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风雪漫途,深谋隐忍-《穿越成正德,朕要改写大明剧本》

  京畿之地连日大雪,天地间唯余莽莽。

  通往京师的官道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几乎难辨踪迹。

  一辆马车,在这片银装素裹中艰难地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声响。

  车厢内,暖炉带来的些许温热。

  杨廷和背靠着柔软的锦垫,双眸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他面容清癯,胡须梳理得一丝不苟。

  纵然是在这颠簸旅途中,官袍依旧穿戴得整整齐齐。

  他的双手安稳地交叠在膝上,像是一位入定的老僧,平静无声。

  相比之下,坐在他对面的儿子杨慎,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年轻的杨慎,眉宇间继承了其父的英气,此刻却写满了焦灼与不耐。

  他时而猛地挺直脊背,时而又烦躁地挪动身体。

  他的双手时而紧握成拳,青筋隐现,时而又无力地松开,反复不休。

  那急促而不均匀的呼吸声,在这相对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能再快些吗?!”

  杨慎终于按捺不住,第三次猛地探身。

  刷地一下掀开车厢前部的棉帘,对着外面驾车的车夫几乎是吼了出来。

  冰冷的风雪瞬间灌入,冲散了车内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暖意。

  “照这个走法,何时才能到京城!”

  车夫裹着厚重的皮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带着无奈的惶恐。

  “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心,这雪埋了半截车轱辘,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再快,再快怕是……”

  “怕是什么?!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杨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慎儿!”

  一声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呵斥,自身后响起。

  杨廷和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雪深路滑,欲速则不达。

  若车驾倾覆,你我父子困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与死何异?”

  棉帘落下,隔绝了风雪,却隔不断杨慎胸腔里那团几乎要炸开的火焰。

  他猛地转回身,面对父亲,双眼因激动而微微发红:

  “爹!我能不急吗?!

  李先生身陷囹圄,危在旦夕!

  刘瑾那等奸佞,岂会容他活命?

  我们晚到一刻,李先生就多一分性命之忧!

  若不尽快赶到京城,设法营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先生……”

  “救?”

  杨廷和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

  “你准备如何救?”

  “儿子回到京城,立刻就联络丽泽会的士子、同窗,还有那些清流御史!

  我们要在京城制造舆论,将李先生无辜下狱、刘瑾构陷忠良的消息散播出去!

  要让酒楼茶馆、街谈巷议,都是为李先生鸣不平之声!

  我们要利用这天下清议,逼陛下让步!

  我就不信,面对汹汹民意,陛下还能一意孤行!”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万人请愿、舆论沸腾的场景。

  “幼稚!胡闹!”

  杨廷和的评价,只有这冰冷的四个字。

  没有疾言厉色,却带着一种彻底否定的力量。

  “你别看陛下年纪与你相仿,但城府和他差距太大。”

  杨廷和的目光悠悠。

  “他能在先帝龙驭上宾后,如此迅速地稳住朝局,甚至借力打力,其手腕心机,岂是等闲?

  刘瑾如今权势熏天,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正是陛下的默许,甚至纵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此时此刻,京城必然是暗流涌动,厂卫的番子密布街衢,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你以为是暗中鼓动,就能瞒天过海,摆脱干系吗?

  只怕你尚未联络几人,名字就已经摆在刘瑾的案头了!”

  “那又如何!”

  杨慎梗着脖子,脸上是读书人不畏死的刚烈。

  “为救李先生,即便身死,我又有何惧?!

  若能以我杨慎一人之生死,换得先生一线生机,我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车轮碾雪的声音固执地重复着。

  杨廷和看着儿子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眼神,多么像年轻时的自己。

  他有欣慰,杨家风骨未失;

  但更多的是忧虑,这赤子之心,在这污浊的世道里,何其危险。

  看来河南之行,他故意带着杨慎前往,是对的。

  要不然以他的性情,说不定,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你心志可嘉。”

  杨廷和语气缓和。

  “但想法,太过幼稚。”

  “你这样做,非但不能救出李阁老,反而会授人以柄,给陛下、给刘瑾进一步清洗朝堂的借口。

  他们会说,李东阳结党营私,鼓动士子,图谋不轨!

  届时,不止你要搭进去,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可能被牵连。

  李阁老的罪名,只会更重,死得更快!

  你这是救他,还是害他?”

  杨慎猛地抬头,眼中充满委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爹!那您说!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

  杨廷和迎视着儿子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等。”

  “等?!”

  这个字像是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杨慎积压的情绪。

  他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李先生如今已是身在牢笼,砧板上的鱼肉!

  刘瑾会给我们时间等吗?

  皇帝会等吗?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秋后问斩?

  等到牵连三族的旨意下来?!

  爹!李先生不但是我的先生。

  对您有知遇之恩,多次在朝中为您说话!

  您能位居高位,与他的赏识提携脱不了干系!

  如今他遭此大难,您……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贪生怕死”四个字在杨慎舌尖滚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那眼神里的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却比言语更锋利地刺向杨廷和。

  面对儿子几乎是指责的诘问,杨廷和罕见地没有立刻回话。

  他缓缓移开目光,再次投向那被棉帘遮挡的窗外。

  他的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又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

  死,何其容易。

  一腔热血喷出去,博个青史留名,千古忠烈。

  可活着呢?

  活着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周旋。

  在君威与阉宦的夹缝里求存,保住有用之身。

  维系朝局不至于彻底崩塌,等待到来的转机……

  这,才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