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新的希望-《末日求生之雨幕围城》

  重机枪的怒吼像一头濒死巨兽的最后咆哮,在清晨的空气中震荡出肉眼可见的波纹。12.7毫米子弹从炮楼顶端倾泻而下,弹道在晨光中拉出橙红色的细线,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笼罩着两百米外创世生物的车队。

  但巨兽的咆哮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枪管过热!再打要炸膛了!”炮楼顶端的供弹手嘶声大喊,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成水滴,滴落在滚烫的枪身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蒸发成白气。

  赵三没有松开扳机。他的铁爪紧紧握着机枪握把,金属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透过瞄准镜,他能看到创世生物的车队正在重新组织——虽然指挥车被毁,补给车爆炸,但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并没有完全崩溃。几个低级军官接过了指挥权,正在用手势和旗语调动部队。

  “帮主!子弹快没了!”另一个铁手帮成员从弹药箱里抬起头,脸色苍白,“还剩最后两箱!一箱穿甲弹,一箱普通弹!”

  两箱。每箱两百发。听起来不少,但在重机枪的射速下,只够打两个短点射。

  赵三终于松开了扳机。枪声骤停后的寂静异常刺耳,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机枪,枪管已经烧得通红,附近的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变形。真的能煎熟鸡蛋了,他脑子里闪过这个荒谬的念头。

  “林默!”赵三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长时间喊叫而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机枪要停了!他们马上会压上来!”

  我站在矮墙后的射击孔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疼痛。透过砖石的缝隙,我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创世生物的士兵已经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他们依托残存的车辆和地形,建立了新的火力点。更糟糕的是,三个黑影正从车队的侧翼悄悄移动——他们穿着和其他士兵不同的深灰色伪装服,动作更加敏捷隐蔽。每人肩上扛着一个长筒状的东西。

  火箭筒。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三个人的移动路线很有讲究:利用地形起伏和烟雾掩护,呈之字形向堡垒侧面迂回。而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堡垒后方那道马文反复强调过的矮墙薄弱处——那里因为地基沉降,墙体已经出现了贯穿性裂缝,只是用木板和沙袋临时加固过。

  如果火箭弹击中那里,整段矮墙都会崩塌。墙后的散兵坑里还有七个铁手帮的伤员,他们因为伤势无法移动,正靠在那里等待救治。墙一旦塌了,他们要么被活埋,要么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成为活靶子。

  而堡垒一旦失守,安全区的东侧屏障就彻底崩塌。创世生物可以在这里建立炮兵阵地,用迫击炮直接轰击安全区。或者更糟——他们可以从容地包围安全区,切断所有补给线,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李健!听到吗?李健!”我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发颤,“带支援队从安全区东门冲出来!抄他们后路!快!现在!”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静电声,然后是李健冷静但同样急促的回应:“明白!支援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通过吊桥!预计五分钟后抵达你们侧翼!”

  五分钟。太长了。火箭筒手最多两分钟就能进入射程,一分钟瞄准,然后发射。三分钟后,矮墙就可能变成一堆碎石。

  我松开通讯器,转身扫视周围。矮墙内侧,铁手帮的成员们正在做最后的战斗准备:检查武器,分配弹药,给伤员重新包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决绝,那是明知必死却依然选择战斗的神情。

  “你!还有你!”我拽过身边两个浑身是汗的队员。他们都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已经像老兵一样坚硬,“跟我来!去西侧散兵坑!”

  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抓起武器跟上我。

  我们猫着腰穿过矮墙内侧的通道。通道很窄,只有一米宽,两侧堆满了沙袋和弹药箱。头顶不时有碎石落下——那是墙外枪榴弹爆炸的震动造成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汗臭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喉咙火辣辣地疼。

  西侧散兵坑在堡垒的西北角,是昨天刚挖好的。坑深一米五,底部铺着防水布,边缘用沙袋加固。这里原本计划作为反地道沟的起点,但因为时间仓促,只挖了十米长就暂停了。

  而就在坑边,堆着我们昨天从废弃工地运来的削尖钢轨。那些钢轨每根都有三米长,一端被磨成锋利的斜角,在晨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原本的计划是把它们埋进沟底,作为反地道陷阱。但现在,它们有了新的用途。

  “搬钢轨!”我指着那些沉重的金属条,“拖到土坡后面!快!”

  两个年轻人没有犹豫。他们放下武器,抓住一根钢轨的两端,咬紧牙关往上抬。钢轨太重了,每根至少有一百公斤。两人的手臂肌肉绷紧得像钢筋,额头上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

  “一、二、三——起!”

  钢轨离开了地面。两人踉跄着向土坡移动,每一步都在松软的泥土里留下深深的脚印。我抓起另一根钢轨,肩膀扛起中段,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表面。钢轨的毛刺扎进掌心,鲜血立刻渗了出来,但我感觉不到疼痛——肾上腺素已经淹没了所有感官。

  土坡在堡垒西侧,是一个天然的制高点,比周围的平地高出两米左右。坡顶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西侧战场。更重要的是,坡后是一片射击死角——从堡垒的矮墙上看不到这里,从外面的平地也看不到。敌人如果想要攻击堡垒的侧翼,必然会经过这里。

  我们把三根钢轨拖到土坡后面,斜着插进泥土里。钢轨的尖端朝外,倾斜角度大约三十度,像三根巨大的标枪,直指敌人可能来的方向。

  “炸药包!”我喘着粗气喊道。

  一个铁手帮成员从堡垒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三个用油布包裹的方块——那是自制的炸药包,用火药、碎铁片和碎石混合填充,威力不算大,但足以把钢轨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

  我们把炸药包绑在钢轨的尾部,用麻绳捆紧。然后从每个炸药包里拉出引信——不是电子的,是最原始的导火索,用浸过硝酸钾的棉线制成,燃烧速度大约每秒一厘米。

  “引信拉到坑里!”我指挥着,“长度十米!计算好时间!”

  两个年轻人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三根引信从土坡后拉到散兵坑里。每拉出一米,就在地面上做个标记。他们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动作依然精准。

  十米引信,燃烧时间大约十秒。从敌人进入射击死角,到我们点燃引信,再到炸药爆炸,钢轨射出——这个时间窗口必须计算得精确到秒。太早,敌人还没进入杀伤范围;太晚,敌人可能已经发射了火箭筒。

  当最后一根引信被拉到散兵坑里时,我看了眼手表:上午七点四十三分。从发现火箭筒手到现在,过去了四分钟。

  我趴到土坡边缘,悄悄探出头观察。那三个火箭筒手已经移动到了距离堡垒一百米的位置,正在一片灌木丛后隐蔽。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可能是在等其他方向的佯攻吸引火力,也可能是在等最后的射击指令。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七点四十四分。远处传来李健的声音:“支援队已经就位!正在从侧翼包抄!三十秒后接敌!”

  三十秒。我握紧了手里的火柴盒——那是从堡垒里找到的,纸质外壳已经被汗水浸湿。

  七点四十四分三十秒。三个火箭筒手突然从灌木丛后站了起来。他们快速冲向土坡——果然,他们选择了这条最近的路线,想要利用土坡的掩护接近矮墙薄弱处。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准备!”我低声喝道。

  两个年轻人各抓住一根引信,手指按在火柴上。他们的呼吸急促,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二十米。火箭筒手已经进入了土坡的射击死角。从堡垒的方向看不到他们,从我们这里也看不到——但他们就在土坡的另一侧,最多十米远。

  “点火!”

  三根火柴同时划燃。微弱的火苗在晨光中几乎看不见,但接触到引信的瞬间,火花就顺着棉线“嘶嘶”地向前窜去。

  一、二、三......

  我在心里默数。引信燃烧的火花在泥土上移动,像三条细小的火蛇,蜿蜒着爬向土坡后的炸药包。

  七、八、九......

  土坡另一侧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是创世生物的士兵在交流,声音被土坡挡住,听不清内容,但能听出语气里的急促。

  十!

  轰!轰!轰!

  三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不是巨大的轰鸣,而是沉闷的、被泥土压抑的爆裂声。但紧随其后的,是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那是钢轨被炸飞的声音。

  三根削尖的钢轨从土坡后射出,像三支巨大的弩箭,以倾斜的角度飞向天空,然后在重力作用下划出致命的抛物线,落向土坡另一侧。

  惨叫声瞬间响起。不是一声两声,而是一片。钢轨落下时的冲击力加上本身的重量,足以穿透任何非装甲目标。更可怕的是,炸药爆炸产生的碎铁片和碎石像霰弹一样四散飞溅,形成了一个半径十米的杀伤范围。

  我冒险探头看了一眼。土坡另一侧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三个火箭筒手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被钢轨直接贯穿了胸膛,钉在了地上;另外两个浑身是血,正在痛苦地翻滚。周围还有五六个创世生物的士兵被波及,有的被碎铁片击中要害当场死亡,有的受了重伤正在哀嚎。

  但战斗还没结束。创世生物的指挥官显然被这次伏击激怒了。远处传来急促的哨声,那是进攻的信号。至少三十名士兵从掩体后跃出,发起了全线冲锋。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是李健的支援队到了。

  李健带来的支援队只有十五人,但都是安全区里最精锐的战斗人员。他们从创世生物车队的侧后方突然杀出,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敌人的软肋。

  支援队的装备不算精良——几把猎枪,几把弩,几支手枪,还有两挺从废墟里淘来的老式轻机枪。但他们的战术运用得极其巧妙:不正面硬拼,而是分成三个小组,交替掩护,不断骚扰敌人的侧翼和后方。

  第一小组由李健亲自带领,占据了一个小土丘,用两挺轻机枪压制敌人的火力点。虽然射速不快,但精准的点射让创世生物的士兵不敢露头。

  第二小组和第三小组则像幽灵一样在战场上穿梭。他们利用地形和烟雾的掩护,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突袭:打几枪就换位置,扔颗手雷就跑,专门攻击敌人的通讯兵、弹药手和指挥官。

  这种游击战术让创世生物非常难受。他们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习惯的是阵地战、火力压制、正面推进。而李健的战术完全是野路子,不按常理出牌,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更重要的是,支援队的出现打乱了创世生物的进攻节奏。原本他们已经准备发起总攻,一举拿下堡垒。但现在后院起火,他们不得不分兵应付侧翼的威胁。

  我抓住这个机会,指挥堡垒里的守军发起反击。

  “所有人!自由射击!压制敌人!”我对着通讯器大喊,“赵三!机枪还能打吗?”

  短暂的沉默后,炮楼顶端传来赵三沙哑的回应:“枪管凉了点!还能打一个点射!”

  “那就打!瞄准他们的集结地!”

  重机枪再次怒吼。虽然只打了短短五秒钟,五十发子弹,但足以让创世生物的士兵再次趴下。他们刚刚组织起来的进攻队形被打散了。

  战场上的局势开始逆转。创世生物陷入了两面受敌的困境:正面是堡垒的坚固防御和重火力,侧面是支援队的不断骚扰。而且他们的指挥系统已经被打乱,缺乏统一的调度。

  一个创世生物的军官——从肩章看应该是个中尉——站在一辆越野车后,挥舞着手枪试图重新组织部队。但李健早就盯上了他。

  一声枪响。枪声来自两百米外的一个废墟窗口,是安全区最好的狙击手开的枪。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军官的头部,他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下。

  指挥官阵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创世生物的士兵终于开始崩溃。

  先是几个人转身逃跑,然后是几十个。有人扔掉了武器,有人跳上还能动的车辆,有人干脆徒步向荒野逃窜。纪律和训练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土崩瓦解。

  “他们退了!”矮墙上,一个铁手帮成员兴奋地大喊。

  “别松懈!”我喝道,“小心诈退!”

  但创世生物这次是真的撤退了。他们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三辆被炸毁的越野车、大量弹药和装备,狼狈地向西逃窜。车队扬起滚滚烟尘,很快就消失在地平线后。

  战场突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比枪炮声更让人不安。耳朵还在耳鸣,神经还紧绷着,手指还扣在扳机上。每个人都保持着战斗姿势,仿佛下一秒敌人就会再次出现。

  整整一分钟,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呜声,还有远处伤员的呻吟声。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松开了握枪的手,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紧张的气氛突然崩溃了。

  人们瘫坐在地上,背靠着矮墙或沙袋,大口大口地喘气。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有人呆呆地看着天空,有人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那是劫后余生的释放,也是失去战友的悲痛。

  我缓缓放下消防斧,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背部的伤口又开始疼,左臂的擦伤火辣辣的,手掌上的血已经凝固,把斧柄和皮肤粘在一起。

  但我还站着。堡垒还站着。

  “清理战场。”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加强警戒。”

  战斗结束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味和血腥味的混合气味。风吹过战场,卷起灰色的烟尘,像在为死者送行。

  我和赵三并肩站在矮墙顶端,看着下面清理战场的弟兄们。

  铁手帮的成员们正在默默地工作。有人用担架抬走阵亡者的尸体——一共七个,都是在最后的冲锋中牺牲的。他们的身体被白布盖着,但白布很快就被血浸透,变成暗红色。

  有人蹲在尸体旁,默默地擦拭着战友的武器。那是末世里的仪式:武器比尸体更重要,因为活着的人还要靠它活下去。擦干净的枪会被交给下一个人,就像薪火相传。

  有人抱着受伤的伙伴低声抽噎。那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怀里的战友腹部中弹,肠子都流出来了,虽然经过赵小茗的紧急处理保住了命,但能不能撑过去还是未知数。年轻人一边哭一边说:“撑住啊,狗子,说好了等安定下来一起回老家看看的......撑住啊......”

  赵三站在我身边,沉默得像一尊石像。他的铁爪垂在身侧,爪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渍和火药渣。晨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角,露出下面结实的肌肉和更多伤疤——那是末世两年留下的印记,每一道都代表一次生死搏杀。

  这个铁手帮的帮主,曾经是安全区最大的威胁之一。为了抢水,他带人围攻过我们的外出小队;为了抢粮,他烧过我们刚建好的仓库;为了地盘,他差点和李健的人火并。那时候的他眼睛里只有生存,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为了自己人能活下去,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别人。

  但现在......

  赵三突然抬起铁爪,动作有些迟疑,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林默。”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以前......是我混蛋。”

  我转过头看他。赵三没有看我,他的眼睛盯着下面清理战场的弟兄们,但眼神没有焦点。

  “以前我眼里只有地盘和粮食。”他继续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觉得末世就是这样,你抢我,我抢你,谁狠谁活。为了抢水,我差点把你兄弟逼死......记得吗?那个叫大刘的,腿被我的人打了一枪。”

  我记得。那是半年前的事。大刘带小队出去找水,在旧水库遇到了赵三的人。双方为了仅存的一池净水差点火并,最后大刘腿部中弹,被抬回来时失血过多差点没救过来。从那以后,安全区和铁手帮就成了死敌。

  “那时候我觉得我没错。”赵三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我觉得为了我的人能活,做什么都对。但现在......”

  他终于转过头看我,眼睛里有种我从没见过的情绪——不是凶狠,不是算计,而是......某种接近脆弱的东西。

  “这次要是没有你,没有安全区,我这窝子,我这些弟兄......”他的声音哽住了,停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早他妈成了创世生物的炮灰。那些白大褂,那些怪物......他们会把我们抓去做实验,改造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铁爪的冷硬贴着我的肩膀,但那股熟悉的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重量。

  “以后你林默指哪,”赵三一字一句地说,每个字都像在发誓,“我赵三就打哪。咱哥俩联手,跟创世生物耗到底!耗到他们死,或者我们死!”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帮主,看着这个在末世里用铁爪杀出一条血路的男人。他的脸上有新添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但边缘还在渗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坚定得像磐石。

  我肩膀上的铁爪很重,但也很轻。重的是金属的重量,轻的是那份信任的重量。

  “不是哥俩。”我开口,声音同样沙哑。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铁爪——金属冰冷,但下面的手臂温热,“是咱们所有人。安全区的人,铁手帮的人,所有还想像人一样活着的人。”

  赵三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很丑,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睛里的光很亮。

  “对!”他重重地说,“咱们所有人!”

  就在这一刻,一阵激动的喊声突然从矮墙根下传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那声音带着哭腔,但哭腔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们快来看这个!快啊!你们快来看!”

  喊声是马文发出的。

  我们冲下矮墙,看到技术员蹲在墙角,背对着我们,肩膀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个掉了漆的小玻璃罐,只有拳头大小,原本可能是装糖果或调料的,现在表面布满了划痕和污渍。

  但马文抱着它的样子,像是在抱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仿佛一用力就会把它碰碎。

  “马文?”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怎么了?你受伤了?”

  马文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把玻璃罐捧到我们面前,对着阳光。

  罐子里装着半罐浅绿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晃动着,漾出细碎的光斑。液体很浑浊,像是掺了泥沙,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液体的底部,沉着几粒黑色的种子。

  而其中一粒种子,已经裂开了。

  细细的、白色的根从种子的裂缝里探出来,像婴儿的睫毛,柔弱得仿佛一碰就断,却又倔强地向外伸展,在浅绿色的液体中清晰可见。根尖还有更细微的绒毛,那是生命最初的触须,在寻找土壤,寻找养分,寻找生长的可能。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安全区刚建立的时候,我们在一片废墟中清理出一小块土地,试着种菜。那时马文也是这样,整天泡在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用能找到的各种化学品调配所谓的“土壤修复剂”。失败了一次又一次,种子不是不发芽,就是发芽后很快就枯萎。

  直到三个月前,第一株番茄苗真正活了下来。那天晚上,马文捧着那株不到十厘米高的幼苗,在菜园里哭了半宿。他说他想起他女儿,灾变前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