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是生同衾-《您有一封来自鬼校的录取通知书》

  傅筠亭心生悲凉,但不是对尹晓。他痛恨自己没有早点遇到她,恨自己救得了别人的性命,却救不了她,更救不了这个大厦将倾的朝代。他还能做的,就是一命抵一命。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死劝说尹晓放弃用邪术修炼。

  到了第七天,这天是押送他去衙门的日子。可一大早,他的师兄弟们竟然封住了后殿的窗户和门,一群人围着他不让他出去。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到晚上,他听见前殿传来打斗声。

  这件事他也是到百年后,和尹晓重新见面才得出答案。原来,他早前给尹晓的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出去。他的师父们还在找机会断了他们之间的来往。他们认为尹晓没有收到信,自然会离开。而他们看在自己的徒弟的面子上,不会难为这个“妖女”。

  结果,山下发生了灭门惨案,那封信就成了尹晓的催命符。

  傅筠亭前脚回玄门,那封信后脚就被送到了尹晓的手上。第七天晚上,尹晓在山门处等了很久也没见他,而这时一名弟子慌忙跑来说傅筠亭因为她和师父们发生冲突,现在快要死了。

  尹晓担心他的安危,于是上山,遇见的便是等待她的天罗地网。

  单论功力,三个道士在尹晓之上。但论法术的种类,尹晓懂的比他们多,而且玄门固守陈规,只学传统道术而不知变通,很快便被她一一制服。因为病痛的原因,她不能和他们纠缠太久,所以决定下死手,解决这些老家伙。

  后殿的傅筠亭听到是她来了之后,也和一众师兄弟起了冲突。而他赶到前殿看到的却是尹晓按着三位师父其中一人的头,准备下咒。

  傅筠亭叫她的名字喝止住她。而尹晓被他一声呼喊,分散了注意力,回头的一瞬间,一把匕首穿过了她的心肺。

  她倒地前看到的是傅筠亭那张慌乱的脸,耳边是他师父叫嚣着让他杀了自己的话。

  师父到底心疼徒弟。他的师父们为了让傅筠亭以后“堂堂正正”做人,当着所有弟子说这一切都是傅筠亭和他们的计谋,多亏了傅筠亭的那封信,尹晓才会上当,命丧于此。他们撂给他一把剑,让他亲手砍下尹晓的头,以证明他和邪教势不两立的决心。

  彼时尹晓失血过多,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包括傅筠亭。而她只是看不见,耳朵却听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师父们那些为傅筠亭“澄清”的话术。

  她还听见傅筠亭帮她求情,然后是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一堆人在喊着傅筠亭的名字。

  她一个人躺在血泊中无人问津,冬天的地面冷得让人骨头发颤。

  尹晓平淡地叙述完所有的经过,自嘲地笑笑:“所以我一直疑惑的事情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打了时间差的骗局。死的也太荒诞了,你说呢。和我的人生一样好笑。”

  江易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右手不停抚着她的头发,叹道:“不是的。你的人生不可笑。那些自诩正义,一厢情愿带你承担不存在罪名的人才可笑。

  别这么说自己……”

  他听着她的叙述,心仿佛和她一起躺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好像是她身体里流出去的那部分血,他看着自己的主人奄奄一息却无能为力,他想爬回她的身体里温暖她,但寒风早已吹熄了他们俩的温度。

  尹晓从江易的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眼中的红丝,问道:“你在难过吗?你因为听完我的故事难过?”

  “是,我难过。”他承认,“心疼你的遭遇,痛恨伤害过你的人,我为你鸣不平,更恨我自己只能听你的叙述,但什么也帮不到你。”

  “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明明那么爱他的……我是不是没爱过他?”

  “也许你只是看开了。”江易说,“你已经放下那段感情,可以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些事。”

  “不是。”她轻轻摇头,“放下不代表没有感情。我可以在怨恨、悲哀、难过等等一系列情感发作之后一笑了之,唯独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

  尹晓并非是在责怪当初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很空,空到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无。面对那个她曾经挚爱,并且也为她付出所有的人,她的内心一片死寂。她原本构建起的生存逻辑链断裂,否定了过去的那个为爱献身的她,同时也致使她怀疑起当下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此刻的她终于像一个亡魂了。

  “是不是对我的惩罚呢?”尹晓又说,“江易,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活着的时候杀人、偷盗,凡是对我有利的,我什么都干过。即便说的再冠冕堂皇,我依旧不是什么好人。我从来只考虑过我自己。

  在码头上,是我最后一次问傅筠亭要不要走。如果他再推辞,我可能就会自己坐船继续向南,去一个更暖和的地方独自等死。

  我得了一种很怪的病,无药可医。现在看应该是你们说的癌症。我吃了很多药,跑到天南海北看了很多大夫,都无济于事。

  某天早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身体里像有一副牙一直在咬我的五脏六腑。我从离乾教跑出来,害怕被他们抓回去。所以一直一个人住,方圆十几里也没有人家。

  那天我只能疼晕过去、醒来再晕过去。”

  江易听得心惊肉跳。他能想象到那种痛苦,他经历过,没有再能比他感同身受的人了。那种疼痛发作起来,只想立即了结自己。但他有药物相助,她只要自己硬挺。

  “那是我第一次害怕。害怕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连尸首都没有人发现,而且我还有仇没有报。

  所以等我能动之后,我想通了。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我决定尝试使用各种邪术续命。后来我发现用怨气是最有效的。”

  “是我当初想用的?”江易试探性地问。

  “没错。你可能见过相关记载,但那些都是有瑕疵的记录。其实真正有用的不是魂,而是魂中的怨气。很多人不知道连魂一起用,所以不成功。不过成功了也没什么值得庆幸的,会变得不人不鬼。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照镜子。”

  尹晓接着说:“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能活着就好。”

  尹晓需要的怨气只有那些厉鬼才能给她提供,普通的魂魄根本没用。为此她辗转各个地方,寻找怨气强大的厉鬼。期间,她还能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在获取自己想要的怨气后,收取一笔活人所给的报酬。

  但厉鬼的数量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而且并非每一只都是十恶不赦的。被她夺取怨气的魂魄,如果没有及时超度也会魂飞魄散。尹晓当时的身体情况支持不了她做超度这么耗神的事,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做。所以干脆全部诛杀。

  因此,她又背上了一笔债,死后要受到刑罚。

  “国家太大了,交通又不便利,打听一只厉鬼的消息并不容易。而且我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休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打起了玄门后山那朵荷花的主意。”

  “荷花?开在山上?”

  “嗯。但现在没了。不然或许可以成为旅游一景。相传那朵花千年不败,而且周身萦绕着浓重的怨气,旁人无法靠近,就连玄门的弟子也不行。那片区域也因此荒废,没有人看管。

  我想我要是拿到这朵花,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我趁着夜色上了东尧山,找到了那朵荷花。不得不说,这是我活着的时候见到怨气最重的一次。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朵花的花心没有怨气,所有怨气都是附着在花之上的。

  我想摘走那朵花。不过还差二十几步的时候,被那些怨气逼退了,差点掉下山崖。”

  “所以你就想到找傅筠亭帮你?”江易还记得她曾经说过,接近傅筠亭是有目的的。

  “我最初只是想找个同伴,助我接近那朵花。根本没想过找他。他是我生命中的意外。”

  尹晓抬头看着天花板明亮的灯,喃喃道,“我云游到别的城市,从找鬼变成了找人。那天正巧遇见傅筠亭在街上救济那些乞丐。他被围在中间,干净得像个菩萨。他给那些小乞丐糖果,最后一颗递到了我的手上。他对着我笑,笑得很好看,而且很温暖,让我想起了我家人。”

  她说着,但是内心没有半分波动,“或许是看到了那一幕。我在打听出他的来历后,就决定要花,也要人。我要独占他。”

  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现在想想,也许这是人说的见色起意或者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对他?!!!”

  江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听得就一肚子酸水,这会儿又遭受到了语言重击。难道是他误会了吗?她说的一见钟情的对象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那他是什么?日久生情?凭什么!

  他哪里不好看,哪里让她做不到见色起意,哪里不能让她生出霸占他的念头?就因为他没有散尽家财送别人吗?

  “嗯?”尹晓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转头看向他,疑惑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什么。”他一边忿忿不平,醋海翻波,一边迅速搭建新的可以自洽的逻辑,并且对尹晓大言不惭地讲出自己临时编出来的“谬论”。

  “我是想说,我可能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平静了。”

  “说说看。”

  “因为一见钟情!”

  “啊?”

  “对,就是一见钟情,什么叫一见钟情,说穿了就是荷尔蒙上头,来的快去的更快。荷尔蒙没了,你再回看过去那段时光就像被夺舍了一样。”

  “就这么简单?”

  “当然!我就这么跟你说。一见钟情有点……是一点都不靠谱!那甚至都不能叫感情。世界上最稳定的情感关系其实是在相互了解后,仍然决定走到一起。这种感情虽然来的慢,但很难消散。俗称日久生情。”

  “这样吗?”他说的信誓旦旦,让尹晓也开始有些动摇,自己的漠然是否只是荷尔蒙褪去的结果。

  “是的是的。”

  江易未免她再琢磨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催着她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