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是死同穴-《您有一封来自鬼校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心态的转变,尹晓的目的和手段也跟着变。为了接近傅筠亭,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将自己的踪迹暴露给追捕她的离乾教弟子。

  她假装被邪教追杀,借机翻窗躲进傅筠亭下榻的客栈。她拉开他的被子,躲进他的怀里,一脸惊慌地求他帮帮自己。

  如她所料,傅筠亭是个很好的人,不仅没赶她走,还真的愿意帮她。

  傅筠亭躺在床上,用被子将她裹住,装作被那些人打扰到,大声喝退他们。

  那时,尹晓贴着他,抱着他的腰,从外面带来的寒意被他的体温驱散。她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忽然有些不想离开这里。她极度贪恋那一刻的温暖,想来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安心的感觉了。

  但为了避免让傅筠亭看出什么,她只能选择离开。临走时她给傅筠亭留下一朵她戴的绒花,为的就是让他记住自己,并为下一次见面做铺垫。

  经过她的精心策划,傅筠亭果然爱上了她。而她的真实一面也慢慢暴露出来。当中就有利用邪术续命,和当着他的面杀了大使馆里的洋鬼子。

  “提炼怨气的事情被他看见,他气得跳脚,说我有违天道,会招来天谴。”尹晓说,“看见大使馆的人惨死,他嚷嚷着要跟我决裂。他说就算这些洋人和我有深仇大恨,我可以报仇,但不至于虐杀。而且这当中总有人是无辜的。”

  江易冷笑一声,说:“冷眼旁观的人就是在助纣为虐,他们怎么称得上无辜。真无辜的话,他们的士兵开枪乱杀人为什么不去管,他们又在这之后做什么补救了吗?这个傅筠亭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尹晓惊讶地看向他,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要能再活一次,一定把你带在身边。”

  江易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她说:“凭借我们这种德性,肯定不到二十岁就被天雷劈死了。大点干,早点散。开启下一个人生旅程。”

  江易:……

  她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又没了光彩:“我当时说的,和你说的话差不多。他听完之后说我是强词夺理,拂袖而去。但是决裂还不到三天,他就又回来了。他说他得在我身边监督我,不能让我再作恶。

  这样一个人,底线一退再退,可就是不松口离开玄门。”

  “为什么?因为他那些师父?”

  “他师父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我们两人的理念不同。他觉得对我最好的归宿是和他回玄门安家,停止漂泊。他想让他的师父们承认我,光明正大地娶我做妻子。

  我被他师父视为妖女,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简直是异想天开。而且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从没有告诉傅筠亭,我修炼邪术是为了续命。他只以为是我身体不好,用邪术修炼。但不知道我快死了,而且需要靠鸦片才能止痛。为了保证我能一直有鸦片抽,我就去偷那些地主官员和各类买办的家。反正都是民脂民膏,给谁用不是用。”

  “这些他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过我不告诉他不是因为我无私,不想让他担心。而是我怕他不跟我走。怕他会觉得为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女人退出玄门不值得。

  我不是那种喜欢一朵花,就会老老实实地在旁边欣赏的人。我一定会把花摘下来,陪着我,至于它被摘下来后能活多少时日,会不会枯萎。我从没想过。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受到了天谴。我想人到底还是不能太自私。但现在明白也没用,我也不会改。”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最后不是也为他放弃使用邪术续命了吗?”

  在江易眼中,尹晓并不是她嘴上说的那么自私自利。她并不坏。只是旁人看不到她的好,总是“妖女”“妖女”的叫她,害得她也开始怀疑起自己。

  “不、不是。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放弃对我有利的事,是我厌倦了那样的生活,主动放弃的。”

  尹晓沉默了片刻,才说:“邪术能续命但不能痊愈病痛。而鸦片瘾又是另一种折磨。发作的时候,你的骨头又痛又痒,像有一群蚂蚁在你的骨髓里啃噬。平时没有烟瘾的时候,整个人也浑浑噩噩的。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放弃了一切可以续命的办法,安心等死。

  但我要傅筠亭陪着我,我要死在他怀里。我要让他从今往后都记得我,在他拥抱别人的时候,都会想起我咽气的样子。我要让他为我‘守寡’,怀里不能再有第二个女人……”

  她顿了顿,放缓语气,“最重要的是我想死在一个暖和的、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我想让人听完我的遗言。

  然后我就会乖乖跟着鬼差走。对那个世界,我没什么留恋的,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之后不管下哪层地狱我都不会有怨言,至于下辈子是做猪做狗做花做草,我都不在乎。我欠下的,我一定会还。

  只是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作恶太多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尹晓的希望全部落空。她的生命在冰天雪地里结束,死前唯一感受到的温暖是野狗啃食她血肉时嘴里喷出的气体。她的遗言卡在喉咙里,没有人听,往后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落寞。这些尘封的记忆重新被翻找出来,她像又经历了一遍。只是这次,她的情感不再强烈,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忽然,她的身体一轻,双脚离开地面。整个人被江易横抱起来。

  她勾住江易的脖子,惊呼道:“你做什么?!”

  “有些事情只是隔的时间久,但不代表不能做。”

  “什么意思?”

  江易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向二楼卧室走去。他一脚踢开卧室虚掩着门,将尹晓放在床上,随后拉起被子裹在她和自己身上。

  江易侧躺在她身边,左手撑着脑袋,低下头说:“好了,现在说吧。”

  “说什么?”

  “虽然被子是凉的,但一会儿就暖和了。而且我也很暖和。现在的环境完全符合你的标准,你想在生命最后的关头说什么?”

  尹晓看了他一眼,无奈笑道:“发神经。谁会记得一百多年前想说的话。”

  “好,你不说,我先说。”他躺了下来,将胳膊垫在她的脖子下给她充当枕头。下巴抵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现在说遗言也不奇怪。我想好了,到了那天,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来了?’。”

  “完了?”

  “完了。”

  “你这个遗言怎么这么奇怪。谁来了?”

  “你啊。”他说,“你答应接我去学校。那我死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不就是你咯。但你那天一定不能让别人看见。这样等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围在我身边的人,比如高皓然啊,孙家和啊, 他们就会好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他们去猜吧!猜一辈子他们也猜不到,说不定等他们死还记挂着这件事。”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道士心眼这么坏啊。”尹晓低声笑笑,“高皓然他们估计后半生都要被困在这个‘谜题’上了。”

  “他们活该,谁让他们接机的时候让我社死。一报还一报。我说完了,该你了。你想说什么?”

  此时被窝里的温度逐渐上升。江易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像是要将他的体温过渡给她,将那副冷了一百多年的身躯重新暖热。她的耳朵靠在他的胸口,清楚地听到胸腔那颗心的跳动声,感受到他从上二楼时的心跳加快,到现在恢复稳定的变化。

  尹晓有些恍惚。她一时竟觉得这颗心是自己的,而这心跳声也是她的,沉稳且缓慢。在这一片狭小且温暖的空间中,只有她和她信赖的人。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打扰到她。她就躺在这里等着,等着自己的心跳停止,为自己那并不美好的一生画上句点。

  而在结束前,她还有一件事要交代给身边的人。她呆望着天花板,缓缓开口道:“我不要棺椁……等我死后就把我烧了,送我的骨灰去承平县泞石村。村子有一条小河,沿着上游走五里路,能见到一个土坡。上面有四个坟包,把我埋在它们中间就好。不要立碑,也不要供品。”

  “好。”

  “嫌麻烦就随便找个地方扔掉,我能找到回家的路。”

  江易又将她抱紧了些:“我一定送你回去。等一切结束,我就去找你。所以你别走太远。”

  “我好不容易解脱了,谁还要再跟这个世界有瓜葛。”

  说着,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身前,“你自己跑快点。哪有领导等下属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