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民族主义-《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

  河套平原的盛夏,不仅是万物疯长的季节,更是一片人心与土地共同经历深刻重塑的热土。

  当沈川麾下的军队在严苛的操典下向着近代化铁军蜕变之时,这片土地上的社会结构、民生状态以及更深层次的思想认同,也正被一股强大而自觉的力量,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曾经因鞑雳各部轮番统治、水利失修而十室九空的河套,如今已是人烟渐稠,鸡犬相闻。

  来自陕西、甘肃乃至山西的流民,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汇聚于此,在这片由靖北侯府主导重新规划的土地上,扎下了渴望已久的根。

  张三,原是陕北延安府的佃户,连年的旱灾与官府的盘剥,早已让他家徒四壁,加之西北各地流民作乱,很快就破产。

  去岁听闻河套招垦,官府授田、贷给种牛,便带着瘦骨嶙峋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加入了逃荒的队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这片传说中的“活命之地”。

  如今,他站在属于自家的三十亩田埂上,看着渠水汩汩流入绿油油的粟米地里,眼眶不禁湿润了。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而这里肥沃的黑土,远超他家乡那贫瘠的山地。

  这里的官府不仅分田,还组织了屯堡,统一修建了足以遮风避雨的土坯房,虽然简陋,却远比他们当初逃荒时风餐露宿强上百倍。

  村里的蒙学堂,他那七岁的儿子也能进去识几个字,听先生说些“忠义报国”的道理,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好好干,今年秋收,交了官府的贷,剩下的足够咱家吃上饱饭,还能扯几尺布给娃做身新衣裳。”

  妻子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正在屋后开辟的小菜园里忙碌。

  张三用力点头,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这片土地给了他希望,而守护这片希望的,就是那些日夜操练的官兵。

  对于未来,他充满了憧憬,也由衷地感激带来这一切的靖北侯。

  与张三这样的新移民不同,赵铁柱是参加过漠南之战的老兵,隶属于王骥麾下的骑兵。

  那场血战中,他斩获两级建奴首级,按照侯府颁布的《新赏功例》,获得了足足五十两白银的赏格。

  这在过去,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巨款。

  赏银发下来后,他没有像一些同袍那样立刻挥霍掉,而是精打细算。

  他首先将二十两托人捎回保安州老家,让父母翻修了祖屋,购置了几亩水田,彻底改变了家族的窘境。

  剩下的三十两,他一部分用于在河套新分的军属田亩上投入(军官和立功士兵有额外田亩奖励),购买了更好的粮种和一头牛。

  另一部分,则让跟随他迁来河套的妻子,在屯堡的市集上支起了一个小小的茶摊,兼卖些针头线脑。

  别说,针线这玩意儿在河套地区,尤其对鞑靼部落有着致命吸引力,生意还不错。

  如今,赵铁柱家不仅不再为温饱发愁,甚至有了些许积蓄。

  他的妻子作为“军属”,在分配住房、使用官营磨坊等方面享有优先权,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彩。

  赵铁柱自己,在军营中因为作战勇敢、训练刻苦,已被提拔为队正,每月饷银也增加了。

  休沐回家时,他看着结实起来的儿子在院里玩耍,听着妻子盘算着茶摊的进项,只觉得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值了。

  侯爷说话算话,立功就能受赏,就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这种实实在在的物质改善,远不是以前自己能想象,极大地增强了军队的凝聚力和士兵的效忠之心。

  河套地区,数以万计的“张三”和“赵铁柱”们,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构建着崭新的生活。

  官道上商队往来,屯堡内作坊叮当,田野里禾苗茁壮,军营中士气高昂,一幅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画卷正在展开。

  然而,在这片物质生活初步改善的土地上,一场更为深刻的思想变革,正在沈川及其核心幕僚的有意引导下,悄然发生,并逐渐形成汹涌的暗流……

  沈川深知,仅仅依靠物质激励和田亩安置,所能维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要想在这强敌环伺的边陲之地,打造出一个稳固、高效且极具扩张性的集团,必须构建一种强大的精神内核和身份认同。

  他审视着这个时代依然尖锐的胡汉矛盾,以及河套地区汉人为主体、夹杂部分归附蒙兀、鞑靼等部族的复杂人口结构,一个大胆而决绝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借助即将爆发的民族主义思潮,提前在这个时空点燃火焰,打造一个以汉民族为核心、带有强烈军国主义色彩的“公民兵”社会。

  在沈川授意,王文辉、周静等人的精心策划下,一套清晰的社会分层体系被明确提出,并通过官府文告、军中宣讲、蒙学堂教育等多种渠道,向整个河套社会灌输。

  第一个,自然是士的地位提升。

  凡在籍官兵,无论官兵,皆为国族干城,享最高之荣光与优待。

  这不仅体现在优厚的待遇、战功赏赐和优先分配田宅上,更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

  士兵在公共场合享有优先权,其家庭门楣可悬挂特制的“光荣军属”木牌,受到城乡尊敬。

  军中严格强调“汉家子弟兵”的身份,将参军服役与“光复汉唐荣光”、“驱逐胡虏,卫我河山”直接挂钩。

  第二,军籍家属。

  官兵的父母、妻儿,被视为军队稳定的基石和后备力量。

  他们在赋税(享有减免)、徭役、子女入学、物资配给等方面享有明确规定的优先权。

  军属聚居的屯堡,往往能最先获得官府兴修的水利、道路等公共设施。

  这种“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理念,极大地鼓励了适龄青年投身行伍,也将军队的利益与家庭的利益紧密捆绑。

  第三阶层,拥有汉籍的平民。

  指像张三这样,身份清白(经过审查)、安心务农或从事手工业的汉人移民。

  他们是社会生产的主力,承担基本的赋税和徭役,但其社会地位和享有的资源,明确低于前两个阶层,除非自愿加入军籍或者成为预备役。

  但他们也被承诺,只要安心生产,支持侯府大业,其子孙后代亦有通过立功(主要是军功)或考入军中文书、工匠等岗位晋升阶层的可能。

  其实这个团体的地位只是针对前两个特殊团体,本质地位依然没有太大区别。

  第四阶层,自然是归附各族,包括少量归顺的鞑靼部落。

  他们被允许在指定区域生活,承担最重的赋税和徭役,其行动受到一定限制。

  但相比他们以前在部落里的生活,依然得到了巨大改善。

  在民事福利法律上,涉及汉人与“归附民”的纠纷,官府会明显偏向汉人。

  沈川的策略是“用其力而抑其势”,利用他们的技能,但严格防止其坐大,并通过各种手段,潜移默化地强化其“次等”地位,最终目标或是同化,或是边缘化。

  这套赤裸裸的、以民族和军事贡献为标尺的社会分层,虽然残酷,却在短期内极大地凝聚了占据人口多数的汉民,尤其是将军人阶层打造成了社会的标杆和既得利益群体。

  光有制度还不够,更需要思想的统一。

  沈川授意周静的内卫系统和王文辉的文教系统,联手开展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宣传运动:

  首先历史叙事的重构: 官方的蒙学堂、军中宣讲乃至市井说书人,开始系统地讲述“汉家辉煌”与“胡骑肆虐”。

  从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到五胡乱华的惨痛,再到蒙元时期的压迫,以及当下建奴、漠南鞑靼乃至西域叶尔羌、准葛尔对汉民(或潜在)的威胁。

  历史更是被有选择地、甚至加以渲染地呈现,核心目的就是激发汉民族的集体悲情与复兴渴望。

  叶尔羌汗国阿不都克沉迷酒色,几句蔑视汉家的言论,被刻意放大传播,更是激起了普遍的敌忾之心。

  第二便是“华夷之辨”的更加极端化: 传统的华夷之辨被推向极端,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汉文化逐渐被塑造为唯一先进、文明的代表,而其他游牧或西域文化则被贴上“野蛮”、“落后”、“未开化”的标签。

  汉人的农耕定居生活被视为正道,游牧劫掠则是需要被征服和改造的陋习(事实的确如此)。

  这种论调,为未来的军事扩张提供了“文明征服野蛮”的合法性外衣。

  英雄崇拜与军功荣耀: 沈川本人的形象被刻意神化,从“漠南战神”到“汉家希望”,他的一言一行都被赋予象征意义。

  军中大力表彰立功将士,不仅物质重奖,更给予极高的荣誉。

  阵亡将士被隆重祭祀,入祀“英烈祠”,其家属享受持续抚恤和尊崇。

  这种“功名但在马上取”的氛围,使得从军报国成为河套年轻男子最向往的出路。

  再是文宣体系的构建: 除了传统的告示、说书,一种名为《靖北旬报》的粗糙印刷品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

  上面登载侯府政令、战功表彰、以及充满鼓动性的评论文章,反复强调“汉家子弟当奋起”、“以手中火铳犁取我族生存空间”、“雪历史之耻,复汉唐之疆”等观念给人到来极大的使命感。

  在这一系列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作用下,一个带有浓厚军国主义色彩的“公民兵”社会雏形,开始在河套显现:

  全民皆兵意识,不仅是正规军,就连屯田的民兵,官营作坊的工匠,都被告知他们是汉民族复兴事业的一部分。

  整个社会资源,彻底开始向军事方向倾斜,市民化社会进程来到了新的一步。

  尚武精神弥漫: 勇武、纪律、服从、牺牲,被推崇为最高美德。

  民间纠纷,若有军属或退伍兵介入,往往占据道德和实际优势。

  孩童的游戏,也多了模仿线列进攻、骑兵冲锋的内容。

  最后身份认同强化, “汉人”这一身份,在河套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危机感。

  通过与其他族群的对比,以及对外部威胁的不断强调,一种“我们”与“他们”的清晰界限被划定。

  这种初生的民族主义,虽然粗糙,甚至偏激,却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

  它将来自不同省份、原本可能一盘散沙的移民,迅速整合到一个以“汉”为标识的旗帜下。

  这股在河套平原上勃发的新思潮,如同地下奔涌的岩浆,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在总兵府内,沈川聆听着王文辉关于流民安置成效和夏收在望的汇报,以及周静关于民间舆论导向和军中士气高昂的密报。

  他站在那幅巨大的西域地图前,目光锐利。

  河套的根基正在夯实,新军的利刃正在磨砺,而更重要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汉魂”正在这片土地上被唤醒、被塑造。

  这不再是简单的割据自保,而是一场旨在重塑华夷秩序、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进军的前奏。

  “民气可用,军心可用。”

  沈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叶尔羌,不过是我汉家铁骑西征的第一块试金石,告诉将士们,告诉所有汉家儿女,

  我们不仅要夺回汉唐故土,更要在这片广袤的西域,乃至更遥远的西方,打出一个由我汉人主导的、朗朗乾坤!”

  他的话语,仿佛一道惊雷,预示着即将席卷西域的风暴。

  这支装备了燧发铳、演练着线列战术、并且被灌输了强烈民族使命感的军队,即将带着河套地区积蓄的粮食、武器以及那股蓬勃欲出的“汉魂”,向着西方,迈出决定性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