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最后的狂欢与转向-《民国大枭雄》

  民国十八年八月,盛夏,闷热难当。但比天气更让人窒息的,是一种弥漫在贝当路公馆书房内的、近乎凝固的紧张。

  陈嘉树面前,摊开着周安德烈在过去三个月里接连发来的数份密报,以及沈直和赵启明每日呈送的操作记录和风险报告。

  周安德烈的信件,语气一次比一次急促,描述的画面也一次比一次清晰:

  六月报告: “……市场波动愈发剧烈,日内上下震荡犹如癫痫。仆观察到,尽管指数仍在艰难创出新高,但上涨的股票范围显着收窄,仅由少数几只巨型公司拉动,多数股票已显疲态,此即为‘牛群瘦弱’之兆……”

  七月报告: “……融资余额数据(由特殊渠道获得)显示,增长已近乎停滞,徘徊于历史高位。更有甚者,数家此前激进提供融资的经纪商,已悄然提高保证金比例,此乃釜底抽薪之举……”

  八月最新报告: “陈先生,征兆已明!仆确认,市场融资余额已于七月底悄然见顶,并开始连续两周小幅回落。同时,美国无线电(RcA)、通用电气等此前领涨之‘明星’,均已自高点回落超过百分之十五,且成交量放大,呈现明确破位之势!官方言论依旧粉饰太平,然内部人士撤离之迹,已如退潮后之礁石,昭然若揭。风暴眼,已然形成!”

  与此同时,沈直和赵启明的汇报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们的美股账户,在陈嘉树的指令下,利用持续释放的保证金,已将杠杆率最高推升至了四点二倍,总资产峰值一度触及约一千一百万美元的惊人高度。

  但近期市场的剧烈震荡,也让维持如此高杠杆的仓位变得如履薄冰。

  “陈先生,”沈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市场波动率已升至极端水平,我们的压力测试显示,如果出现单日百分之五以上的下跌,部分边缘头寸将面临保证金压力。是否……是否可以先降低部分杠杆,锁定利润?”

  赵启明也屏息凝神,等待着决定。

  陈嘉树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街道,脑海中飞速闪过周安德烈报告中的每一个字,以及记忆深处那道轰然折断的历史曲线。

  时机到了。

  他猛地转身,眼神冷冽如西伯利亚的寒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是降低杠杆。”

  “是全面转向!”

  沈直和赵启明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直,赵启明,听我最后一道指令!”陈嘉树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木头,“执行‘收割者’计划最终阶段!”

  “第一,平仓! 从明天,不,从今天下午纽约市场开盘起,动用一切可用通道,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方式,平掉我们所有的、每一股多头头寸! 我允许你们在平仓过程中,承受最高百分之八的均价损失。必须在两周内,将我们所有的股票,全部换成现金!”

  “第二,建立空头堡垒! 平仓所得现金,立刻分为两部分。其中百分之八十,作为保证金,通过融券卖空,建立五倍杠杆的空头头寸,目标直指道琼斯指数核心成分股!另外百分之二十,作为应急储备金,应对任何可能的极端波动。”

  “第三,启动‘炸弹’! 立刻联系我们之前布局的所有期权渠道,将我们持有的所有长期看跌期权合约,牢牢握在手中,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一张也不许提前平仓!那是我们最终的胜利旗帜!”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嘉树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回荡。

  沈直和赵启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既是无边的恐惧,也是极致的兴奋。

  “先……先生,”赵启明声音发干,“五倍杠杆做空……这比做多时风险更高,一旦市场……”

  “没有一旦!”陈嘉树打断他,目光如炬,“周安德烈的报告就是地图,泡沫戳破就在眼前!现在,不是讨论风险的时候,是思考如何将利润最大化的时刻!立刻去准备方案,我要在明天早上看到详细的平仓和建空仓时间表!”

  “是!陈先生!”两人再无迟疑,深深鞠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书房,去执行这场世纪豪赌的最后,也是最凶险的命令。

  书房里重归寂静。

  陈嘉树缓缓坐回椅子,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剩下的,就是等待历史的审判——不,是等待历史的验证。

  他按了按眉心,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这时,张婉卿端着一杯参茶走了进来,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状态。

  “嘉树?”她轻声唤道,将茶放在他手边。

  陈嘉树抬起头,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忽然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带着决绝,也带着一丝解脱:“婉卿,开始了。”

  张婉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手,那手冰凉。

  “我就在外面。”她低声说,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陈嘉树独自坐在书房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血色。

  他拿起那份八月最新的报告,看着上面“风暴眼,已然形成”那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仿佛已经能听到,大西洋彼岸,那由无数财富堆积起来的摩天大厦,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嘎嘎的断裂声。

  收割的时刻,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