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只是这样跟着，随着她的脚步，走过这承载了她欢笑与泪水、最终却将她推向深渊的宅邸。
他们仿佛也跟着她，一步步走过那些被至亲的谎言与野心所扭曲的、她充满挣扎与痛楚的前半生。
苏绿筠缓缓走向宅邸深处，那扇熟悉的、雕着简单缠枝花纹的房门出现在眼前。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木质门框，停顿了片刻，才用力推开。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时光尘埃。
午后偏斜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积着薄灰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幼时的闺房，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房间确实很小。
一张挂了素色帐子的旧式拔步床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床边是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一面模糊的铜镜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墙角立着一个不大的衣箱。
一切都简单得近乎寒素，却又带着旧日生活的温润气息。
她走到床边，指尖拂过那有些粗糙的帐幔，慢慢坐了下来。
床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目光细细扫过每一寸角落——窗台上曾放过她养残了的小花，墙角曾堆放过她舍不得丢的宝贝，梳妆台前，母亲曾为她梳过辫子，父亲也曾站在门口笑着夸她新学的曲子.....
无数细碎的画面，如同被惊起的尘埃，在阳光的光束中无声地翻涌、碰撞。
永璋和永琏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踏入这方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空间。
他们看着她坐在那里，身影在空旷的小屋里显得有些单薄，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淀了岁月的静默。
良久，苏绿筠轻轻吁出一口气，打破了沉寂。
“皇额娘在想什么？”永琏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
苏绿筠闻言，唇角微扬，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了然与淡淡的嘲弄。
“我在想。”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方小小的天地，声音平静无波：“这间屋子好小，就和这座宅邸一样小。”
她顿了顿，眼神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在庭院里奔跑的自己。
“我幼时总觉得家好大好大，从前屋跑到最后，要跑好久好久，仿佛永远跑不到头。风在耳边呼呼地响，笑声能装满整个院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但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几步就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原来，它这么快就能走完了。”
她的话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永琏和永琏心中漾开涟漪。
那份被岁月压缩的空间感，无声地诉说着成长的残酷与现实的逼仄。
苏绿筠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永璋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永琏也紧随其后，两人在她床榻边的脚踏上规矩地坐下，仰头看着她。
她看着眼前两个逐渐长成的少年，眼神变得格外郑重而深远。
“人总是会被过去的痛苦困扰在原地，像陷入泥沼，以为那深渊深不见底，永远无法挣脱。”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是，当你有朝一日真的鼓起勇气，转过身来，直面它，走到它跟前去看——”
“——你才会恍然发现，那些曾经让你痛不欲生、夜不能寐的巨大痛苦，原来……这么小，这么脆弱。它不过是一个房间，一座宅子，一段早已凝固的时光。”
“它困不住你了。”
苏绿筠，这些东西，再也困不住你了。
她的视线落回两个儿子脸上，语重心长：
“你们将来，一定会走上朝堂，站在比这更广阔的天地里。你们会面对比今日复杂百倍、艰难百倍的困境，权力的倾轧，人心的诡谲，家国的重担——桩桩件件，都可能化作新的泥沼。”
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殷切的嘱托：
“我希望你们，永璋、永琏，永远要记住今天。永远不要被一时的挫折、误解、背叛或是失去所困住脚步。不要沉溺在过去的阴影里哀叹命运不公，更不要因为害怕而固守原地，不敢向前。路在脚下，也在前方。走过去，跨过去，你们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一辈子固守不前，是最没出息的事。”
永璋听得心潮澎湃，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额娘，儿子记住了！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永琏却沉默着。他看着苏绿筠沉静的面容，看着她眼底那份看透世事的通透与强大，一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皇额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皇阿玛今日如此....您......您不伤心吗？”
这个问题，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她被爽约，看着她独自面对旧宅的伤痛，看着她此刻的平静——这平静背后，真的没有一丝裂痕吗？
他无法理解，也感到一丝替她不平的刺痛。
苏绿筠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那笑容并非伪装，而是一种真正的、带着洞悉与豁达的莞尔。
“伤心？”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伤心。”
她看着永琏眼中那抹深藏的关切和不解，声音平稳而清晰：
“我十三岁起就知道，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紫禁城的宫墙之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唯一二字。更何况....”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宫里与弘历谈笑风生的身影。
“....千万不要小瞧了他和娴妃之间的情谊。那里面有青梅竹马的岁月，有少年慕艾的悸动，还有....许多旁人无法替代的、只属于他们的共同记忆。那份牵连，不是轻易就能斩断或替代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认知。
“为了这点事情，为了他今日的失约，就伤心失落，怨天尤人？”苏绿筠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强大底气的弧度:“那实在是太没用了。我的时间和心力，要放在更有价值的人和事上。”
只是这样跟着，随着她的脚步，走过这承载了她欢笑与泪水、最终却将她推向深渊的宅邸。
他们仿佛也跟着她，一步步走过那些被至亲的谎言与野心所扭曲的、她充满挣扎与痛楚的前半生。
苏绿筠缓缓走向宅邸深处，那扇熟悉的、雕着简单缠枝花纹的房门出现在眼前。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木质门框，停顿了片刻，才用力推开。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时光尘埃。
午后偏斜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积着薄灰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幼时的闺房，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房间确实很小。
一张挂了素色帐子的旧式拔步床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床边是一张小小的梳妆台，一面模糊的铜镜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墙角立着一个不大的衣箱。
一切都简单得近乎寒素，却又带着旧日生活的温润气息。
她走到床边，指尖拂过那有些粗糙的帐幔，慢慢坐了下来。
床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目光细细扫过每一寸角落——窗台上曾放过她养残了的小花，墙角曾堆放过她舍不得丢的宝贝，梳妆台前，母亲曾为她梳过辫子，父亲也曾站在门口笑着夸她新学的曲子.....
无数细碎的画面，如同被惊起的尘埃，在阳光的光束中无声地翻涌、碰撞。
永璋和永琏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踏入这方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空间。
他们看着她坐在那里，身影在空旷的小屋里显得有些单薄，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淀了岁月的静默。
良久，苏绿筠轻轻吁出一口气，打破了沉寂。
“皇额娘在想什么？”永琏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询。
苏绿筠闻言，唇角微扬，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了然与淡淡的嘲弄。
“我在想。”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方小小的天地，声音平静无波：“这间屋子好小，就和这座宅邸一样小。”
她顿了顿，眼神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在庭院里奔跑的自己。
“我幼时总觉得家好大好大，从前屋跑到最后，要跑好久好久，仿佛永远跑不到头。风在耳边呼呼地响，笑声能装满整个院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但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几步就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原来，它这么快就能走完了。”
她的话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永琏和永琏心中漾开涟漪。
那份被岁月压缩的空间感，无声地诉说着成长的残酷与现实的逼仄。
苏绿筠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永璋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永琏也紧随其后，两人在她床榻边的脚踏上规矩地坐下，仰头看着她。
她看着眼前两个逐渐长成的少年，眼神变得格外郑重而深远。
“人总是会被过去的痛苦困扰在原地，像陷入泥沼，以为那深渊深不见底，永远无法挣脱。”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但是，当你有朝一日真的鼓起勇气，转过身来，直面它，走到它跟前去看——”
“——你才会恍然发现，那些曾经让你痛不欲生、夜不能寐的巨大痛苦，原来……这么小，这么脆弱。它不过是一个房间，一座宅子，一段早已凝固的时光。”
“它困不住你了。”
苏绿筠，这些东西，再也困不住你了。
她的视线落回两个儿子脸上，语重心长：
“你们将来，一定会走上朝堂，站在比这更广阔的天地里。你们会面对比今日复杂百倍、艰难百倍的困境，权力的倾轧，人心的诡谲，家国的重担——桩桩件件，都可能化作新的泥沼。”
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殷切的嘱托：
“我希望你们，永璋、永琏，永远要记住今天。永远不要被一时的挫折、误解、背叛或是失去所困住脚步。不要沉溺在过去的阴影里哀叹命运不公，更不要因为害怕而固守原地，不敢向前。路在脚下，也在前方。走过去，跨过去，你们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一辈子固守不前，是最没出息的事。”
永璋听得心潮澎湃，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额娘，儿子记住了！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永琏却沉默着。他看着苏绿筠沉静的面容，看着她眼底那份看透世事的通透与强大，一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皇额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皇阿玛今日如此....您......您不伤心吗？”
这个问题，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她被爽约，看着她独自面对旧宅的伤痛，看着她此刻的平静——这平静背后，真的没有一丝裂痕吗？
他无法理解，也感到一丝替她不平的刺痛。
苏绿筠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那笑容并非伪装，而是一种真正的、带着洞悉与豁达的莞尔。
“伤心？”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伤心。”
她看着永琏眼中那抹深藏的关切和不解，声音平稳而清晰：
“我十三岁起就知道，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紫禁城的宫墙之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唯一二字。更何况....”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宫里与弘历谈笑风生的身影。
“....千万不要小瞧了他和娴妃之间的情谊。那里面有青梅竹马的岁月，有少年慕艾的悸动，还有....许多旁人无法替代的、只属于他们的共同记忆。那份牵连，不是轻易就能斩断或替代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认知。
“为了这点事情，为了他今日的失约，就伤心失落，怨天尤人？”苏绿筠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强大底气的弧度:“那实在是太没用了。我的时间和心力，要放在更有价值的人和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