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笑里藏刀,最为致命-《从冷宫爬出来那天,她马甲爆了》

  宫城将近万寿节,寿宁宫设“清供祈福斋”。

  天色未全亮,殿前白幔高挂,香案、供果、经幡俱位。

  内廷来往之人脚步比平日更轻,唯有敬安苑方向,一串清脆的“哗啦哗啦”声由远及近,像市井孩子摇的拨浪鼓。

  宁昭来了。

  她穿一袭素罗,腰间挂着木槌,却被她当作拨浪鼓摇。

  她嘴里叼着半串糖葫芦,走“梅花步”绕着殿阶,见谁都笑。

  “喏,疯子来凑热闹,迷路了路过了,顺便拜一拜。”

  宫人们低笑,有人掩袖,更多的是不屑与狐疑。

  太后端坐未语,只将檀珠慢了一拍。

  她看着那拨浪鼓似的木槌,又看一眼殿心的木鱼。

  宁昭扑到供桌前,一本正经,先对着灶王像磕了三个头,又忽然一本正经地把糖葫芦插在香炉边。

  “甜一甜,神明高兴。”

  阿蕊脸都白了,正要去取,宁昭啪地拍掉她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别动,神明先吃。”

  她抬头,眸光与门外一人撞上。

  黎恭。

  他今日本不该来前位,只在内檐影里欠身。

  “太后万安,贵妠……贵人安。”

  尾音压得温温软软。

  “错啦!”

  宁昭忽然歪着头,认真纠正他。

  “你该喊“疯人安“。”

  她举着糖葫芦冲他晃了晃,像哄小孩。

  “来一颗?甜,甜得人忘字。”

  殿内一阵低笑。

  太后不动声色。

  “跪罢,祈福。”

  “遵……旨!”

  宁昭长长拖出尾音,竟没去跪席,而是扑到太后榻前,抱拳一本正经。

  “疯子代你敲三下,替福气开门。”

  说罢把木槌在手心里一转,啪嗒一声,敲在木鱼边沿。

  “叮……”

  声短,像孩子敲玩具,所有人都放松了一寸。

  宁昭却趁笑声未起,啵地咬下一颗山楂,含糊道:“第一下,敲给“不肯来的人“。”

  “谁?”

  有人忍不住问。

  “爱用仿香的人。”

  她伸懒腰,笑眯眯看向凤仪殿方向。

  “昨天就送过来,今儿还想藏在清供里。”

  她把拨浪鼓似的木槌翻到手背上,似不经意地往供果底下一拍,果盘轻抖,盘底一缕薄荷露的甜腻气溢出来,被清桂味一压,更显异样。

  话音刚落,内侍上前检查,果然在供台下缘摸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香饼,色泽发青,不是正方。

  太后眼神顿时冷了一线。

  “记下。”

  宁昭转身,跃上两级台阶,学着小沙弥的样子双掌合十,突然又把十指展开,像只笑嘻嘻的雀儿。

  “第二下,敲给“喜欢借的人“。”

  她把木槌往空中一抛,单手托住槌柄,让槌面稳稳悬在半空,像个小天平。

  宁昭侧头,冲尚仪局两名女工眨眼。

  “借针借线借路借印,借一借也好,借多了的话,咔!就断啦!”

  阿笙脸色惨白,尚衣强作镇定。

  宁昭忽地把木槌当作拨浪鼓,摇,摇,摇,木珠在槌心里滚了一圈。

  “哗啦”一声,下面有极细的银丝端露出半寸,她笑着拎给陆沉看。

  “这根线,昨夜绕错方向的那只手,今儿敢不敢来接?”

  陆沉没接,只淡淡道:“缉司在。”

  两名执事会意,默默往殿侧靠拢。

  “第三下……”

  宁昭忽然贴近地面,像是在找掉的铜钱。

  “给“少一撇的人“。”

  她伏在地上,看得郑重,像真丢了什么。

  众人哗然,有人想笑,被太后一眼压回去。

  宁昭爬起身,拍拍膝盖,端端正正地立在殿心,认真地将木槌举过头顶。

  “叮……”

  木声极清,飘出去像一条细白线,直直落到内檐影里。

  黎恭并未动,但他袖底绣线最末那一针竟像被风轻轻拽了一下,蓦地露出半指的潮影。

  宁昭只当没看见,喜盈盈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学太监碎步,左手拎衣、右手拎糖葫芦,压低嗓子学他。

  “陛下很忙,未必看。”

  殿内一片轻抽气。

  有人失笑,有人脸色变了。

  太后敲了一下檀珠,冷声道:“宁昭。”

  “哎。”

  宁昭立刻乖起来,蹲下去,伸手把那串糖葫芦托高过头顶,像献祭一样。

  “孝顺的疯子,给太后,甜一颗,心事少一撇。”

  太后没接,她只是盯着宁昭看了很久。

  “你若再疯,便疯得准一些。”

  “遵命。”

  宁昭认真点头,站起,忽然又俯身,朝供桌底下一伸手,像逗猫似的揪出一只小小的纸团。

  她单手一抖,纸团展开,是张抄方的碎页,角上有极淡的桂皮水痕迹。

  她嘟囔着说道:“呀,这只小纸鱼怎么游到清供底下啦?”

  众人面色再变。

  内务司、尚仪局同时低头,陆沉眼神一沉,抄方纸被缉司接了过去。

  宁昭却像没自己揭了谁的短,只把纸鱼放在木鱼边,端端坐下,笑眯眯地敲起“童谣拍手”。

  “一个字,少一撇,两个人,借一夜!三条路,串一界,四只手,抄一页!你说谁?我不说!糖葫芦甜,嘴不裂!”

  童谣稚气,句句扎心。

  她敲着拍子,笑里露齿,像个真疯子。

  笑声一止,她忽然面无表情地抬头,清清楚楚看向殿口。

  “贵妃娘娘身子可好?”

  殿外无应。

  程姑姑尚在缉司,凤仪殿不敢来。

  宁昭又笑起来,对着空气深深一礼。

  “那便等娘娘看戏,疯子先谢过了。”

  祈福斋礼至此近半。

  太后不再多言,只抬手说道:“祈愿。”

  众人次第起身。

  宁昭起得最慢,还拎着那只拨浪鼓,摇到陆沉身侧。

  她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认真道:“御医开的疯证,替我保管,我若乱咬人,你就把这证举高些。”

  她笑,转身就走,走到门槛忽然回望。

  “陆大人,今晚千万别吃甜的哦。”

  午后,寿宁宫后廊,黎恭立在影里,垂目看袖口那一点浅浅的潮影,轻轻笑了笑。

  忽而他侧身一步,避开一枚快如蚊鸣的细针。

  针钉在柱上,瞬间腐黑。

  “啧。”

  宁昭从柱后探出头,手里还转着那只拨浪鼓。

  “公公,你走路,你的影子怎么看不到呀?”

  黎恭不惊不怒,温声问道:“贵人兴致不尽?”

  “过瘾,今日我学了你的碎步,像不像?”

  “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