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棋樟山迷雾与疫病真相-《孤灯密报》

  渔船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驶近棋樟山灰绿色的轮廓。这座岛屿不大,地势中央隆起,四周是陡峭的崖壁和零星分布的礁石。

  旧英军检疫所的白墙建筑在岛北侧山坡上依稀可见,屋顶的红瓦已经褪色,部分窗户破损,像一只蹲伏在灌木丛中的衰老巨兽。

  “隼”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岛屿沿岸。“东南侧有小码头,但有两艘摩托艇停泊,船上有人。北侧悬崖下方有个天然小湾,水下多暗礁,大船进不去,但可以放小舢板。”

  陈序被搀扶着走上甲板,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他接过望远镜,看了片刻,指向北侧悬崖:“那里。岩壁上有藤蔓和裂缝,可以攀爬。上去就是检疫所后墙。”

  “你的身体……”顾梦依担忧道。

  “必须去。”陈序声音低沉,“方汉洲在那里。如果沈望舒的情报有一部分是真的……”

  他没有说下去。沈望舒的身份像一团迷雾,她递出情报,又警告勿信。这封信可能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诱饵。但方汉洲在岛上——这一点,陈序选择相信。那是多年生死与共积累的直觉。

  钟衡检查装备:两把毛瑟手枪、四个弹夹、匕首、绳索、钩爪、一包防水火柴、还有从“隼”那里拿来的两枚英制眩晕手雷。顾梦依的装备类似,额外带了一个小医疗包。

  “我和顾梦依上去。”钟衡说,“‘隼’,你在船上接应。如果两小时后没有信号,或者岛上发生爆炸,你们立刻撤离,按备用计划联系可能残存的关系。”

  “隼”点头,将一个小型信号枪递给钟衡:“绿色信号代表安全,红色代表危险需要支援,白色代表任务失败立即撤离。”

  午后两点,阳光最烈的时候。渔船绕到岛屿北侧,在距离悬崖约一百米处下锚。这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很大,能掩盖小艇的动静。顾梦依和钟衡放下舢板,奋力划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悬崖。

  悬崖高约二十米,岩壁湿滑,布满青苔和海贝的残壳。钟衡甩出钩爪,试了三次才卡进一道岩缝。他率先攀爬,顾梦依紧随。两人的动作尽可能轻缓,但粗糙的岩石仍不免刮擦衣物,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爬到顶端,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检疫所后墙距离约三十米,墙高三米,顶部有铁丝网——但已经锈蚀破损。院子里很安静,没有看到巡逻人员。

  两人匍匐前进,接近围墙。钟衡蹲下身,顾梦依踩着他肩膀翻上墙头,小心避开铁丝网,跳入院内。落地无声。钟衡随后翻入。

  检疫所的主楼是两层砖石建筑,门窗大多破损。侧翼有一排平房,应该是曾经的病房或实验室。院子里杂草丛生,散落着生锈的铁床架和破碎的玻璃器皿。

  但顾梦依注意到,主楼正门的台阶上有较新的脚印,杂草有被踩踏的痕迹。这里有人活动,而且近期。

  钟衡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开。顾梦依潜向主楼,钟衡探查平房。主楼大门虚掩,里面昏暗,充斥着霉味和消毒水残留的气息。她闪身进入,背贴墙壁,让眼睛适应黑暗。

  一楼大厅空旷,只有几张翻倒的椅子和一个破损的接待台。楼梯在右侧,通往二楼。左侧有一条走廊,尽头有扇铁门。

  顾梦依选择走廊。铁门没有锁,推开后是向下的阶梯——地下室。她侧耳倾听,下面隐约有声响,像是……压抑的咳嗽声?

  她握紧手枪,一步步走下阶梯。地下室比上面更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霉变、化学药剂和……血腥的味道。走廊两侧是铁栅栏隔出的囚室,大部分空着,只有尽头那间似乎有人。

  顾梦依屏息靠近。囚室里,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穿着破烂的囚服,背对着栅栏。他的肩膀随着咳嗽而颤抖,呼吸声浑浊而艰难。

  “方汉洲?”顾梦依压低声音。

  那人身体猛地一震,缓缓转过头。昏暗光线下,那张脸瘦削得脱了形,眼眶深陷,颧骨突出,嘴唇干裂出血。但顾梦依依然认出了他——方汉洲,尽管与记忆中那个坚毅的“信标”判若两人。

  他的眼睛在认出顾梦依的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变为急切的警告。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喉咙,摇了摇头——他不能说话?然后他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写字。

  顾梦依蹲下身,辨认那些颤抖的字迹:“……喉……被……灌……药……失……声……”

  他的声带被破坏了。顾梦依感到一股怒火在胸腔燃烧。她检查铁锁,是老式的挂锁,可以用铁丝撬开。但她先问:“沈望舒的信,说这里有解毒剂配方,是真的吗?”

  方汉洲点头,继续写:“……地……下……研……究……所……入……口……在……东……侧……平……房……第……三……间……但……有……警……报……”

  他写完,突然剧烈咳嗽,咳出血沫。顾梦依看到他囚服领口下露出的皮肤上,有异常的红疹和水泡——疫病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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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染了?”她问。

  方汉洲惨然点头,写下最后几个字:“……‘归零’……是……瘟……疫……快……”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警报!有人闯入!”

  钟衡触发了警报!顾梦依毫不犹豫,用铁丝撬开锁,扶起方汉洲。他瘦得几乎只剩骨架,但勉强能站立。两人跌跌撞撞走出囚室,沿着走廊返回楼梯。

  刚上到一楼大厅,就见钟衡从侧门冲进来,脸色严峻:“平房里有暗门,我进去了,但触发了压力板警报。外面来了至少六个人,有武器。”

  话音未落,主楼外传来喊声:“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顾梦依架着方汉洲,与钟衡退向楼梯。“上二楼,从窗户走。”

  他们刚踏上楼梯,大门被踹开,三名持枪者冲入,二话不说直接开火!子弹打在楼梯和墙壁上,碎石飞溅。钟衡回身射击,压制对方,顾梦依带着方汉洲拼命向上跑。

  二楼走廊两侧是房间,大部分空荡。他们冲进尽头一间,窗户正对后院。钟衡用枪托砸碎玻璃,向下望去——后院是一片荒草地,围墙外就是悬崖方向的灌木丛。

  “跳下去!”钟衡喊道。

  方汉洲摇头,挣扎着指向走廊另一侧,用口型说:“文……件……”

  他要文件?顾梦依瞬间明白:地下研究所里的文件,包括解毒剂配方和“归零计划”的完整内容。没有那些,他们就算逃出去也无济于事。

  楼下脚步声逼近,追兵上来了。

  钟衡咬牙:“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去拿文件。东侧平房第三间,暗门在书架后,我已经打开了。但要快,警报一响,他们可能会销毁文件。”

  “小心。”顾梦依只说了一句。

  钟衡冲出房间,向走廊另一头跑去,同时开枪吸引追兵。顾梦依听到喊叫和脚步声追向他,立刻带着方汉洲从另一侧楼梯下楼——避开主楼梯,从后勤通道走。

  后门无人看守,他们冲出主楼,弯腰穿过荒草地,跑向东侧平房。第三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是个简陋的办公室,书架已经被钟衡移开,露出后面一道向下的金属楼梯。

  下面有灯光。

  顾梦依让方汉洲留在门口警戒,自己快速下楼。地下空间比想象中大,像个小型实验室:实验台、显微镜、培养皿、化学试剂瓶……还有一排文件柜。

  她冲到文件柜前,柜门锁着。她用匕首撬开锁,里面是整齐的文件夹。她快速翻找,标签上写着“潘多拉-病原体培养记录”、“潮汐投放模拟数据”、“解毒剂研制笔记(未完成)”、“归零计划-阶段三:南洋扩散方案”……

  最后这个文件夹让她脊背发凉。她抽出它,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打字机打的文字:

  “归零计划最终阶段:通过新伽皮港口水源投放改良型霍乱弧菌(代号‘梦魇-7’),利用月圆之夜最高潮汐,使病原体随海水倒灌进入城市供水系统。感染将在24-48小时内爆发,预计新伽皮首周感染率60%,死亡率35%。

  随后通过航运、人员流动向南洋各港口城市扩散,最终目标:六个月内覆盖南洋主要城市,造成社会秩序崩溃,为‘新秩序’建立创造条件。”

  顾梦依的手在颤抖。不是威慑,不是交易,是彻底的生物灭绝战。“影子”要制造的是一场人为的大瘟疫!

  她继续翻页,看到一张南洋地图,上面用红箭头标注了从新伽皮出发的扩散路径:马泥松、香巷、巴淡、古晋……还有预计的感染时间表。

  解毒剂笔记只有薄薄几页,记录了部分配方,但明显是未完成状态,旁边批注:“唯一完整配方存于‘傀儡师’处,此处为备份片段。”

  她将所有文件塞进怀里,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上方传来方汉洲压抑的惊呼和扭打声!

  她冲上楼梯,只见方汉洲被一名守卫按在地上,另一名守卫正举枪瞄准。顾梦依抬手就是一枪,击中举枪者的肩膀,对方惨叫倒地。按着方汉洲的守卫掏枪,顾梦依第二枪打中他的手臂。

  她拉起方汉洲,冲出平房。院子里已经响起更多的脚步声和喊叫,至少十几个人从不同方向围过来。

  没有退路了。主楼方向有枪声——钟衡还在那边。围墙外是悬崖,跳下去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方汉洲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就在此时,检疫所大门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

  “隼”带人攻进来了?

  顾梦依来不及细想,趁着守卫被爆炸吸引分神的瞬间,架着方汉洲冲向围墙一处铁丝网破损处。两人翻滚出去,跌入灌木丛。

  身后枪声密集,子弹打在周围,枝叶断裂。顾梦依拖着方汉洲向悬崖方向爬去,那里有他们上来的钩爪和绳索。

  终于看到绳索了。她先将绳索绑在方汉洲腰间,准备把他放下去。方汉洲却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力气摇头,指向她怀里的文件,又指向悬崖下方——他的意思是让她先走,带着文件。

  “不行!”顾梦依咬牙。

  方汉洲突然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他推开顾梦依的手,自己向悬崖边缘挪去。就在这时,一名守卫追到灌木丛边,举枪瞄准顾梦依。

  方汉洲用最后力气扑了出去,撞向那名守卫!两人扭打着,向悬崖边缘滑去!

  “汉洲!”顾梦依惊呼。

  方汉洲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嘱托,有决绝,然后和那名守卫一起,坠下了二十米高的悬崖,落入下方翻涌的海浪中。

  顾梦依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但她没有时间悲痛。更多的追兵逼近。她抓住绳索,迅速滑下悬崖,在半空中解开腰间的钩扣,坠入冰冷的海水。

  舢板就在不远处。“隼”站在渔船上,用步枪掩护射击。顾梦依拼命游向舢板,爬上去,奋力划向渔船。

  当她被拉上甲板时,回头看向悬崖顶端。几名守卫站在那里,但没有继续开枪。检疫所方向的枪声已经停了。

  钟衡没有回来。

  “隼”脸色铁青:“我们被伏击了。不止‘影子’的人,还有一队不明武装,训练有素。钟衡为了掩护我们撤离,引开了大部分人……他没能上船。”

  渔船全速驶离棋樟山。顾梦依瘫坐在甲板上,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那些浸湿的文件。方汉洲坠崖前最后的眼神,钟衡生死未卜,还有文件里那个可怕的“南洋扩散方案”……

  她展开那张南洋地图,手指划过那些红箭头,最终停在一个被重点圈出的坐标上。那不是新伽皮,也不是任何大城市,而是——麻拉港。

  一个不起眼的小港口,但地图旁标注:“‘灰鳍’最终目的地,病原体母体储存点。月圆之夜二十三点,母体激活,通过港口排水系统首轮投放。”

  时间,地点,方式。全都清楚了。

  但解毒剂配方不完整,唯一完整配方在“傀儡师”那里。而“灰鳍”即将前往麻拉港。

  顾梦依抬头看向陈序。他靠在舱壁上,闭着眼睛,但顾梦依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他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我们必须去麻拉港。”顾梦依的声音沙哑,“在‘灰鳍’激活母体之前,拿到完整解毒剂配方,毁掉病原体母体。”

  “隼”看着海图:“麻拉港距离这里八十海里,以‘灰鳍’的速度,最晚明晚抵达。我们只有不到三十小时。”

  陈序睁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但那种属于“灯塔”的冷静重新浮现。“渔船上还有多少武器?”

  “两把步枪,四把手枪,弹药不多。还有炸药,但不多。”“隼”回答。

  “够了。”陈序说,“我们不去拦截。我们让‘灰鳍’进港,然后潜入。‘傀儡师’一定会亲自监督母体激活,配方很可能就在他身上。”

  他顿了顿,看向棋樟山逐渐远去的轮廓,声音低沉:“方汉洲用命换来的情报,钟衡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白费。”

  顾梦依握紧手中的文件,潮湿的纸张边缘割痛了她的掌心。麻拉港,最后的机会。但“傀儡师”身边必然守卫森严,而他们只剩三个人,其中一个还重伤在身。

  渔船调整航向,朝着麻拉港的方向驶去。夕阳西下,海面被染成血色。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不到四十小时。

  而那个真正的“信鸽”沈望舒,此刻在哪里?她的警告,她的情报,究竟几分真几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