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香藏祸-《囚玉传》

  那小太监被皇上威势吓得一颤,哆嗦个不停,涕泪糊了满脸,却还是哆哆嗦嗦地把那骇人听闻的指控又重复了一遍。

  字字句句都指向赵玉儿与楚奚纥私通,甚至影射珠胎暗结。

  死寂之后,是瞬间炸开的嗡鸣议论声,一片哗然。

  所有目光如同利箭一般,聚集在他二人身上。

  赵玉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嗡地轰鸣,她本是想出言辩驳一二的,可……

  可这胎实在古怪,前几日的不适已让她有些疲惫不堪。

  如今突遭此变故,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瞬间凝固了一样。

  她死死攥住青禾与梨霜的手臂,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软倒下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不怕死,可爹娘怎么办,楚奚纥怎么办……

  她心底深处最恐惧的事情,偏偏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以最不堪、最直白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揭穿开来。

  楚奚纥的脸色亦是煞白,但他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撑住,最起码要替玉儿求条生路来。

  “陛下!”楚奚纥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猛地出列,撩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之上,额头重重叩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起时,额间已是一片触目的红痕。

  他仰起脸,那双总是沉静的双眼此刻却灼灼如炬,直视天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惊诧与难以置信的冤屈。

  “此乃构陷!绝无此事!”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臣与昭仪娘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像是被巨大的冤屈压垮了,他缓了一瞬,才继续开口,声音急切而愤懑,“定是有人恶意中伤!欲毁娘娘清誉,欲害臣之名誉,以此乱我朝纲,动摇国本!”

  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里带上了嘶哑的决绝,“臣,从不怕死;当臣子的,万死不辞!可臣宁愿死在边疆,死在敌军刀剑下,马革裹尸,却绝不愿……绝不愿死于此等卑劣小人的陷害之中!求陛下明察啊!还臣与娘娘清白!”

  一番话,疾如风来,又重若千钧。

  姿态放得极低,却先将“构陷”、“恶意中伤”、“乱朝纲”的罪名狠狠扣向那未知的对手。

  更以一颗忠烈之心捧出,将那污蔑小人的嘴脸衬托得格外卑劣不堪,瞬间将自身从秽乱宫闱的嫌疑之人,蜕变成了被奸佞构陷的忠良之臣。

  殿内众人闻言无不感叹,看向楚奚纥的目光已悄然变化。

  这番陈情,实在太有力量,也太聪明。

  萧衍亦是被打动了,嘴几番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那小太监竟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猛地挣扎抬头,尖声哭喊道,“陛下!奴才不敢撒谎!苏嫔娘娘说……说昭仪娘娘近日月信迟迟未至,还偷偷呕吐……分明是有了身孕的迹象!”

  月信未至、偷偷呕吐!

  赵玉儿浑身剧颤,她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冷汗沁透了衣物。

  这些细小的症状,她自认是隐藏得极好的,除了颐华宫内她最信任的这三人之外,绝无第四人知晓。

  苏嫔被禁足西苑,如何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除非……除非她宫中还有别人的眼线?!!?

  而且……是对她起居极其密切之人!

  萧衍的脸色已然铁青得可怕,他猛地转向赵玉儿,一步步走近,“玉儿,他说的,可是真的?你……”

  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你当真有了身孕?那为何……这种好消息,却瞒着不同朕讲呢?”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玉儿的身上。

  她摇摇欲坠,泪光点点,“嫔妾……也不知啊……”

  承认?

  那便是坐实了有孕,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猜疑和审问。

  否认?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御医一查便知。

  她只能说自己不知道,最起码看起来自己是不知有孕的……

  只要自己不知,不是知而不报,那一切都还有转机。

  “陛下!”

  一声温婉却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竟是贤妃快步从席后走出。

  柳清卿来到赵玉儿身边,一把扶住她几乎要瘫软的身子,脸上满是担忧与惊惶。

  “陛下息怒!昭仪妹妹近日确实身子不适,臣妾协理宫务,也有所耳闻。只当是暑热难耐,脾胃不和罢了,怎会……怎会扯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轻轻擦拭赵玉儿额角的冷汗,眼神却极其隐晦地扫了一眼殿中间跪着的楚奚纥。

  她这话,看似在掩护解释,却等于间接承认了赵玉儿确有“身子不适”的症状。

  萧衍也是眯起了眼睛,赵玉儿这段时间“脾胃不和”他是知道的,太医也诊过的。

  难道是……月份尚浅,所以诊不出吗?

  还是……

  楚奚纥跪在下方,听得贤妃此言,心头猛地一沉,眼底寒光骤闪。

  贤妃!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阵清风拂过,梨霜和青禾脸色一变,忙要拉着主子后退。

  可此时赵玉儿已然嗅到了一阵极强烈的香味,引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强压了许久的恶心感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侧身干呕起来。

  虽然立刻用帕子死死捂住嘴,但那剧烈的反应和瞬间苍白的脸色,却清清楚楚落入了所有人眼中。

  “娘娘!”梨霜和青禾懊恼不已,连忙拍抚她的后背。

  有孕之人本就对气味敏感,一时间闻到如此熏人的气味,怎能忍得住恶心。

  贤妃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佩戴味道如此浓烈的香囊,她平日里是不喜用香的。

  可此法极其刁钻,香囊被她藏在衣袖之中,若不是靠近或是有风,是无人可意料的,又谈何防范?

  更何况……宴会上佩戴个香囊罢了,也不至于拿出来说事。

  全场再次死寂,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这反应……几乎是不打自招了。

  萧衍的眼睛瞬间红了,指着赵玉儿,手指都在发抖,“你……你……好!好得很!”

  他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