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太史问策,夜宴暗流-《天衍国师》

  太史局位于皇城西侧,毗邻钦天监,是一组灰瓦青砖的建筑群,与周遭金碧辉煌的宫阙相比,显得格外古朴肃穆。

  院中古柏参天,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

  林微随着张玄素穿过三重门禁,最终来到一座名为“观星阁”的三层楼阁前。

  楼阁无匾,门楣上只刻着北斗七星的浮雕,星位以暗金色填充,在午后斜阳下泛着幽光。

  “侯爷请。”张玄素推开沉重的木门。

  阁内光线昏暗,唯有高处几扇狭长的窗棂透入天光。

  空气中浮尘在光柱中缓缓游移,如同时间的碎屑。

  正厅宽敞,地面以黑白两色石板铺成巨大的太极图案,四周墙壁立满直达屋顶的书架,架上塞满竹简、帛书、卷轴,有些以锦囊封存,有些以丝绦捆扎,分类严谨,却都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

  七八名身穿浅绯或深绿官袍的太史局官员正在伏案疾书或低声研讨,见张玄素带着林微进来,纷纷起身行礼,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林微身上——好奇、审视、警惕,不一而足。

  “都下去吧。”

  张玄素挥挥手,

  “今日闭阁,任何人不得打扰。”

  官员们躬身退下,临走前又忍不住多看林微一眼。

  很快,偌大的观星阁只剩下张玄素与林微二人。

  张玄素走到太极图中央的蒲团前盘膝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侯爷,坐。”

  林微依言坐下。

  两人隔着三尺距离,四目相对。

  “侯爷方才在城门所言,‘异界裂缝’,是从何处听来?”

  张玄素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鹰隼。

  “不是听来,是亲眼所见。”

  林微平静答道,

  “黑石山顶,噬魂教意图开启的‘天门’,实则是连接异界的裂缝。

  张太史既掌天下异象,对此想必不陌生。”

  张玄素沉默片刻,缓缓道:

  “太史局记载中,确有‘界隙’‘天痕’之说,散见于历代异象录。

  但皆为星象变异、地动山摇之兆象,如侯爷所言这般能被人为开启、且后有异界窥伺者……前所未闻。”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林微:

  “侯爷如何确信那是异界裂缝?

  又如何将其封印?”

  林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太史局典籍中,可曾记载过‘噬魂教’?”

  张玄素眼神微凝:

  “有。三百年前,西南巫蛊之乱,有邪教自称‘噬魂’,以生人魂魄修炼邪术,被朝廷剿灭。

  但余孽潜藏,偶有现世。

  只是……据记载,此教手段不过摄魂控尸、驭使毒虫,与侯爷所描述的开启‘天门’之能,相去甚远。”

  “因为三百年前的噬魂教,只是皮毛。”

  林微缓缓道,

  “真正的噬魂教根源,恐怕不在这个世界。

  他们在黑石山的所作所为,不是在修炼邪术,而是在执行某种……接引仪式。”

  “接引什么?”

  “接引裂缝另一侧的存在。”

  林微一字一句道,

  “张太史,此界之外,尚有他界。

  界与界之间本有屏障,但屏障并非永恒稳固。

  某些特殊地点、特殊时机,或因人为邪法,屏障会出现裂缝。

  噬魂教所为,便是扩大裂缝,引异界之物降临。”

  阁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远处隐约传来皇城的钟鼓声,更衬得此间死寂。

  张玄素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手背上青筋隐现。

  良久,他才沙哑开口:

  “侯爷此言……可有凭证?”

  林微从怀中取出那个以朱砂黄绸包裹、贴满符箓的小包,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此物名‘门石’,取自黑石山祭坛核心。

  张太史不妨亲自感应。”

  张玄素迟疑一瞬,还是伸手虚按在包裹上方。

  他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似在默诵什么。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触电般收回手。

  “这……这寒意……这怨念……”

  他声音发颤,“绝非此界之物!”

  “门石是裂缝力量的结晶,也是定位的坐标。”

  林微收起包裹,

  “噬魂教以无数生灵献祭,滋养此石,方能暂时撕开裂缝。

  我毁去祭坛、击碎石核,裂缝因而闭合。

  但——”

  他看向张玄素:

  “裂缝只是闭合,并未消失。

  屏障已有损伤,如伤疤愈合,但疤痕犹在。

  且据我感知,此界类似的‘疤痕’,不止一处。”

  张玄素脸色彻底变了。

  他站起身,在太极图上缓缓踱步,步履沉重。

  古旧的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头。

  “侯爷可知,此言若传出去,会引起何等恐慌?”

  他停步转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微。

  “所以我在城门处说出那四字,实为试探。”

  林微也站起身,

  “我想知道,太史局对此事了解多少,又准备如何应对。

  现在看来,张太史虽知异象,却未深究根源。”

  张玄素苦笑:

  “非不愿深究,实不能也。

  太史局虽有监察之权,但涉及此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若无确凿证据,妄自上奏,轻则被视为妖言惑众,重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林微理解。

  在这样一个笃信皇权天授、以儒法治国的时代,“异界裂缝”之说太过离经叛道,轻易提出,确实风险极大。

  “那现在呢?”

  他问,

  “张太史已感应过门石,可信我所言?”

  张玄素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信。但这信,只能限于此阁之内。

  出了这扇门,老夫依然是按律核查侯爷‘非常之术’的太史令。”

  “我明白。”

  林微点头,

  “朝堂之上,规矩为重。张太史按律核查便是,林某定当配合。”

  气氛稍缓。

  张玄素走回蒲团坐下,神色疲惫了几分:

  “侯爷,老夫有一问,望如实相告——你所用之术,究竟师承何人?

  那些凝聚军魂、引动正气、乃至封印裂缝的手段,绝非寻常玄学推演。”

  这个问题终究绕不过去。

  林微早有准备,此刻平静答道:

  “林某幼时,曾于山中偶遇一游方道人,蒙其传授《天衍》残卷三篇,内载推演测算、观气望运之法。

  至于凝聚军魂、引动正气,实则是以《天衍》之法为基,顺应人心天道,加以引导罢了。

  至于封印裂缝……”

  他顿了顿,半真半假道:

  “那是以自身精血为引,借天地正气强行弥合。

  此法损耗极大,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天衍》残卷……”

  张玄素喃喃重复,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老夫似乎……在哪本古籍中见过此名。待老夫查查。”

  他起身走向东侧书架,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翻找片刻,抽出一本以兽皮包裹的古旧册子。

  掸去封皮上的积尘,他小心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已有些模糊。

  “找到了。”

  张玄素将册子递到林微面前,

  “《前朝异闻录》,第三百二十四页,记载前朝元兴三年,有云游道士自称‘天衍子’,于东海之滨显圣,平息海啸,后不知所踪。

  书中提及,天衍子曾言‘吾道承自《天衍》,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林微心中一震。

  天衍子?是天衍宗的前辈吗?

  难道在这个世界,曾有同门来过?

  他强压心中波澜,面上不动声色:

  “或许正是那位前辈所留残卷,辗转落入林某手中。天

  地之大,奇人异士辈出,也未可知。”

  张玄素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合上册子:

  “既有渊源可溯,便不算无根之木。

  侯爷之术,太史局可以备案,但需约法三章。”

  “请讲。”

  “第一,侯爷日后动用非常之术,需事先通报太史局,不得擅自施为。”

  “若事出紧急,如边关之战,又当如何?”

  “……可事后补报,但需详述缘由、过程、结果。”张玄素让步。

  “可。”

  “第二,侯爷需将《天衍》残卷内容誊抄一份,交太史局存档研习,以明其理,防其弊。”

  林微沉吟片刻:

  “残卷内容晦涩,且多有缺失。

  我可口述要义,由太史局录档。

  但原本乃先师所赠,不便外传。”

  张玄素皱眉,最终还是点头:“可。”

  “第三,”

  他语气陡然严肃,

  “关于异界裂缝之事,在陛下未有明断之前,侯爷不得再与任何人提及,包括朝中同僚、军中将领,乃至……宫中贵人。”

  林微听出了弦外之音:

  “张太史是担心,消息泄露,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被有心人利用?”

  “侯爷是聪明人。”

  张玄素不置可否,

  “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未有万全之策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某明白。”林微郑重应下。

  两人又就黑石山细节、噬魂教余孽、北境善后等事交谈了约一个时辰。

  张玄素问得仔细,林微答得坦诚,只在关键处稍作保留。

  随着谈话深入,这位老成持重的太史令,眼中对林微的警惕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忧虑与期许的神色。

  “侯爷,”

  最后,张玄素长叹一声,

  “你带回的消息,太沉重了。

  老夫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查阅更多典籍,寻找应对之策。

  在此之前,侯爷在朝中……务必谨言慎行。”

  “多谢张太史提醒。”林微拱手。

  “核查已毕,侯爷可以离开了。”

  张玄素起身送客,

  “老夫会向陛下禀报,侯爷之术虽有渊源,但威力过巨,建议暂不推广,仅限侯爷自用,以防不测。”

  这是变相的保护。林微心中一暖,再次行礼:

  “有劳张太史。”

  走出观星阁时,已是申时末。

  秋日夕阳将太史局的院落染成一片金黄,古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张玄素送至门口,忽然低声道:

  “侯爷,宁王殿下……对异象之事,也颇有兴趣。”

  林微脚步微顿。

  “三日前,宁王府长史曾来太史局,调阅了近十年所有‘地动’‘星陨’‘天火’的记载。”

  张玄素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是王府要编修地方志,需要参考。但所要资料之全、之细,远超寻常。”

  “张太史给了?”

  “太史局典籍,非旨不得外借。老夫只允其在局内查阅,不得抄录。”

  张玄素道,

  “但那位长史记忆力极佳,看了整整两日。”

  林微眼神微凝:“多谢告知。”

  “侯爷保重。”

  离开太史局,萧北辰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见林微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迎上:

  “侯爷,如何?”

  “无碍,例行核查罢了。”

  林微轻描淡写,“陛下那边?”

  “冯公公已回宫复命。

  礼部李侍郎传来消息,陛下口谕,今夜酉时三刻,在麟德殿设宴,为侯爷及北境有功将士洗尘。

  侯爷需即刻回侯府更衣,准备赴宴。”

  “侯府?”林微一愣。

  “是。”

  萧北辰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已赐下侯府,就在崇仁坊,原是前朝一位郡王的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月前工部奉命修缮,三日前方才完工。

  云姑娘和小安姑娘已经先过去了。”

  林微心中感慨。

  皇帝这恩宠,给得真是周到,也真是……及时。

  “那就回府吧。”

  崇仁坊位于皇城东南,是勋贵聚集之地。

  天衍侯府占地颇广,五进院落,朱门高墙,门前两座石狮威严肃穆。

  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虽不及王府奢华,但也算气派。

  林微到时,云疏影和林安正在指挥仆役布置。

  府中仆役丫鬟约有三十余人,都是内务府调派来的,此刻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见林微进门,齐刷刷行礼:

  “恭迎侯爷回府!”

  声音整齐,训练有素。

  林微摆了摆手:“都去忙吧,不必拘礼。”

  他走进正厅,云疏影跟进来,低声道:

  “公子,府中一切都好,只是……人太多了。

  我刚才粗粗看了名录,这些仆役里,有三人是宫中出来的,五人是内务府指派,还有两个花匠,说是宁王府推荐来的。”

  林微眼神微冷。

  果然,这侯府看似恩宠,实则也是个筛子。

  “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他平静道,

  “你和林安多看多听,少说少做。

  府中事务,交给管家处理便是。

  你只需管好我的饮食起居,还有……小柔那边。”

  “小柔小姐半个时辰前来过,见您未归,又回书院了。”

  云疏影道,

  “她留了话,说晚宴后再来请安。”

  林微点头,又问:“阿雅娜姐妹呢?”

  “安排在西南角的‘听雪轩’,离主院稍远,安静。

  柳姑娘和南宫大侠住在东厢‘扶风院’,说是要护卫侯爷安全。”

  安排得妥当。

  林微稍感欣慰:“辛苦你了。”

  “公子快去更衣吧,时辰不早了。”

  沐浴更衣,换上侯爵朝服——深紫色绣金鳞纹锦袍,玉带乌纱,威仪尽显。

  只是镜中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酉时初,车驾备好。

  林微带着萧北辰、柳如烟、南宫玉三人赴宴——按制,他只能带三名随从入宫。

  云疏影和林安留守府中。

  马车驶向皇城。

  华灯初上,京城街道两旁商铺陆续挂起灯笼,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夜市初开,繁华初现。

  但林微无心观赏,他闭目调息,尽可能恢复精力。

  麟德殿位于皇宫西侧,是宫中举行大型宴会的场所。

  林微抵达时,殿外广场已停满各色车驾,文武百官陆续入场。

  见他下车,许多人投来复杂的目光——好奇、羡慕、嫉妒、警惕……

  “天衍侯到——!”司礼太监高声唱名。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

  林微面不改色,稳步走入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七十二根巨柱撑起穹顶,柱上盘龙鎏金,栩栩如生。

  数百张案几分列两侧,文武百官按品阶就坐。

  最前方是高台御座,此刻尚空。

  御座下首左侧首位,坐着一位身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三缕长须,正含笑与身旁官员交谈——正是宁王。

  见林微进来,宁王抬眼看来,目光温和,却让林微心中一凛。

  那眼神深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估量。

  “天衍侯,这边请。”

  一名礼部官员引林微至御座下首右侧首位——这是极高的礼遇,仅次于亲王。

  林微刚坐下,对面宁王便举杯示意,笑容可掬:

  “侯爷北境扬威,功在社稷,本王敬侯爷一杯。”

  “王爷过誉。”

  林微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陆续有官员前来寒暄,多是兵部、礼部的人,言辞恭维,态度热络。

  林微一一应对,不卑不亢。

  他能感觉到,暗中有更多目光在审视他,尤其是那些文官清流,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

  忽然,殿外再次唱名:“兰若公主到——!”

  殿内又是一静。

  公主出席外臣宴饮,本不合礼制,但兰若公主深受帝宠,又曾协助林微研究阵法,出席倒也说得过去。

  只见一名身着淡金色宫装、头戴步摇的少女款款而入。

  她约莫十七八岁,容颜清丽,气质高贵,正是兰若公主。

  她目光扫过殿内,在林微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便走到御座右侧专设的珠帘后坐下——那是后宫女眷的位置。

  林微心中稍定。

  兰若公主在场,至少能缓和些局面。

  酉时三刻,钟鼓齐鸣。

  “陛下驾到——!”

  满殿文武齐齐起身,跪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太监宫女簇拥下步入大殿。

  这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瘦,眼神睿智,身穿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步履沉稳。

  他在御座坐下,抬手虚扶:“众卿平身。”

  “谢陛下!”

  宴会正式开始。

  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歌舞伎乐轮番登场,一派盛世气象。

  皇帝先举杯为北境将士庆功,又特意褒奖林微,赐下金银锦缎无数。

  林微起身谢恩,言辞谦逊。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忽然,御史台一位姓陈的御史站起身,手持笏板,扬声道:

  “陛下,臣有本奏!”

  殿内一静。

  皇帝放下酒杯:“陈爱卿有何事?”

  “臣要弹劾天衍侯林微!”

  陈御史声音洪亮,

  “其一,擅用妖术,蛊惑军心,有违圣人之道;

  其二,边关擅权,耗费国帑,未向兵部报备;

  其三,携蛮女入京,有损天朝威仪!

  请陛下明察!”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林微抬眼看去,那陈御史义正辞严,但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心中冷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御座上,皇帝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

  “陈爱卿所言,可有实据?”

  “边关将士皆可见证,天衍侯确曾施展非常之术!”

  陈御史高声道,

  “至于耗费国帑,兵部自有账册可查!至于那蛮女,此刻就在天衍侯府中!”

  “陈大人此言差矣。”

  不等林微开口,珠帘后传来兰若公主清脆的声音,

  “天衍侯所用之术,本宫可以作证,乃是正统玄学演化,旨在凝聚军心、对抗邪祟,何来‘妖术’之说?

  至于耗费国帑,北境大捷,收复失地,些许耗费,比起疆土百姓,孰轻孰重?

  至于白狼族女子,乃是被噬魂教迫害的苦主,天衍侯救其性命,带回京城庇护,正显我天朝仁义!”

  这番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陈御史脸色涨红:

  “公主殿下,您……”

  “陈大人,”

  御座上,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北境战事,朕已命人详查。

  天衍侯之功,朕心中有数。

  至于白狼族女子,朕已知晓,她们是作为草原使者入京,商议边贸和议之事。陈爱卿不必多言。”

  皇帝金口一开,陈御史再不甘,也只能躬身:

  “臣……遵旨。”

  但林微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又有几名官员陆续起身,或明或暗地指责林微,都被皇帝或兰若公主挡了回去。

  宴会气氛变得微妙,表面歌舞升平,暗里刀光剑影。

  宁王始终含笑旁观,偶尔品酒,偶尔与身旁官员低语,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宁王才忽然举杯,对林微笑道:

  “侯爷,本王听说你在黑石山,曾见奇异天象,不知可否详细说说?

  本王对天文星象,也颇有兴趣。”

  这话问得随意,却让林微心中一紧。

  他抬眼看向宁王,对方眼中含笑,却深不见底。

  满殿目光再次聚焦。

  林微放下酒杯,缓缓道:

  “王爷所说,可是那夜的黑气光柱?

  那是噬魂教以邪法制造的幻象,意在惑乱军心,已被林某破去。

  至于天象……当夜月圆,星象平常,并无特异之处。”

  “哦?”

  宁王挑眉,

  “可本王怎么听说,那光柱之中,似有门户之形?”

  殿内温度仿佛骤降。

  林微看着宁王,缓缓道:

  “幻象千变万化,有人见门户,有人见妖魔,不过是心中所映罢了。

  王爷定是听了不实传闻。”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交锋。

  最终,宁王轻笑一声,举杯:

  “原来如此,是本王多虑了。侯爷,请。”

  “王爷请。”

  宴会终于结束。

  林微随百官退出麟德殿时,夜色已深。

  皇城宫道上,灯笼在秋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萧北辰低声道:“侯爷,宁王他……”

  “我知道。”

  林微打断,“回府再说。”

  马车驶出皇城,融入京城的夜色。

  林微靠在车厢内,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怀中的天衍罗盘轻轻震颤,裂纹中的金光指向侯府方向,也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知道,今夜之后,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在麟德殿内,百官散尽后,宁王独自站在殿前台阶上,望着林微车驾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王爷,太史局那边,张玄素与天衍侯密谈一个时辰,内容不详。

  但张玄素之后调阅了所有关于‘界隙’‘天痕’的记载。”

  “界隙……”

  宁王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看来,他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还多。

  那个东西……快准备好了吗?”

  “三日后可成。”

  “好。”

  宁王转身,目光幽深,

  “三日后,本王要亲自试试这位天衍侯的……深浅。”

  夜风吹过,灯笼摇晃。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