咽了咽口水。

  “那只脚,很小。像小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