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负担-《代号超自然:超自然公司入职计划》

  医疗部,特殊看护区。

  冰冷的合金走廊里,光线被刻意调暗,只有墙壁底部的蓝色导引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映照出金属墙壁冷硬的质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的、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营造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安娜独自一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一扇厚重的隔离病房门外。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她的手指几次抬起,想要触碰门边的身份识别器,却又一次次无力地垂下。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挣扎、痛苦和一丝……近乎恐惧的迟疑。

  她能“听”到门内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一种更深层的、几乎与灵魂绑定的连接。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病房内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床角,抱着那个破旧的兔子玩偶布布,在无声地、剧烈地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安娜的心上。

  她不敢进去。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踏入那扇门,哪怕她的脚步再轻,气息收敛得再好,莉莉都会立刻、精准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不是通过视觉,不是通过听觉。而是一种……更直接、更残酷的灵魂层面的感应。就像黑暗中趋光的飞蛾,又像被天敌锁定的幼兽。

  安娜对于莉莉而言,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安娜前辈”。她是温暖的源泉,是唯一的依靠,是活下去的锚点……但同时,也是恐怖的化身,是痛苦的施加者,是随时可能将她再次拖入深渊的……噩梦本身。

  这种矛盾而撕裂的感知,在虎丘剑池的亚空间内,被后剑的死亡威胁和安娜那毫不犹豫的、近乎残忍的“献祭”行为,无限放大,彻底击垮了莉莉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

  现在,安娜的存在本身,对莉莉而言,就是一种极致的刺激。

  “呃……”病房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压抑到极致的、仿佛小兽受伤般的呜咽。

  安娜的身体猛地一颤,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撕裂般的痛楚。

  她该怎么办?进去?只会加剧莉莉的恐惧和痛苦。离开?那莉莉会不会觉得被彻底抛弃?独自在黑暗中崩溃?

  就在安娜被这无解的困境折磨得几乎要窒息时——

  “安娜前辈?”

  一个带着担忧的、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安娜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起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平日那副冷峻的模样,转头看去。

  只见阿念正快步走来,怀里还抱着那只毛茸茸的、总是睡眼惺忪的毛球。阿念的脸上写满了关切,看到安娜站在这里,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安娜前辈!您果然在这里!”阿念走到近前,语气急切地说,“我听医疗部的人说您和莉莉都被送过来了,我很担心!你们没事吧?莉莉她……”

  他说着,担忧地看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安娜看着阿念清澈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眼神,心中那冰冷的堤坝似乎松动了一丝。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没事。莉莉她……状态不太好。她……现在可能不太想见到我。”

  阿念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不想见到”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安娜前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的悲伤和无力感。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那……那我能进去看看莉莉吗?也许……也许毛球能让她开心一点?”他举起怀里的小熊猫。

  安娜看着阿念,又看了看他怀里那只懵懂无害的毛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或许……让阿念进去,是个办法?至少,能给莉莉带去一点……来自外界的、不带有威胁的温暖?

  “好。”安娜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拜托你了,阿念。帮我……看看她。”

  “嗯!交给我吧!”阿念用力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他走到病房门前,用自己的权限刷开了门锁。

  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阿念抱着毛球侧身钻了进去,门又迅速合拢。

  安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走廊地板上。她微微闭上眼,将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那扇门后。

  病房内。

  光线柔和而温暖,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莉莉蜷缩在病床的最角落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白色的绷带依旧缠绕着她失去焦距的眼睛。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布布,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正沉浸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莉莉?”阿念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听到阿念的声音,莉莉的颤抖微微停顿了一下,绷带下的脸似乎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但随即又更加剧烈地抖了起来,仿佛在分辨来者是友是敌。

  “喵叭!”毛球从阿念怀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发出细弱的叫声,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床上颤抖的莉莉。它似乎感受到了不安的情绪,挣脱阿念的手,笨拙地跳上床,迈着短腿,凑到莉莉身边,用自己温暖毛茸的脸颊和身体,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蹭着莉莉冰凉的手臂。

  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那充满生命力的、细微的“吱吱”声,像是一缕微光,稍稍驱散了一些笼罩在莉莉周围的冰冷恐惧。

  她的颤抖,逐渐平息了一些。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点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索着,轻轻抱住了主动投怀送抱的、暖烘烘毛茸茸的毛球,把脸埋在了它柔软的毛发里。

  “……阿念?”莉莉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嘶哑得厉害,“是……是你吗?”

  “是我。”阿念连忙应道,在床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莉莉齐平,“还有毛球。我们来看你了。你别怕,这里很安全。”

  莉莉抱着毛球,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汲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勇气。然后,她忽然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和……巨大的恐惧:

  “安娜前辈……她……是不是在门口?”

  阿念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安娜前辈刚才的话和那副痛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想让莉莉前辈安心:

  “没、没有啊。安娜前辈她……她好像去处理别的事情了,不在这里。”

  然而,听到这个回答,莉莉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安心的神色,反而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恐惧所吞噬!

  “她……她不要我了?!”莉莉的声音猛地拔高,变得尖利而破碎,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惊恐,“她走了?!她真的走了?!因为我没用了?!因为我是个废物?!所以她不要我了?!!”

  “不是的!不是的!”阿念被莉莉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坏了,连忙摆手解释,“安娜前辈她只是暂时离开!她一会就回来了!她怎么会不要你呢!她很担心你的!”

  “骗人!你骗人!”莉莉却根本听不进去,她猛地推开怀里的毛球(毛球委屈地“喵叭”了一声),身体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仿佛想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东西,声音泣不成声:“她要走!她肯定要走!离开我!远远的!因为我没用!我只会拖累她!我只会……我只会……”

  她的精神显然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混乱而偏执。但她的本能却依旧在残酷地运作着:她依赖安娜,如同依赖空气和水,恐惧安娜的离开会让她彻底枯萎;但另一方面,安娜的靠近本身,又让她恐惧到窒息,因为那会让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被“使用”、被“献祭”的极致痛苦。

  这种撕裂的、无解的困境,将她困在了永恒的惊惧地狱里。

  “莉莉你冷静点!冷静点!”阿念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她,却又不敢用力按住她,怕刺激到她。

  好不容易,在阿念语无伦次的安慰和毛球再次锲而不舍的蹭蹭下,莉莉的激动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在低声地、不停地啜泣,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自厌:

  “阿念……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阿念立刻否定。

  “有的……”莉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盘旋在她心底最深的噩梦,“我的作用……只有附身……只有在安娜前辈需要的时候……变成她的一次性强化道具……”

  “关键时刻……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哭……只会害怕……还会……还会变成她的负担……”

  “最后……最后还要被她……被她亲手……”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我就是废物……除了被用掉……没有一点价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淹没在绝望的泪水里。

  病房外,安娜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莉莉那带着哭腔的、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绝望和自我否定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精准地剜刻着她的灵魂。

  阿念那苍白的安慰,隔着一扇门,显得如此无力。

  她的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她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整个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我就是废物……除了被用掉……没有一点价值……”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安娜强撑的最后一丝防线。

  巨大的愧疚、无力的痛苦、对被保护者造成伤害的自我憎恶……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心脏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

  她本就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情绪波动而极度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精神层面的极致煎熬。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莉莉的哭泣声和阿念焦急的安慰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嗡鸣和黑暗。剧烈的颤抖渐渐变成了无力的抽搐,最终,她的身体猛地一软,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走廊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以及从病房门缝中断断续续传出的、莉莉那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推着仪器车的医疗部护理员经过这条走廊,才意外地发现了昏倒在莉莉病房外的安娜。

  “安娜大人!”护理员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检查,随即用通讯器紧急呼叫支援。

  很快,几名医疗人员匆忙赶来,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安娜抬上担架,迅速送往急救室。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病房内。

  阿念还在手忙脚乱地安慰着陷入自我否定和恐惧中、哭泣不止的莉莉。毛球也焦急地在她身边打转,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发出“喵叭喵叭”的细小叫声。

  莉莉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但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不安中,小声地、反复地呢喃着“没用”、“负担”、“被丢掉”之类的词语。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突然从门外传来。

  这声音不大,却异常突兀,瞬间打破了病房内压抑的啜泣声。

  莉莉的哭泣猛地一停,绷带下的脸下意识地“望”向门口方向,身体微微绷紧,声音带着一丝惊弓之鸟般的颤抖和……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没察觉的期盼:“……安娜……前辈?”

  她似乎潜意识里希望,敲门的是去而复返的安娜。哪怕害怕,她也无法忍受被彻底抛弃的恐惧。

  阿念也是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特级员工拥有这间病房的最高权限,根本不需要敲门,可以直接刷开身份识别进入。会敲门的……肯定不是特级员工。

  会是谁?医疗部的医生?还是……

  “谁啊?”阿念站起身,提高了声音问道,同时下意识地挡在了莉莉的病床前,带着一丝警惕。

  门外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温和沉稳、极为熟悉的女性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里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