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鳞渊古海,丹恒丹枫-《星铁:翁法罗斯的侵蚀律者》

  踏入旋涡的瞬间,一种奇特的失重感包裹了所有人。

  这并非寻常的空间传送,更像是一种“沉降”。

  仿佛从现实世界,坠入了一片古老的、被时光遗忘的深海。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天空相较于长乐天黯淡了几分,仿若水汽折射阳光,让整个世界都平添了几分朦胧。

  脚下的沙滩一望无际,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水与天穹连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天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而又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气息,混杂着植物的芬芳,闻之令人精神清明。

  “这里就是……古海?”

  三月七环顾四周,脸上满是惊奇。

  “书上说,这里是持明族的发源地和栖息之所,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更像是一个独立的洞天福地。”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空间结构非常稳定,但与外界的物理法则存在细微的差异。这里似乎被建木的力量彻底改造了。”

  景元的脚步停在一片晶体浅滩上,他俯瞰着脚下清澈见底的“海水”,水中游弋着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形态奇特的生物。

  “这里是‘鳞渊境’,持明族的故土。”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自饮月之乱后,此地便被彻底封锁,只有历代龙尊和少数得到许可的持明长老才能进入。”

  彦卿跟在景元身后,他紧握着剑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的环境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陆沉对此地的风景毫无兴趣。

  他的感知早已穿透了这片华美的“海洋”,直接锁定了那股庞大生命气息的源头——建木玄根。

  同时,他也捕捉到了那缕属于幻胧的、正在急速逃窜的气息。

  “别浪费时间了。”

  陆沉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观察。

  “那个东西,就在这片‘海’的最下面。”

  他准备直接动手,用最蛮横的方式,将这片碍事的“古海”分开,直取目标。

  然而,昔涟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陆沉,你看那边。”

  她指向远处。

  在光海与晶体浅滩的交界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造建筑的轮廓。

  那是一片连绵的、风格古朴的宫殿群,白玉为梁,青石作瓦,与仙舟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更显古老与庄严。

  “是持明族的祖庭。”

  景元解释道。

  “看来,我们得从那里经过。”

  陆沉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压下了直接掀翻这里的念头。

  昔涟想去看看,他便陪她去看看。

  一行人沿着晶体的堤岸,朝着那片宫殿群走去。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宫殿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一尊高达数十米的巨大雕像,正对着古海的深处,做出持枪遥指的姿态。

  那雕像刻画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面容俊朗,头生峥角,身披华美的战甲,神情肃穆,眉宇间带着一股悲悯与决绝。

  “哇!”

  三月七第一个跑了过去,她仰着头,绕着雕像转了一圈,然后发出了夸张的惊呼。

  “你们快来看!这个雕像……怎么跟丹恒长得一模一样!”

  星和瓦尔特闻言,也走了过去。

  仔细一看,那雕像的五官轮廓,确实与他们那位总是沉默寡言的同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难道是丹恒的祖先?”

  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过持明族不都有一些龙的特征吗,丹恒身上却没有?”

  “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瓦尔特凝视着那尊雕像,眼神变得深邃。

  他想起了丹恒在列车上时,偶尔会做的噩梦,以及他对自己过往那讳莫如深的姿态。

  景元看着那尊雕像,沉默不语。

  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是……饮月君,丹枫。

  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一同被誉为“云上五骁”的挚友,也是那个一手掀起滔天罪业,让整个罗浮都为之动荡的罪人。

  他没想到,时隔数百年,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看”到他。

  陆沉只是瞥了一眼那雕像,便失去了兴趣。

  与他无关。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古海深处那越来越活跃的丰饶气息上。

  幻胧似乎正在做什么。

  “看够了就走吧。”

  陆沉不耐烦地催促道。

  “再拖下去,你们的建木就要变成别人的形状了。”

  他的话让景元回过神来。

  景元苦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是啊,现在不是怀缅过去的时候。

  他亲手选择了一条最疯狂的道路,就必须走到底。

  就在他准备开口,让众人继续前进时。

  轰——!

  一声巨响,从古海的另一侧传来。

  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剑气与一道狂暴的水流猛地冲天而起,在倒悬的光海之下剧烈碰撞,炸开漫天光雨。

  强烈的能量波动,让整个鳞渊境都为之震动。

  “有打斗声!”

  彦卿立刻做出反应,横剑在前。

  “是那边!”

  三月七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方的海面上,两道身影正在高速追逐、交战。

  其中一道身影,手持一把古朴的暗红色长剑,剑招大开大合,每一击都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将平静的晶体海面斩出深邃的沟壑。

  而另一道身影,则手持一杆青绿色的长枪,枪出如龙,卷起滔天巨浪,不断化解着对方的攻击,却显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是丹恒!”

  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手持长枪的身影。

  “他在被谁追杀?”

  那个手持暗红长剑的身影,他们也认识。

  星核猎手的成员,刃。

  此刻的刃,双目赤红,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是不断地挥剑,朝着丹恒猛攻。

  “付出代价!”

  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丹恒咬着牙,手中的长枪“击云”光芒大盛,幻化出无数水流,试图阻挡刃的攻击,但很快就被那霸道的剑锋撕碎。

  他的力量,在狂暴的刃面前,显得力不从心。

  “可恶……”

  丹恒一个不慎,被剑风扫中肩膀,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飞出去。

  而他倒飞的方向,正好就是陆沉一行人所在的广场!

  瓦尔特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准备接住丹恒。

  刃看到这一幕,眼中的疯狂更甚。

  他高高跃起,双手握剑,汇聚了全身的力量,朝着坠落的丹恒,以及他身后的所有人,狠狠地劈了下去!

  “都得死!”

  这一剑,仿佛要将整个广场都一分为二。

  景元的瞳孔猛地一缩。

  彦卿更是惊呼出声,下意识就要拔剑迎击。

  然而,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陆沉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不耐烦地抬起了右手,对着那道毁天灭地的剑光,虚虚一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石相击的轻响。

  那道足以斩开海面的恐怖剑光,在距离众人头顶还有数米的地方,骤然停滞。

  然后,就像一块脆弱的玻璃,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得仿佛只是弹走了一只苍蝇。

  落下的刃,瞳孔剧震。

  他那被疯狂与仇恨占据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空白。

  怎么可能?

  他势在必得的一剑,就这么……没了?

  也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广场的两侧。

  左边,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脸上带着慵懒而又危险笑容的女人。

  她把玩着手中的冲锋枪,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正是卡芙卡。

  而右边,则是一个身穿蓝白长裙,白发如雪,双目被黑布蒙住的女人。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不发一言,却散发着一股连这古海之水都无法冻结的、彻骨的寒意。

  镜流。

  她“看”向景元的方向,虽然蒙着双眼,但景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视线,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景元脸上的苦笑,彻底凝固了。

  他今天,是捅了“云上五骁”的窝吗?

  场面,在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坠落的丹恒被瓦尔特稳稳接住,他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大口喘息着,看着不远处那个白发蒙眼的女人,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那是他记忆深处,最深刻的四人之一。

  三月七和星立刻围了上去,紧张地检查着丹恒的伤势。

  “丹恒,你没事吧?”

  “那个女人是谁?她和追杀你的人是一伙的吗?”

  丹恒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镜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彦卿也呆住了。

  他看着那个如同万年冰山般的女人,握着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师祖……镜流。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师父口中的、罗浮最强的剑首。

  她竟然……还活着?

  而且,她和星核猎手站在一起?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这个少年的大脑几乎宕机。

  景元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看着镜流,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卡芙卡和刃。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个“凿沉罗浮”的想法,似乎也不是那么疯狂了。

  这艘破船上,承载了太多不该存在的亡魂。

  卡芙卡打破了这片沉寂。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场中,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味的笑容。

  “哎呀呀,真是热闹。”

  她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景元、镜流,以及星穹列车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陆沉身上。

  “神策将军,罗浮剑首,还有星穹列告的各位……没想到会在这里,开一场如此盛大的派对。”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不过,我们只是来处理一点‘家事’,无意打扰各位。”

  她说着,对愣在半空的刃招了招手。

  “阿刃,回来。今天的剧本里,可没有和这么多人为敌的桥段。”

  刃的视线,却死死地锁在陆沉身上。

  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个轻易化解自己攻击的男人,体内蕴含着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无法理解的力量。

  那不是命途之力,而是某种更加高位、更加本质的东西。

  “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

  刃沙哑地开口,赤红的眼眸里,疯狂与理智正在剧烈交战。

  陆沉根本懒得理他。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卡芙卡,表情平淡。

  “你的剧本,我看腻了。”

  一句话,让卡芙卡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僵硬。

  “哦?”

  她挑了挑眉,似乎对陆沉的话很感兴趣。

  “那么,不知阁下,有什么更高明的剧本?”

  “我的剧本很简单。”

  陆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古海的深处。

  “把藏在下面的那个恶心的东西揪出来,捏死。”

  他顿了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指向刃、卡芙卡,以及远处的镜流。

  “然后,按我的计划做我想做的事情。”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狂妄。

  极致的狂妄。

  彦卿听得眼角直抽,他觉得陆沉简直是疯了。

  那可是卡芙卡和镜流!

  任何一个,都是足以让整个仙舟需要认真起来的存在。

  卡芙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陆沉,那双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她身为星核猎手,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按照艾利欧编写的剧本行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要撕掉她的剧本。

  “艾利欧说这次剧本你会掀起一场大乱,我们只需随意表演。”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力量。”

  可话虽如此,卡芙卡却没有任何想要继续与陆沉对立的想法。

  “阿刃,我们的剧目还未开始,不如先行离开,如何?”

  卡芙卡的声音,打破了鳞渊境广场上,那凝重得仿佛要窒息的空气。

  她对刃发出的邀请,听上去轻松,但话语中,又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陆沉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也有一丝,前所未有的警惕。

  刃没有回答。他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陆沉。

  那种被轻描淡写化解自身攻击的经历,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

  即使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但对于那种力量,刃依然很是不解。

  他体内的“痛”,在陆沉展现力量的那一刻,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被激发出更深层的躁动。

  他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

  而蒙着双眼的镜流,则像一尊冰雕,静默地伫立在卡芙卡对面。

  她的剑,仿佛与她的存在融为一体,散发着无声的威压。她没有看向任何人,但景元却感到,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正牢牢锁定着他。

  “这场剧本,我说的算。”

  陆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接刺破了卡芙卡精心编织的假象。

  他的话,让卡芙卡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艾利欧的剧本当中,可没说这个。

  陆沉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凌驾于[终末]之上了吗?

  “看来,我们触犯了一些底线。”

  卡芙卡轻叹一声,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景元。

  惹怒这样一位存在,对如今的罗浮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卡芙卡的声音轻柔,在凝滞的空气里漾开,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向刃发出的邀请,更像是一种指令,一种基于“言灵”力量的无形束缚。

  但刃没有动。

  他赤红的眼瞳里,疯狂的恨意与一种新生的、纯粹的困惑在交战。

  他体内的魔阴身在咆哮,催促他向那个持枪的男人复仇。

  可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因不死而饱受折磨的神经末梢,都在对另一个男人发出极致的警告。

  那个只是随意一弹,就将他全力一击化为虚无的男人。

  “我们的剧目还未开始。”

  卡芙卡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向前走了半步,巧妙地挡在了刃和陆沉之间,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慵懒而危险的笑容。

  “陆沉阁下,艾利欧的剧本里,你本该是掀起风浪的主角,而我们,只是舞台边缘的旁观者。”

  她坦然承认。

  “看来,是我们入戏太深,不小心踩到了主角的影子,我代他向你道歉。”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场无心的误会。

  瓦尔特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这个女人,总能用最无害的言语,包裹最深沉的算计。

  “你的剧本?”

  陆沉终于将视线从古海深处收回,落在了卡芙卡身上。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我撕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比刃那毁天灭地的一剑,更具压迫感。

  卡芙卡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

  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一切都按照艾利欧的预测发展。

  艾利欧的剧本,是[终末]命途行者对未来的窥视,是因果的丝线。

  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因果,什么剧本。

  他要做的,就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所有挡路的东西,全部碾碎。

  “看来,艾利欧也有算错的时候。”

  卡芙卡轻轻叹了口气,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真正的忌惮。

  她转头,不再用言语劝说,而是直接对刃下达了命令。

  “走。”

  这一次,刃的身体终于动了。

  不是因为他听从了命令,而是因为陆沉的视线,已经完全锁定了他。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更纯粹的、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漠然。

  在这种审视下,刃感觉自己那不死的诅咒,那与丰饶的联系,都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解析、剥离。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退到了卡芙卡的身后。

  “明智的选择。”

  卡芙卡对陆沉优雅地行了一礼。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各位处理‘家事’了。”

  她说完,便准备带着刃离开。

  然而,那个始终沉默不语,如同冰雕般的白发女人,却在此时,终于有了动作。

  镜流。

  她缓缓抬起头,那被黑布蒙住的双眼,“看”向景元。

  “景元。”

  她的声音,像两块万年玄冰在摩擦,清冷,刺骨。

  “你变了。”

  景元脸上的苦笑,彻底凝固。

  他知道镜流说的是什么。

  是长生种那挥之不去的魔阴身业障,也是他身为神策将军,数百年来为了维持罗浮运转而沾染的权谋与妥协。

  “师祖……”

  彦卿看着这一幕,心头巨震。

  他从未见过师父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的剑,钝了。”

  镜流没有理会彦卿,她只是对着景元,说出了第二句话。

  然后,她转过身,握着剑,一步步走向远方,身影渐渐融入了鳞渊境朦胧的水汽之中,消失不见。

  她没有与任何人动手,但她留下的两句话,却像两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景元和彦卿的心里。

  卡芙卡看着镜流离去的背影,耸了耸肩,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她对着星穹列车的众人,尤其是丹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的剧本,很快就会重新上演。”

  “下一次,希望你们能准备好迎接真正的主角。”

  说完,她与刃的身影也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星核猎手,来得突兀,走得也干脆。

  他们掀起的波澜,却在每个人的心湖里,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涟d荡。

  “丹恒,你没事吧?”

  三月七扶着丹恒,后者捂着肩膀,脸色依旧苍白。

  他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镜流的出现。

  那个女人,是他噩梦中最清晰的几张面孔之一。

  “我没事。”

  丹恒摇了摇头,他看向景元,又看了看那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彦卿则完全陷入了混乱。

  少年人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彻底颠覆,然后碾碎重组。

  “好了,闹剧结束了。”

  陆沉不耐烦的声音,将所有人从各自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古海。

  “现在,该办正事了。”

  他抬起了手。

  紫色的数据流,开始在他掌心汇聚,那股要将一切都分解、吞噬的侵蚀权能,再次躁动起来。

  他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这片碍事的“海”掀开,把藏在下面的幻胧,连同那什么建木,一起揪出来。

  “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急切地响起。

  是丹恒。

  他挣脱了三月七的搀扶,快步走到陆沉面前,拦住了他。

  丹恒站在陆沉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不能这么做!”

  他看着陆沉掌心中那团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色能量,语气坚定。

  “这片古海,并非真正的海洋。”

  “它是持明族无数代先祖用自身的力量,与建木的力量交融,共同构筑的生态循环。”

  “它就是鳞渊境的‘生命’,也是镇压建木玄根的第一道防线。”

  瓦尔特在旁边听着,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这片古海与建木玄根是一体的?”

  “一旦暴力破开,不仅鳞渊境会崩溃,建木玄根也会因为失去压制,彻底失控?”

  “是。”

  丹恒重重地点头。

  陆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那双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丹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所以呢?”

  他反问。

  “你的意思是,因为怕打碎一个花瓶,就连里面的臭虫也一起留着?”

  丹恒被他问得一窒。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急忙解释。

  “一定有别的办法,有不需要毁掉鳞渊境,也能到达玄根所在之处的方法!”

  “呵。”

  陆沉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一定有’?”

  “这是你天真的幻想,还是你身为‘本地人’的自信?”

  “我……”

  丹恒的脸瞬间涨红。

  他确实不知道那个“别的办法”是什么。

  饮月之乱后,他被强行蜕生,剥夺了大部分的力量和记忆。

  他对鳞渊境的了解,甚至还不如那些持明族的古籍记载来得多。

  就在场面再次陷入僵局时。

  “陆沉阁下。”

  彦卿的声音响起。

  他走上前来,对着陆沉,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此前在工造司,因我等护卫不力,险些让昔涟小姐受到伤害,我代表云骑军,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这一举动,让三月七和星都有些惊讶。

  这个之前还一脸骄傲,看谁都不顺眼的少年将军,此刻竟然会如此郑重地道歉。

  陆沉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彦卿直起身,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冲动与傲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绝。

  “丹恒先生所言非虚。”

  “罗浮仙舟的整体结构,皆以建木为核心支柱。”

  “鳞渊境的稳定,关乎建木的存亡,也关乎整个罗浮的安危。”

  他看着陆沉,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知道,我的力量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但若您执意要用毁灭性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即便拼上性命,我也必须拔剑。”

  “这是我作为云骑骁卫的职责。”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不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是为了虚无的骄傲。

  在见识了种种远超自己想象的力量与疯狂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应该守护的东西。

  不是将军的赞许,不是最强剑士的名号,而是他脚下这片土地,和他身后那亿万罗浮居民。

  景元看着自己的弟子,那双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欣慰。

  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然而,陆沉对这一切,依旧无动于衷。

  职责?守护?

  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没有任何意义。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感觉到,衣袖被轻轻地拉了拉。

  昔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湖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恳求,没有劝阻,只有纯粹的信任与担忧。

  她在担心他。

  担心他被那股暴怒的律者意识所影响,再次陷入那种冰冷而漠然的状态。

  陆沉掌心的紫色能量,终于缓缓散去。

  他心中那股因为幻胧的挑衅而燃起的怒火,在女孩的注视下,被一点点抚平。

  他可以不在乎整个罗浮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她的感受。

  “唉。”

  陆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紧张的丹恒。

  “行。”

  “我不拆了。”

  听到这两个字,丹恒和彦卿都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陆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

  陆沉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丹恒。

  “你来带路。”

  “你不是说有别的办法吗?现在,就用你的办法,带我们去那个什么玄根。”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后,如果我还看不到那个鬼地方,我就把这里,连同你,一起格式化。”

  十分钟。

  这个时间,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丹恒的头顶。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星穹列车的同伴们,带着担忧与鼓励。

  彦卿,带着审视与催促。

  景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而陆沉,则是一脸“我没时间跟你耗”的纯粹不耐烦。

  丹恒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广场中央那尊高大的雕像。

  饮月君,丹枫。

  那个他一直想要逃离的过去,那个被他视为罪业源头的身份。

  难道,真的要……

  “时间,还剩九分钟。”

  陆沉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钟摆,精准地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等等!”

  星忽然大喊一声,她跑到丹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丹恒!不就是找路吗?我们一起想办法!”

  三月七也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这里不是持明族的地盘吗?肯定有地图之类的东西吧?我们分头找找!”

  看着同伴们真诚的脸庞,丹恒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但他知道,这没用。

  通往建木玄根的道路,绝不可能像寻常地图那样,画在一张纸上。

  它被封印着。

  被那个曾属于他的力量,封印着。

  “没用的。”

  丹恒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不再逃避,而是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凝视着那尊雕像。

  凝视着那个曾经的自己。

  “通往玄根的‘路’,并不在这里。”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它在‘海’里。”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波光粼粼的倒悬光海。

  “那条路,被一道封印锁住了。只有……只有持明龙尊的力量,才能解开。”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

  解开封印的钥匙,就是丹恒自己。

  或者说,是他体内那被压制、被封印的,属于“饮月君”丹枫的力量。

  让他去解开封印,就等于逼着他,去重新拥抱那个他一直抗拒的身份。

  “原来如此。”

  景元轻声感慨,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看来,有些命运,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丹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非他所愿。

  或者说,现在无人在意他愿不愿意。

  罗浮的安危,远比他个人的想法重要。

  “别怕。”

  瓦尔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他走到丹恒身边,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是丹枫,你是丹恒,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是我们的家人。”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星和三月七也用力点头。

  “没错!我们罩着你!”

  对上几人的目光,丹恒先是顿住,脸上的犹豫渐渐被一抹决然所取代。

  是啊,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有同伴,有家人。

  为了保护他们,为了保护这个自己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现在”,他必须面对过去。

  “我明白了。”

  丹恒深吸一口气,他转头看向那尊雕像。

  “来吧,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