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悖德情-《囚玉传》

  良久,钱太妃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看向一脸期盼的杨氏,温声道,“阿榕,你别太担心了。陛下的性子,我还是知道几分的,他并非刻薄寡恩之人。”

  “林将军是他倚重的老臣,林妃……说到底也是无心之失。陛下罚她,是让她长记性,未必真会与她计较到底。”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吧,我稍后修书一封,让人送去宫里给陛下。我在信中会劝陛下,也会提醒林妃。至于陛下听与不听……我也不能保证。”

  杨氏一听,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就又要行大礼,“多谢姐姐,多谢姐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大半了!”

  钱太妃连忙扶住她,“快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她拉着杨氏重新坐下,静默片刻后,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陛下了……这深山清修,虽好,有时也觉得太过冷清了些。”

  杨氏是何等伶俐之人,登时便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道,“姐姐若是想念陛下,何不借此机会回宫小住些时日?陛下定然是十分欢喜的,宫里热闹,也有人陪姐姐说话解闷。”

  钱太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宽心回去等消息吧。书信,我今日便写。”

  说罢,又宽慰了杨氏几句,钱太妃便让小道童送她下山了。

  送走杨氏后,钱太妃铺开宣纸,研墨润笔,独自在静室中坐了很久。

  ……

  直至夜深人静,清修观内万籁俱寂,唯有山风拂过松林的簌簌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啼鸣。

  钱太妃的静室内,仅点了一盏青灯。

  光线昏黄,将她窈窕的身影投在素白的墙壁上,拉得细长。

  她独自坐在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素笺,手中拈着一支狼毫笔,却久久未能落下。

  白日里,面对杨氏时的从容温和早已褪去;此刻,她的脸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许,眼神迷离。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信纸上,试图构思给皇帝劝和的言辞,可脑子里纷乱杂沓,全然不受控制。

  墨香在空气中淡淡萦绕,却勾起了她埋藏在心底最深,也是最不堪的欲念。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许多年前,当她刚刚入宫的时候。

  那时,她正值二八年华,容貌姣好,身段柔媚,恰似初绽的娇花。却被家族作为巩固权势的筹码,被一顶小轿,抬进了这吃人的皇宫。

  她满怀憧憬,以为自己将要服侍的,是正值盛年、威仪天下的君王。

  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先帝虽居九五之尊,却因早年操劳和纵情声色,身体早已是外强中干,对着她这样鲜活的年轻妃嫔,往往也是力不从心。

  深宫寂寞,长夜漫漫,那些被冷落、未能满足的夜晚,总是格外的蚀骨钻心。

  更何况,先帝那时已年过四旬,面色蜡黄,眼神浑浊,身上总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腐朽气息。

  她每次侍寝,都如同在完成一项,令人作呕的任务。只是强颜欢笑着,忍受着那双枯瘦的手,在自己年轻光滑的皮肤上游走,心中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那根本不是男女欢爱,更像是一种,对鲜活生命的亵渎和消耗。

  然而,就在她对这深宫生活,感到无比窒息和厌恶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当时的七皇子,如今的皇帝萧衍。

  他那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长得身姿挺拔,肩宽腿长。

  因常年习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宇间带着一股,尚未被宫廷规则完全磨平的锐气和活力。

  他像一株,迎着风雨茁壮成长的青松,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她常常在宫道的转角,或是御花园的深处,“偶遇”他。

  看着他练武后汗湿的额发,听着他清朗有力的嗓音,甚至能隐隐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年轻男子特有的气息。

  那气息,与先帝身上那股令人窒沉的龙涎香和药味,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

  一种扭曲的、不该有的心思,如同一株毒藤,在她荒芜的心田上,悄然滋生了。

  她开始,渴望见到那个少年,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她一直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会借着各种由头,对他多加关照,送衣送食,嘘寒问暖。

  可内心深处,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比他大了几岁而已,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真正的长辈?

  她甚至会在夜深人静时,幻想着……幻想着能触摸到那具,充满力量感的年轻躯体,感受那炽热的温度。

  以此来对抗,侍奉衰老帝王时带来的冰冷和恶心。

  这种隐秘的、悖德的情感,成了她在冰冷后宫中,唯一的慰藉和刺激。

  她知道这是罪恶的,是危险的,一旦被人察觉,便是万劫不复。

  她只能将它深深埋藏,用端庄温婉的外表,深深地掩饰起来。

  直到先帝驾崩,她主动请求出家,远离宫廷。

  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未来的政治风波;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逃离那个让她既渴望又恐惧的少年?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那日益膨胀的邪念。

  可如今,时隔多年,因为杨氏的请求,她再次要与那个,早已成长为成熟帝王的男人产生联系……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某个被刻意尘封的画面,便汹涌而至,冲击着她的理智。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萧衍因在骑射课上顶撞了太傅,被先帝当众责罚,还打了好几鞭子。

  她得知消息,心中不忍,寻了个借口,裹着厚厚的斗篷,偷偷溜去看他。

  她找到他时,少年正孤零零地蜷缩在破落的房间里。嘴唇冻得发紫,眼眶通红,却倔强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模样,又可怜,又让人心疼。

  她快步走过去,低声地唤了他一句,“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