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阿念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抵触！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晦气的东西！
“呜嗷——！”原本趴在莉莉身边、试图用温暖安抚她的毛球，更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再是“喵叭”、而是充满了威胁和愤怒的、属于它本体小熊猫的低沉咆哮！黑溜溜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死死盯住房门，仿佛随时要扑上去！
显然，它对里德尔这个曾经陷害它、导致它和主人分离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然而，就在毛球即将暴走的瞬间——
一只冰凉、微微颤抖的小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落在了它炸毛的背脊上。
是莉莉。
她似乎被毛球突然的激烈反应惊动了，下意识地伸出手，一下一下、笨拙却温柔地抚摸着毛球柔软的毛发。那轻柔的触感，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暴怒的小熊猫渐渐平静了下来。它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委屈的“呜呜”声，最终重新趴伏下去，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门口。
莉莉并不认识里德尔，但她能感觉到门口的人没有恶意。
阿念看着莉莉安抚毛球的动作，心中怒火更盛，他对着门口，声音冰冷地几乎能掉下冰碴子：
“你来干什么？”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门外的里德尔，显然被这句话刺中了内心最痛处。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她呼吸一滞，随即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压抑痛楚的叹息。
但她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温和，带着一种试图弥补的小心翼翼：
“阿念……我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找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绝望和憔悴，虽然依旧能听出一丝疲惫，但多了几分沉稳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也是为了……莉莉。”里德尔继续说道，“能让我进去吗？我有些话，想对莉莉说。”
“为了莉莉？”阿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疑惑和警惕同时涌上心头。里德尔只是一个高级员工，她有什么资格过问特级员工莉莉的事情？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莉莉住院的？消息这么灵通？
“有什么话，在门外说一样！”阿念毫不客气地拒绝，他绝不允许这个伤害过他和毛球的人再接近莉莉，“莉莉现在需要静养！”
门外的里德尔再次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意味，直接穿透了门板，清晰地传入病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莉莉，”里德尔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你……想不想变强？”
“！！！”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蜷缩在床角的莉莉！
她浑身剧烈地一颤！一直低垂着的、被绷带覆盖的脸猛地抬了起来，“望” 向门口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那剧烈的情绪波动，连一旁的阿念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想不想变强？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刚刚经历了亚空间死斗、亲眼目睹安娜前辈为了保护她而浴血奋战、自己却只能像个累赘一样被保护、甚至因为恐惧而拖累前辈、最后陷入深深自我否定的莉莉来说，简直如同溺水之人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怎么会不想？！她做梦都想！她想拥有力量，不再成为负担！她想能够站在安娜前辈身边，而不是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她想……摆脱这种除了“被使用”外毫无价值的绝望感！
“你——！”阿念却被里德尔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瞬间想起了当初里德尔陷害毛球的往事！怒火腾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里德尔！你还要耍什么花样？！”阿念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指着门口，厉声喝道，“你还想再陷害莉莉一次吗？！你以为我们还会上当吗？！”
面对阿念激烈的指责，门外的里德尔却异常平静。她没有辩解，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另一句让阿念如遭雷击的话：
“我……回家了。”
“……”阿念所有的怒骂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愣住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家？”阿念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回了哪个家？”
“我们……之前的家。”里德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释然？“我回了山门。”
阿念彻底沉默了。他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遥远记忆被触动的神情。山门……那个他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家”……
里德尔似乎能想象到门内阿念的反应，她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忏悔：
“虽然……家里的人，大多都不太欢迎我。关系差一点的师叔伯，甚至直接当着我的面说……让我不如去死。” 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接受。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一丝微弱的亮光，“架不住……我现在确实有钱。”
“我出钱，把整个破败的山门，里里外外、从头到尾，彻底修缮了一遍。所有倒塌的殿宇，破损的阵法，枯萎的灵田……我都出钱，请了最好的人，用了最好的材料，恢复了原样，甚至比原来更好。”
“我还承诺，会持续出资，支持山门之后所有的日常用度和修炼资源。全程，我出钱、出力、更出心。我不求他们立刻原谅我，我只希望……能稍微弥补一点，我当年犯下的……弥天大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因为当年……小熊猫失窃，导致我们这一脉道家传承几乎断绝，彻底没落。虽然现在……就算有了钱，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有了一点重新开始的基础。”
说到这里，里德尔的声音再次转向莉莉，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和诚恳：
“莉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山门。那里有我们道家最好的、最正统的修炼资源和完整的传承体系。足够打好最坚实的基础。你可以不用再依赖附身，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接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明显是说给阿念听的：
“如果……阿念你愿意……也可以以‘师兄’的身份，回去看看……看看家里人。顺便……指导一下莉莉的修行。”
意图，昭然若揭。里德尔此举，根本目的还是为了阿念。她想用帮助莉莉、修复山门的方式，来换取阿念的回归，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这个提议，对阿念而言，诱惑太大了。回家……看看师父、师叔、还有那些或许还记挂着他的师弟师妹……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他没有理由拒绝。
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念紧紧攥着拳头，内心天人交战。回家……指导莉莉……这确实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可是……信任里德尔？他做不到！
而莉莉，则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怀里的布布，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变强……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再拖累安娜前辈……这几个词，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莉莉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虽然绷带遮住了她的眼睛，但阿念能感觉到，她“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然后，一个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声音，从莉莉口中响起：
“……我……答应。”
阿念猛地看向莉莉。
莉莉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定了一些：“我答应你。我跟你……去山门。”
为了不再成为累赘。
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地，站在安娜前辈的身边。
里德尔在门外，似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好。我……去安排。”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喜悦，也是复杂。
门内门外，一段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开始。只是这条通往“力量”的道路，是救赎，还是另一个陷阱？无人知晓。
——————
里德尔离开后，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莉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毛球偶尔发出的、带着不安的“呜咽”。
阿念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里乱糟糟的。里德尔的提议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回家……这个诱惑都太大了，大到他几乎无法拒绝。但内心深处对里德尔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又像一根刺，让他无法安心。
他甩了甩头，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莉莉的决定和后续安排。
他走到床边，看着依旧蜷缩着、肩膀微微颤抖的莉莉，放轻了声音问道：“莉莉，你真的……决定了吗？跟里德尔去山门？”
莉莉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决绝：“嗯……我要去。我要……变强。” 她抬起头，“望”向阿念的方向，绷带下似乎有液体渗出，“阿念……你……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对吗？”
看着莉莉那脆弱却又坚定的样子，阿念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用力点头，承诺道：“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去！以‘师兄’的身份！我会看着里德尔，绝不会让她再耍什么花样！”
听到阿念的保证，莉莉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把脸埋进毛球温暖的毛发里，小声说：“那……我们……明早就走。”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她充满痛苦回忆的病房里多待。
“好！明早就走！”阿念拍了拍胸脯，“我这就去跟老板报备一下！”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病房。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安娜前辈果然不在了……他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如果安娜前辈在门口，以她对莉莉的紧张程度，是绝不可能允许里德尔靠近，更别说提出带莉莉离开的。
安娜前辈的昏迷离开，或许……阴差阳错地促成了这件事？
阿念摇摇头，不再多想，快步离开了医疗部，直奔牛马公司总部的最顶层——那个象征着公司最高权力、也最为神秘的老板办公室。
“叮——”
电梯门滑开，阿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憋住笑），走到大门前。大门上的传感器自动扫描了他的身份信息。
“身份验证通过，特级员工阿念，请进。”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沉重的金属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阿念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部的景象，一如既往地冲击着来访者的视觉神经和认知底线。
牛马老板，此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块最大的光屏前。
阿念每次见到老板本尊，他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憋住不笑出声来，脸部肌肉因为强忍笑意而微微抽搐。
这形象实在是太……别致了。
牛马老板似乎正在与某人进行全息影像通话。光屏上显示的是一个模糊的、似乎经过加密处理的虚拟人影，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听到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平稳的电子合成音正在汇报着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牛马老板微微侧转了一些，用那双深邃的马眼瞥了阿念一眼，抬起一只戴着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牛马老板对着光屏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威严，与他那抽象的外形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继续跟进，细节部分我需要再斟酌一下。我先处理点事情，你稍等。”
说完，他对着光屏做了个手势，通话似乎被暂停了，光屏上虚拟人影的动作和声音都凝固了。
牛马老板这才完全转过身，马脸正对着阿念，语气平和地问道：“阿念，有什么事？”
阿念赶紧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将莉莉的情况、里德尔的提议以及他们打算明早前往道家山门修炼的事情，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他刻意略去了安娜昏迷和莉莉精神崩溃的细节，只说是莉莉需要静养和特训。
牛马老板安静地听着，那双马眼深邃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等阿念说完，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可以。准了。”
他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道家养生之法，对她现在的状况或许确有裨益。你们去吧，在多公司对抗开始前，好好修炼，不要受伤。”
“多公司对抗开始前？”阿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时间点，心中再次升起一丝疑惑。
这个倒是有听姐姐提起过，不过并不知道确切时间。
但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道：“是！谢谢老板！我们一定会抓紧时间！”
“嗯，去吧。”牛马老板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转回身，面向光屏，显然不打算再多言。
阿念如蒙大赦，再次行了一礼，赶紧退出了办公室。那抽象的形象和威严的气场混在一起，实在让他压力山大。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牛马老板的马尾巴又抽象地甩动了一下，他对着光屏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光屏上凝固的虚拟人影重新活动起来，牛马老板低沉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夜雨，你继续，我听着。”
“呜嗷——！”原本趴在莉莉身边、试图用温暖安抚她的毛球，更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再是“喵叭”、而是充满了威胁和愤怒的、属于它本体小熊猫的低沉咆哮！黑溜溜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死死盯住房门，仿佛随时要扑上去！
显然，它对里德尔这个曾经陷害它、导致它和主人分离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
然而，就在毛球即将暴走的瞬间——
一只冰凉、微微颤抖的小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落在了它炸毛的背脊上。
是莉莉。
她似乎被毛球突然的激烈反应惊动了，下意识地伸出手，一下一下、笨拙却温柔地抚摸着毛球柔软的毛发。那轻柔的触感，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暴怒的小熊猫渐渐平静了下来。它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委屈的“呜呜”声，最终重新趴伏下去，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门口。
莉莉并不认识里德尔，但她能感觉到门口的人没有恶意。
阿念看着莉莉安抚毛球的动作，心中怒火更盛，他对着门口，声音冰冷地几乎能掉下冰碴子：
“你来干什么？”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门外的里德尔，显然被这句话刺中了内心最痛处。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她呼吸一滞，随即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压抑痛楚的叹息。
但她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比刚才更加温和，带着一种试图弥补的小心翼翼：
“阿念……我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找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绝望和憔悴，虽然依旧能听出一丝疲惫，但多了几分沉稳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也是为了……莉莉。”里德尔继续说道，“能让我进去吗？我有些话，想对莉莉说。”
“为了莉莉？”阿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疑惑和警惕同时涌上心头。里德尔只是一个高级员工，她有什么资格过问特级员工莉莉的事情？而且，她是怎么知道莉莉住院的？消息这么灵通？
“有什么话，在门外说一样！”阿念毫不客气地拒绝，他绝不允许这个伤害过他和毛球的人再接近莉莉，“莉莉现在需要静养！”
门外的里德尔再次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意味，直接穿透了门板，清晰地传入病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莉莉，”里德尔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你……想不想变强？”
“！！！”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蜷缩在床角的莉莉！
她浑身剧烈地一颤！一直低垂着的、被绷带覆盖的脸猛地抬了起来，“望” 向门口的方向！虽然看不见，但那剧烈的情绪波动，连一旁的阿念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想不想变强？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刚刚经历了亚空间死斗、亲眼目睹安娜前辈为了保护她而浴血奋战、自己却只能像个累赘一样被保护、甚至因为恐惧而拖累前辈、最后陷入深深自我否定的莉莉来说，简直如同溺水之人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怎么会不想？！她做梦都想！她想拥有力量，不再成为负担！她想能够站在安娜前辈身边，而不是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她想……摆脱这种除了“被使用”外毫无价值的绝望感！
“你——！”阿念却被里德尔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瞬间想起了当初里德尔陷害毛球的往事！怒火腾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里德尔！你还要耍什么花样？！”阿念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他指着门口，厉声喝道，“你还想再陷害莉莉一次吗？！你以为我们还会上当吗？！”
面对阿念激烈的指责，门外的里德尔却异常平静。她没有辩解，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另一句让阿念如遭雷击的话：
“我……回家了。”
“……”阿念所有的怒骂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愣住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家？”阿念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回了哪个家？”
“我们……之前的家。”里德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释然？“我回了山门。”
阿念彻底沉默了。他脸上的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一丝……遥远记忆被触动的神情。山门……那个他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家”……
里德尔似乎能想象到门内阿念的反应，她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忏悔：
“虽然……家里的人，大多都不太欢迎我。关系差一点的师叔伯，甚至直接当着我的面说……让我不如去死。” 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接受。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一丝微弱的亮光，“架不住……我现在确实有钱。”
“我出钱，把整个破败的山门，里里外外、从头到尾，彻底修缮了一遍。所有倒塌的殿宇，破损的阵法，枯萎的灵田……我都出钱，请了最好的人，用了最好的材料，恢复了原样，甚至比原来更好。”
“我还承诺，会持续出资，支持山门之后所有的日常用度和修炼资源。全程，我出钱、出力、更出心。我不求他们立刻原谅我，我只希望……能稍微弥补一点，我当年犯下的……弥天大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因为当年……小熊猫失窃，导致我们这一脉道家传承几乎断绝，彻底没落。虽然现在……就算有了钱，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有了一点重新开始的基础。”
说到这里，里德尔的声音再次转向莉莉，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和诚恳：
“莉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山门。那里有我们道家最好的、最正统的修炼资源和完整的传承体系。足够打好最坚实的基础。你可以不用再依赖附身，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接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明显是说给阿念听的：
“如果……阿念你愿意……也可以以‘师兄’的身份，回去看看……看看家里人。顺便……指导一下莉莉的修行。”
意图，昭然若揭。里德尔此举，根本目的还是为了阿念。她想用帮助莉莉、修复山门的方式，来换取阿念的回归，哪怕只是暂时的。
但……这个提议，对阿念而言，诱惑太大了。回家……看看师父、师叔、还有那些或许还记挂着他的师弟师妹……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中疯长。他没有理由拒绝。
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念紧紧攥着拳头，内心天人交战。回家……指导莉莉……这确实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可是……信任里德尔？他做不到！
而莉莉，则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怀里的布布，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变强……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再拖累安娜前辈……这几个词，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莉莉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虽然绷带遮住了她的眼睛，但阿念能感觉到，她“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然后，一个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声音，从莉莉口中响起：
“……我……答应。”
阿念猛地看向莉莉。
莉莉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定了一些：“我答应你。我跟你……去山门。”
为了不再成为累赘。
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地，站在安娜前辈的身边。
里德尔在门外，似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好。我……去安排。”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喜悦，也是复杂。
门内门外，一段新的旅程，似乎即将开始。只是这条通往“力量”的道路，是救赎，还是另一个陷阱？无人知晓。
——————
里德尔离开后，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莉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毛球偶尔发出的、带着不安的“呜咽”。
阿念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心里乱糟糟的。里德尔的提议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回家……这个诱惑都太大了，大到他几乎无法拒绝。但内心深处对里德尔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又像一根刺，让他无法安心。
他甩了甩头，暂时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莉莉的决定和后续安排。
他走到床边，看着依旧蜷缩着、肩膀微微颤抖的莉莉，放轻了声音问道：“莉莉，你真的……决定了吗？跟里德尔去山门？”
莉莉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决绝：“嗯……我要去。我要……变强。” 她抬起头，“望”向阿念的方向，绷带下似乎有液体渗出，“阿念……你……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对吗？”
看着莉莉那脆弱却又坚定的样子，阿念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用力点头，承诺道：“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去！以‘师兄’的身份！我会看着里德尔，绝不会让她再耍什么花样！”
听到阿念的保证，莉莉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把脸埋进毛球温暖的毛发里，小声说：“那……我们……明早就走。”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她充满痛苦回忆的病房里多待。
“好！明早就走！”阿念拍了拍胸脯，“我这就去跟老板报备一下！”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病房。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安娜前辈果然不在了……他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如果安娜前辈在门口，以她对莉莉的紧张程度，是绝不可能允许里德尔靠近，更别说提出带莉莉离开的。
安娜前辈的昏迷离开，或许……阴差阳错地促成了这件事？
阿念摇摇头，不再多想，快步离开了医疗部，直奔牛马公司总部的最顶层——那个象征着公司最高权力、也最为神秘的老板办公室。
“叮——”
电梯门滑开，阿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憋住笑），走到大门前。大门上的传感器自动扫描了他的身份信息。
“身份验证通过，特级员工阿念，请进。”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沉重的金属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阿念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部的景象，一如既往地冲击着来访者的视觉神经和认知底线。
牛马老板，此刻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块最大的光屏前。
阿念每次见到老板本尊，他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憋住不笑出声来，脸部肌肉因为强忍笑意而微微抽搐。
这形象实在是太……别致了。
牛马老板似乎正在与某人进行全息影像通话。光屏上显示的是一个模糊的、似乎经过加密处理的虚拟人影，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听到一个经过处理的、低沉平稳的电子合成音正在汇报着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牛马老板微微侧转了一些，用那双深邃的马眼瞥了阿念一眼，抬起一只戴着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牛马老板对着光屏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威严，与他那抽象的外形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继续跟进，细节部分我需要再斟酌一下。我先处理点事情，你稍等。”
说完，他对着光屏做了个手势，通话似乎被暂停了，光屏上虚拟人影的动作和声音都凝固了。
牛马老板这才完全转过身，马脸正对着阿念，语气平和地问道：“阿念，有什么事？”
阿念赶紧收敛心神，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将莉莉的情况、里德尔的提议以及他们打算明早前往道家山门修炼的事情，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他刻意略去了安娜昏迷和莉莉精神崩溃的细节，只说是莉莉需要静养和特训。
牛马老板安静地听着，那双马眼深邃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等阿念说完，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可以。准了。”
他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道家养生之法，对她现在的状况或许确有裨益。你们去吧，在多公司对抗开始前，好好修炼，不要受伤。”
“多公司对抗开始前？”阿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时间点，心中再次升起一丝疑惑。
这个倒是有听姐姐提起过，不过并不知道确切时间。
但他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道：“是！谢谢老板！我们一定会抓紧时间！”
“嗯，去吧。”牛马老板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转回身，面向光屏，显然不打算再多言。
阿念如蒙大赦，再次行了一礼，赶紧退出了办公室。那抽象的形象和威严的气场混在一起，实在让他压力山大。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牛马老板的马尾巴又抽象地甩动了一下，他对着光屏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光屏上凝固的虚拟人影重新活动起来，牛马老板低沉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夜雨，你继续，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