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柳兵兵偷钱-《权欲游戏》

  送走沈知意和张然,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柳鸣惠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像一根被拉到极限后骤然松开的皮筋,“啪”地一下,松弛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的虚脱感。

  她靠在美容院门口冰凉的玻璃门框上,深深地、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外面浑浊的空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脸上那厚厚的、为了掩盖伤痕的妆容,此刻像一层沉重的面具,让她的皮肤感到窒息。

  刚才在包厢里,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表演,去诱导,去揣摩沈知意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需要时间考虑”——这句话,是希望,也是……更深的不确定。

  她不知道沈知意究竟会考虑多久,会不会最终答应。

  但至少,她完成了东叔交代的“递话”任务,也……留下了一点“东西”。这或许,能暂时稳住东叔。

  她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双腿,慢慢地往回走。

  美容院离私房菜馆不远,但这段路,她走得异常艰难。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心里,是对沈知意可能答应的一丝侥幸,更多的,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和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深深的……厌恶。

  终于,“艺沙”那熟悉的招牌出现在眼前。

  她推门进去,店里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香薰的气味。

  但气氛,却异常的……凝滞。

  几个还在店里的年轻女店员,看到她回来,脸上不是平常的招呼,而是露出一种混合着紧张、同情和……畏惧的复杂表情。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偷偷地、飞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目光瞟向办公室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像是“又来了”。

  柳鸣惠的心,猛地一沉。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骤然绷紧。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是柳哲东,他又来了!

  他逼得真紧啊,一刻都不让她喘息,不让她有丝毫松懈的机会!

  刚刚在沈知意那里经历的精神搏斗,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还要立刻面对这个恶魔。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重新堆起了那种标准的、带着卑微讨好的笑容。

  尽管那笑容,因为疲惫和恐惧而显得有些僵硬,甚至扭曲。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仿佛是在整理盔甲,然后,迈着尽量平稳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每靠近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从门缝里,飘出一股浓烈的、廉价烟草的呛人味道。

  柳鸣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她轻轻推开门。

  果然,柳哲东正大喇喇地坐在她那张并不宽大的办公椅上,身体后仰,双脚甚至翘在了办公桌的边缘,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

  他的脸上,是那种惯常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掌控一切的神情。

  办公室里,已经被他的烟雾笼罩得有些朦胧。

  但,让柳鸣惠更加惊讶、甚至是心脏骤停的是——办公室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是她的弟弟,柳兵兵!

  柳兵兵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的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赫然有几道新鲜的、红肿的伤痕!

  尤其是左眼下方,一片乌青,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丝!

  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鹌鹑,紧紧地靠在墙角。

  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柳哲东带来的壮汉,像两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堵住了他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

  “姐!”一看到柳鸣惠进来,柳兵兵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猛地一亮,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厉的呼喊!

  他猛地想要冲过来,但旁边的壮汉立刻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了一下,柳兵兵被撞得一个踉跄,只好停在原地,用那双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柳鸣惠。

  “姐,你终于回来了!救救我!”他想哭,但似乎又害怕惹怒柳哲东,只能强忍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兵兵!”柳鸣惠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

  她顾不上柳哲东,几步冲到柳兵兵面前,“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肿了?谁打的你?”

  她的声音,因为惊怒和心疼而颤抖起来,伸手就想去抚摸弟弟脸上的伤口。那些伤痕,是如此的新鲜,如此的刺眼。

  柳兵兵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最终还是让姐姐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他疼得“嘶”了一声,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姐……我……”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和羞愧,他偷偷地、飞快地瞟了一眼依旧坐在办公桌后、悠闲吐着烟圈的柳哲东,仿佛那是一头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

  “小惠回来了?”柳哲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亲昵,和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他缓缓地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蒂用力地按熄在柳鸣惠干净的玻璃烟灰缸里(柳鸣惠自己并不抽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动作挺快嘛,看来是和沈局长谈得不错?”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滑过柳鸣惠紧张的脸。

  柳鸣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注意力全在弟弟身上。

  “东叔,”她的声音,因为强压着怒火而有些紧绷,“兵兵这是……怎么了?”

  她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的伤,移到了柳哲东脸上,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质问和……恐惧。

  “哦,兵兵这孩子啊,”柳哲东仿佛才想起这茬,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甚至带着点惋惜的语气说道,“你真是得好好管一管了。你爸妈年纪大了,管不动了,你这当姐姐的,就得多费点心思。”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长辈的关切,但在此刻的情景下,却显得无比的虚伪和……阴冷。

  “到底怎么了?”柳鸣惠的眉头紧锁,看着瑟瑟发抖的弟弟,“兵兵,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带上了严厉。

  她知道弟弟不成器,但看到他被打成这样,她的心还是像刀割一样疼。

  “我……我……”柳兵兵嘴唇哆嗦着,看看姐姐,又看看柳哲东,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恐惧的泪水。

  “我来替他说吧。”柳哲东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慢地踱到柳兵兵面前。

  他的身形,比柳兵兵高大不少,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柳兵兵吓得往后缩了缩,几乎要贴到墙上。

  “兵兵这孩子,不是在我场子里打麻将,输了不少钱嘛。”柳哲东的语气,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仿佛在聊家常的调子,“我也不着急让你还,我不是说了嘛,你姐姐会替你想办法的。”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柳鸣惠一眼。

  “可是没想到啊……”他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失望和愤怒的表情,“他竟然想到去偷!还偷到我家里来了!”

  “偷”?!!!偷到柳哲东家里?!

  柳鸣惠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弟弟。

  “没有!姐!我没有!”柳兵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破音,“是东婶!是东婶给了我钥匙,说让我去你家一趟,帮她从衣柜里拿件衣服!”

  他急切地转向柳鸣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东婶说了,她在外面打麻将,感觉风吹得发冷,让我跑腿一趟!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我就去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求,仿佛希望姐姐能相信他。

  柳鸣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大概明白了。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赤裸裸的、卑鄙无耻的圈套!

  利用柳兵兵的愚蠢和急于“讨好”(或许是想减轻赌债压力?)的心理,用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把他骗到家里,然后……诬陷他偷东西!

  柳哲东的老婆(东婶)肯定也是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这是要把兵兵往死里逼,也是在进一步地拿捏她柳鸣惠!

  “误会?”柳哲东冷笑一声,看着柳鸣惠,“小惠,你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是误会?”他的眼神,冰冷刺骨。

  “东叔,”柳鸣惠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乞求,“兵兵他虽然不成器,但偷东西……尤其是偷到您家里,他应该没这个胆子。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东婶让他去拿衣服,他可能……”

  “误会?”柳哲东再次打断她,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你拿衣服就拿衣服,你东婶放在那件衣服口袋里的两万块现金,哪里去了?”

  他的目光,像两把刀子,狠狠地剐在柳兵兵身上,“我老婆明明记得,下午出门前,把刚收上来的两万块房租,随手放在了那件要换的外套口袋里!怎么兵兵你一去,钱就不见了?嗯?”

  “两万块?!”柳兵兵惊叫起来,脸色惨白,“我没看到!我真的没看到!我就是按东婶说的,打开衣柜,拿了那件红色的外套,然后就出来了!我根本没翻口袋!我发誓!”

  他急得直跺脚,眼泪横流。

  “没看到?”柳哲东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讥讽的弧度,“那钱长翅膀飞了?还是说,我老婆自己记错了,冤枉你了?”

  他的目光,转向柳鸣惠,“小惠,你觉得,是你弟弟在撒谎,还是我老婆在冤枉他?”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陷阱。说弟弟撒谎,等于坐实了偷窃的罪名。说东婶冤枉,那就是直接打脸柳哲东,后果更不堪设想

  柳鸣惠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柳哲东那张写满“吃定你了”的脸,看着弟弟脸上新鲜的伤痕和绝望的眼神,一股冰冷的、灭顶的绝望,再次将她紧紧包裹。

  原来,即使她今天“成功”地和沈知意谈了,即使沈知意表示“考虑”,柳哲东也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是让她彻底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攥在手心里,为他所用。

  “东叔……”柳鸣惠的声音,干涩得像沙砾在摩擦,“这钱……我们赔。”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除了认栽,她别无选择。

  “两万块,我们赔给您。兵兵他……他可能是一时糊涂,或者……真的是没注意。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赔?”柳哲东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摸了摸下巴,“两万块,是小钱。但这个事,它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品问题,是家风问题!”

  他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仿佛真的是在为柳家着想,“今天他敢偷我的,明天就敢偷别人的!到时候,可不是赔点钱就能了事的了!”

  “那……东叔您的意思是……”柳鸣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意思是,”柳哲东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目光在柳鸣惠和柳兵兵之间来回扫视,“这钱,你当然得赔。但,光赔钱不行。兵兵这孩子,得好好教育,长长记性。”

  他顿了一下,“这样吧,从今天起,让兵兵跟着我手下的兄弟们‘学学规矩’,干点活,也算是将功补过。什么时候把他身上的毛病改过来了,什么时候再说。”

  “跟着您……”柳鸣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让兵兵跟着柳哲东的手下?那和把羊送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善类,让兵兵跟着他们,只会被带得更坏,甚至……可能被利用去做更危险、更违法的事情!

  这是要把兵兵也彻底控制在手里!

  “不!姐!我不去!”柳兵兵恐惧地大叫起来,拼命摇头。

  他虽然蠢,但也知道跟着柳哲东的手下绝没有好下场。

  “由不得你!”柳哲东的脸色一沉,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拼命挣扎的柳兵兵。“带下去,好好‘教教’他规矩!”

  “姐!救我!姐——”柳兵兵凄厉的哭喊声,被壮汉用手捂住了大半,挣扎着被拖出了办公室。

  “兵兵!”柳鸣惠想要冲上去,但柳哲东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了原地。

  “东叔!求您!别……”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是绝望,是愤怒,是深深的无力感。

  “放心,”柳哲东重新点上一支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看着泪流满面的柳鸣惠,“只要你好好替我办事,把沈知意那边搞定,你弟弟,我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他的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但如果……你让我失望了,或者,想耍什么花样……”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直白的恐吓都更让人胆寒。

  “现在,”他吸了一口烟,“跟我说说,今天和沈局长,谈得怎么样了?”

  柳鸣惠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

  弟弟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地拖入了这个无底的深渊,而且,还连累了自己的亲人。

  她没有退路了。一点也没有了。

  她抬起手,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水,那动作,近乎是粗暴的。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柳哲东,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麻木的、带着死寂的“顺从”。“她说……她需要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