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质量宪章-《重生知青,我在东北卖飞机》

  三天后的上午,还是那间顶层会议室。

  但气氛和上次截然不同。

  长条桌上摊满了各种文件——国标、苏联标准译文、日本农林标准摘录、欧美乳品检测方法汇编,还有厚厚一摞国内各大乳品厂的企业标准复印件。

  沈墨坐在主位,眼镜换了一副更厚重的,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连续熬夜布满血丝。

  他面前放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草案,标题是:《北极光食品集团质量根本章程(乳制品专项)》。

  周师傅坐在他对面,老花镜推到额头,手里拿着放大镜,正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草案正文。

  李秀兰在核对附录里的财务影响分析。

  苏静坐在周师傅旁边,面前摊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

  陈望没坐主位,而是靠窗站着,手里夹着烟,但没点。

  “都看过了?”沈墨开口,声音因为疲惫有些低沉。

  周师傅放下放大镜,揉了揉眼睛。

  “看是看完了。”

  “但有些地方,我得问问。”

  “你说。”沈墨坐直身子。

  “第一条,”周师傅指着草案,“原料奶收购标准:脂肪含量不低于3.5%,蛋白质不低于3.2%,酸度不超过16°t,菌落总数不超过每毫升10万个。”

  “这个‘菌落总数10万’,是不是太严了?”

  “国标是50万,苏联标准是20万。”

  沈墨推了推眼镜。

  “周师傅,国标是1984年定的,当时的生产条件是什么水平,您比我清楚。”

  “苏联标准虽然比国标严,但他们的检测方法有局限,实际菌落数可能更高。”

  “我们定10万,是基于无菌采样、快速检测的现代方法。”

  “而且——”他顿了顿,“这只是收购标准,不是出厂标准。”

  周师傅皱眉。

  “那出厂标准呢?”

  沈墨翻到下一页。

  “奶粉成品标准:蛋白质不低于24%,脂肪不低于26%,水分不高于4%,溶解度不低于99%,菌落总数每克不超过1万个,大肠杆菌不得检出。”

  “液态奶成品标准:蛋白质不低于3.2%,脂肪不低于3.5%,酸度不高于16°t,菌落总数每毫升不超过1万,大肠杆菌不得检出,商业无菌。”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周师傅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重新戴上。

  “沈总,你这些标准……市面上,有一家能做到吗?”

  “有。”沈墨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日本明治乳业,他们企业标准比这个还高。”

  “那是日本!”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沈墨看着他,“技术上有难度,我们可以攻关。成本高,我们可以想办法。”

  “但标准一旦降了,这个章程就没意义了。”

  周师傅沉默了一会儿。

  “那检测呢?这些指标,都要检?”

  “都要。”沈墨点头,“草案第四章写了,建立集团中央检测实验室,配备气相色谱、液相色谱、原子吸收光谱仪。”

  “这些设备……”周师傅看向李秀兰。

  李秀兰放下计算器。

  “初步预算,设备投入八十万人民币,每年运营费用十五万。”

  “这还只是检测。”

  周师傅叹了口气。

  “沈总,我不是反对高标准。”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

  “咱们现在连实验工厂的图纸都没出来,就先定了这么高的标准,会不会……步子迈太大了?”

  沈墨正要说话,陈望开口了。

  “周师傅,您说得对。”

  他走到桌边,放下烟。

  “饭要一口一口吃。”

  “但第一口饭,必须吃得正。”

  “如果第一口就吃歪了,后面想正回来,就难了。”

  他拿起那份草案,翻了翻。

  “沈墨,标准我同意。”

  “但执行上,可以分阶段。”

  沈墨看向他。

  “怎么分?”

  “第一阶段,实验工厂投产前六个月。”陈望说,“集中攻关工艺,目标是把合格率做到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苏静忍不住出声,“陈总,这么低?”

  “低,但真实。”陈望看着她,“新工艺,新标准,新团队,能有三成合格,就不错了。”

  “第二阶段,投产第七到第十二个月,合格率提升到百分之五十。”

  “第三阶段,一年后,稳定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他看向沈墨。

  “标准不降,但给团队学习的时间。”

  “给技术完善的时间。”

  沈墨想了想,点头。

  “可以。”

  “那检测设备呢?”周师傅问,“八十万,不是小数目。”

  “设备要买。”陈望说,“但可以分步。”

  “先买基础的——水分测定仪、脂肪测定仪、菌落计数器。”

  “气相色谱那些,等实验工厂运行稳定了再上。”

  李秀兰在账本上记下。

  “这样,第一期设备投入可以控制在三十万以内。”

  “行。”周师傅点头,“这样实际。”

  “还有,”陈望翻到草案第五章,“质量事故追溯和处罚机制。”

  这一章写得最狠。

  原料奶掺假,供应商永久列入黑名单,移交司法机关。

  生产环节违规操作,直接责任人开除,管理人员降级。

  成品检验不合格,整批销毁,相关责任人扣全年奖金。

  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任何员工发现质量问题并举报,经查属实,奖励人民币一千元,并保证其工作岗位安全。

  “这个‘举报奖励’,会不会……引发内斗?”周师傅迟疑。

  “要的就是内斗。”沈墨声音冰冷,“但不是人与人斗,是跟质量问题斗。”

  “如果人人都怕得罪人,不敢说真话,那标准定得再高,也是一纸空文。”

  周师傅不说话了。

  他看向陈望。

  陈望合上草案。

  “这一章,我同意。”

  “质量是生命线。”

  “在生命线上动手脚的人,不配留在北极光。”

  他说得很平静,但话里的分量,谁都听得出来。

  “草案其他部分,还有问题吗?”

  李秀兰举手。

  “财务透明化条款,我建议细化。”

  “怎么细化?”

  “所有原料采购价格、生产成本、检测费用,每月向董事会公开。”李秀兰说,“不光我们几个看,将来监理会成立,也要让他们看。”

  “可以。”陈望点头,“加进去。”

  苏静这时小声说:“陈总,沈总,我有个建议。”

  “说。”

  “章程里能不能加一条……技术培训?”

  苏静翻开笔记本。

  “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很多质量问题,不是工人故意的,是他们不懂。”

  “比如挤奶工不知道乳房要清洗干净,运输工不知道温度要控制在4度以下。”

  “如果我们制定了这么高的标准,却不教他们怎么达到,那标准就成空中楼阁了。”

  沈墨看向她,眼神里有一丝赞许。

  “这个建议好。”

  “加一条:所有与质量相关的岗位,必须通过岗前培训和定期考核。”

  “考核不合格,调岗或再培训。”

  “培训材料和考核标准,由技术部制定。”

  苏静快速记下。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小时。

  逐条讨论,逐句修改。

  周师傅和沈墨争论了三次。

  一次是关于“感官评价”的权重——周师傅认为老师傅的经验很重要,沈墨坚持要数据化、标准化。

  最后折中:保留感官评价,但必须有详细记录和至少三人背对背评价。

  一次是关于“工艺参数浮动范围”——沈墨要求正负1%,周师傅说实际生产不可能这么精确。

  最后定为:关键参数正负2%,非关键参数正负5%。

  一次是关于“原料产地可追溯”——沈墨要求每批原料都要有唯一的追溯码,周师傅说蒙古那边现在连电都不稳,怎么做追溯?

  最后决定:哈尔滨工厂这边先建追溯系统,蒙古牧场那边,先用最原始的手写记录 编号,等条件成熟再升级。

  每次争论,陈望都不插话,等两人吵得差不多了,才给出折中方案。

  等草案终于修改完毕,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打印三份。”陈望对沈墨说,“我、你、秀兰,各一份。”

  “周师傅、小苏,你们拿技术部分。”

  “三天后,开扩大会议,征求一线工人和基层管理人员的意见。”

  “一周后,正式颁布。”

  “是。”

  散会。

  周师傅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

  老爷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堆文件。

  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个沈墨……是真狠。”

  “但说得对。”

  “不吃这一剂猛药,这病治不好。”

  他背着手,慢慢走下楼梯。

  背影有些佝偻,但脚步很稳。

  陈望站在窗前,看着周师傅走出大楼,走向研发中心。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沈墨。

  “压力大吧?”

  沈墨正在收拾文件,闻言顿了顿。

  “还好。”

  “说实话。”

  沈墨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大。”

  “周师傅是技术权威,在厂里威信高。”

  “我这么跟他争,传出去,很多人会说我‘不尊重老同志’。”

  “我知道。”陈望走到他身边,“但这件事,必须你做。”

  “因为你是刀。”

  “刀要快,要利,不能留情面。”

  沈墨重新戴上眼镜。

  “陈总,我有个问题。”

  “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真的有人因为质量问题被开除,甚至被抓,会不会影响厂子的稳定?”

  陈望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会。”

  “但稳定,不是靠捂着盖子维持的。”

  “是靠规矩,靠公平,靠人人心里有杆秤。”

  “这杆秤,现在就要立起来。”

  “哪怕立的时候,会流血。”

  沈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抱着文件,离开了会议室。

  陈望一个人留在里面。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蒙古那片广袤的草原。

  质量章程,是厂子里的规矩。

  而草原上,有草原上的规矩。

  那些规矩,更原始,更残酷。

  他不知道巴特尔能不能扛住。

  不知道伊万能不能摆平。

  但他必须相信。

  相信那些他选中的人。

  相信那些在黑暗中,依然愿意点灯的人。

  窗外,有鸽子飞过。

  翅膀划过天空,没有留下痕迹。

  但飞过,就是飞过。

  陈望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推门离开。

  走廊里,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的微尘。

  也照亮了前方的路。

  一条很难,但必须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