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京城取证与“粪勺”掀桌-《漠北痞官》

  吴明道的供状写了整整一天,厚厚一沓纸,从十年前工部试炮“意外”的细节,到这些年与李崇文、“圣火之国”往来的时间地点、暗号密码、金银数额,写得清清楚楚。写到最后,他握笔的手都在抖——不是怕,是解脱。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按了手印,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陈野接过供状,一页页翻看。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有些地方还沾了泪渍。“铁盒在哪儿?”他问。

  “崇文坊,槐树胡同,第三家。门口有对缺了角的石狮子。”吴明道声音平静,“宅子荒了,但左邻是个聋老汉,右舍是空屋。从后院墙东南角第三块砖下头掏进去,钥匙在门槛石缝里。”

  陈野看向黑皮:“今晚就去取。带马快嘴的人,手脚干净点。”

  黑皮领命,转身就走。陈野又叫住他:“如果东西真在,直接送进宫,交给孙尚书。如果是圈套……”他顿了顿,“保全弟兄,东西不要了。”

  “明白。”黑皮消失在门外。

  陈野把供状收好,看向吴明道:“你女儿在江南什么地方?”

  吴明道报了个地址,又补充道:“她随母姓林,叫林秀儿,住在扬州外婆家。国公,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会让人去查。”陈野打断他,“如果真无辜,我会安排人送她去个安全地方。但你这辈子,别想见她了。”

  吴明道闭上眼,点了点头。

  当天深夜,京城崇文坊。

  槐树胡同静得瘆人。月光把缺角石狮子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蹲着的怪物。黑皮带着三个好手,都是马快嘴手下最擅长翻墙入户的“夜莺”。四人黑衣蒙面,贴着墙根摸到第三家后院墙下。

  东南角第三块砖。黑皮用手指敲了敲,声音空。他掏出小铲,小心撬开砖,里面是个油布包,包着把生锈的铜钥匙。后院门锁锈死了,他们直接翻墙进去。

  宅子确实荒了,院里杂草齐膝,窗棂破烂,风一过,呜呜作响。正屋门虚掩着,黑皮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鼻。按照吴明道说的,卧室地板靠床的位置。他们挪开破床,撬开地板——果然有个生锈的铁盒,巴掌大小,沉甸甸的。

  黑皮没当场打开,把盒子揣进怀里,打了个手势。四人迅速退出来,翻墙离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时辰后,兵部尚书府后门。孙承宗还没睡,正在书房看北境军报,听管家说云州来人,立刻让进。黑皮呈上铁盒,又把吴明道的供状副本递上。

  孙承宗先看供状,越看脸色越青。看完,他勐地一拍桌子:“好个李崇文!好个兵部侍郎!”他打开铁盒,里面是十几封信和一本账册。信是李崇文与“圣火之国”联络的密函,用的是暗语,但孙承宗一眼就能看懂——他在兵部多年,太熟悉那些密语格式了。账册上记录着李崇文这些年贪墨的军饷、倒卖的军械,数目触目惊心。

  “这些东西……足以让他死十次。”孙承宗合上账册,深吸一口气,“陈野还说什么?”

  黑皮道:“国公说,李崇文位高权重,党羽众多。动他,需雷霆手段,一击必中。否则打草惊蛇,恐生变故。”

  孙承宗点头:“老夫明白。你回去告诉陈野,东西我收到了。最迟三天,朝堂上见分晓。让他云州那边抓紧,北境……等不起了。”

  黑皮抱拳告退。孙承宗独坐书房,看着那铁盒,眼中寒光闪烁。李崇文不仅是兵部侍郎,还是李阁老的女婿,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动他,就是捅马蜂窝。但如今证据确凿,此人通敌卖国,祸害边关,再难也得动。

  他提笔写密折,把吴明道供状和铁盒证据摘要附上,直送大内。写完后,他叫来亲信管家:“备车,老夫要进宫,面圣。”

  另一边,云州。

  陈野收到黑皮飞鸽传回“东西已送达”的消息时,天刚蒙蒙亮。他站在工坊了望台上,看着下面已经开始忙碌的工匠们。蒸汽机缩小版的组装今天开始,沈括和莫雷在试验棚里忙活,王德福带人在冶炼区盯着新一批“雪花铬钢”的出炉,苏芽在蜂窝板工坊清点昨夜产量——一切都按部就班。

  但陈野心里清楚,真正的风暴不在云州,在京城。

  三天。孙承宗说三天。

  这三天里,云州工坊产能再创新高:炮,日产二十六门;蜂窝板,日产五百块;爆破弹,日产稳定九枚。蒸汽机缩小版组装完成,第一次试运行,活塞“呼哧呼哧”运动,带动飞轮转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虽然离实用还有距离,但证明了莫雷的改进思路可行。

  “放大版的气缸已经在铸了。”沈括兴奋地推着眼镜,“按这个进度,一个月内,咱们能造出第一台实机!”

  陈野点头:“抓紧。钱不是问题,人要给人。”

  第三天下午,京城八百里加急到了。不是军报,是圣旨:宣镇国公陈野即刻进京。

  陈野接过圣旨,咧嘴笑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简单交代了苏芽、沈括、鲁大锤几句,只带了黑皮和四个亲卫,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路上没停,换马不换人,两天一夜就到了。

  进京时是凌晨,城门刚开。陈野没回马快嘴那儿,首奔兵部尚书府。孙承宗正在院里练枪,见他来了,收枪而立:“来了?”

  “来了。”陈野下马,“情况怎么样?”

  “陛下震怒。”孙承宗领他进屋,低声道,“但李崇文不是省油的灯。昨天早朝,他反咬一口,说你陈野在云州拥兵自重,私造军械,勾结边将,图谋不轨。还拿出了几封‘密信’——是你和杨继业通信的伪造件。”

  陈野挑眉:“他动作倒快。”

  “狗急跳墙。”孙承宗冷笑,“但他没想到,吴明道的供状和铁盒证据,陛下前天夜里就收到了。今日早朝,便是摊牌之时。你准备好了吗?”

  陈野拍了拍身上的皮围裙——他连朝服都没换。“随时可以。”

  辰时正,太极殿。

  文武百官分列,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陈野站在武官队列前排,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刺在他背上。文官那边,李崇文站在前排,穿着二品锦鸡补子,面色如常,甚至还在和旁边的官员低声说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永昌帝驾到,百官山呼万岁。例行议事毕,永昌帝看向李崇文:“李爱卿,昨日你所奏陈野诸事,可有实据?”

  李崇文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臣有陈野与北境总兵杨继业往来密信数封,其中多有僭越之语。更有云州工坊私造超出规制之军械,数额巨大,去向不明。臣请陛下下旨,锁拿陈野,彻查云州!”

  他双手呈上几封信。太监接过,递给永昌帝。

  永昌帝看了几眼,放下信,看向陈野:“陈爱卿,你有何话说?”

  陈野出列,抱拳:“陛下,李侍郎说臣私造军械——没错,臣是造了。膛线炮、蜂窝板、爆破弹,都是臣带着云州工匠造的。但这些军械,每一门、每一块、每一枚,都记录在册,发往北境,用于抗击匈奴。李侍郎若不信,可去北境边关看看,那些炮是不是在城头上,那些板子是不是在将士手里。”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至于勾结边将、图谋不轨——李侍郎,你手里那几封‘密信’,敢不敢拿出来,让满朝文武看看,上面盖的是不是臣的私印?印文是什么?是‘镇国公陈’还是‘云州格物’?伪造书信,陷害忠良,你当陛下和诸位大人都是瞎子吗?”

  李崇文脸色微变,强作镇定:“陈国公何必狡辩!密信在此,白纸黑字……”

  “白纸黑字不假,但墨迹呢?”陈野打断他,“那几封信,墨色新鲜,怕是这个月才写的吧?李侍郎若不信,咱们现在就叫翰林院的掌墨学士来验验,看看墨里用的胶是鱼胶还是鹿胶,看看纸是宣纸还是麻纸——北境战事紧急,臣和杨总兵通信,用的都是最糙的麻纸,哪有这般精致的宣纸?”

  朝堂上一阵骚动。几个老臣点头——陈野这话在理。边关通信,讲究的是快,谁用宣纸?

  李崇文额头见汗,但仍嘴硬:“纵然书信有疑,私造军械总是事实!朝廷规制,岂容你擅自更改?”

  “朝廷规制?”陈野笑了,笑容里带着讥讽,“朝廷规制能让北境将士少死几个人吗?朝廷规制能打退匈奴吗?李侍郎,你坐在京城的暖阁里,喝着热茶,说着规制,可知道北境的兄弟在吃什么?在穿什么?你拨下去的军粮,是精米还是陈米?你发下去的冬衣,是棉花还是芦花?”

  他勐地转身,面对满朝文武,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那是老吴他们提供的漕运出货单副本。

  “诸位大人!这是去年漕运发往北境的军粮出货单!上面写的是‘精米五万石’,可存档却是‘陈米四万石’!这是冬衣出货单,写的是‘新棉二十万斤’,存档却是‘芦花十五万斤’!这些单子,经手人就是漕运衙门的李主事——而李主事,是李侍郎的门生!”

  他把单据摔在地上,纸张散开,上面红彤彤的印章刺眼。

  朝堂炸了锅。李崇文脸色煞白,厉声道:“你、你血口喷人!这些单子定是伪造!”

  “伪造?”陈野盯着他,“李侍郎,要不要把漕运衙门的账本调来,一本一本对?要不要把押运的军卒、验收的库丁叫来,一个一个问?”

  他向前一步,逼视李崇文:“你不只是贪墨军饷,你还勾结外敌!‘圣火之国’的暗桩吴明道——哦,他以前叫吴勤,工部的匠师,十年前被你灭口未成,假死脱身——己经全部招供!你这些年,把朝廷火器图纸卖给‘圣火之国’,泄露北境布防,拖延军械供应,就是想帮匈奴打赢这一仗!李崇文,你通敌卖国,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声如惊雷。李崇文踉跄后退,指着陈野:“你、你胡说……陛下!陛下!陈野诬陷忠臣,他……”

  “够了。”御座上的永昌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他缓缓站起身,从龙椅旁拿起一个铁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信和账册。

  “李崇文,”永昌帝看着他,“这是从你旧宅里搜出来的。你与‘圣火之国’往来的密信,你贪墨军饷、倒卖军械的账册。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李崇文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看着那个铁盒,看着那些熟悉的信纸,终于明白——完了。吴明道出卖了他,陈野拿到了证据,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他腿一软,瘫倒在地。

  永昌帝不再看他,朗声道:“李崇文通敌卖国,贪墨军饷,罪无可赦。着即革去一切官职,押入天牢,严加审讯!凡涉此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禁军上前,拖走瘫软如泥的李崇文。朝堂上鸦雀无声,人人自危。

  永昌帝看向陈野,目光复杂:“陈爱卿。”

  “臣在。”

  “你为北境奔波,揪出国之蛀虫,有功。”永昌帝顿了顿,“但擅改规制、私造军械,亦有逾矩之嫌。朕罚你俸禄一年,以儆效尤。北境军械供应,不得有误。你可能做到?”

  陈野躬身:“臣,领旨谢恩。”

  罚俸一年,不痛不痒。重要的是,李崇文倒了,漕运的黑手被斩断,云州的军械可以顺畅运往北境。这个结果,陈野满意。

  退朝后,孙承宗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干得漂亮。不过……李崇文虽倒,他背后还有李阁老的残余势力,还有‘圣火之国’的其他暗桩。接下来,你云州会更惹眼,要小心。”

  陈野咧嘴:“孙尚书放心。粪勺既然掏出了一个脓包,就不怕再多掏几个。”

  他望向宫外,阳光正好。

  但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