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南辕北辙-《杨府群英记》

  晴空万里,日照山川,正是行军催兵的好时光。元帅狄青正坐于帅堂内,筹议前程,忽有探子风尘仆仆来报:“启禀元帅,正平关番将秃天虎已领兵杀来,言道要与元帅面谈,请令定夺。”

  狄青眉头一动,沉声道:“再探!”探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复又来报:“番将已摆下阵势,开口讨战。”

  狄青正思点将对敌,忽见帐下焦廷贵跨步而出,满面倨傲之色,道:“元帅放心,前日我焦某手刃秃天龙,此番又是他弟送命上门,小将愿往前阵,再立头功!”

  狄青看他意气自负,沉声提醒:“交锋场上,凶险万分,休得轻敌,慎之又慎。”

  焦廷贵不以为意,反笑道:“元帅莫忧,秃天龙尚且不是小将一合之敌,这秃天虎虽是兄弟,也不过如此。今日不取他性命,只将其活捉献与元帅,以解前仇!”

  狄青见他斗志高涨,便点头道:“准你领兵一千,出关迎敌。”

  焦廷贵得令,披挂上阵,跃上花鬃马,手提镔铁棍,神气十足,呼啸而去。兵将随行,一声号炮震天,旌旗猎猎,飞尘滚滚而出。才至阵前,便见对阵番兵如林,列阵森严,为首一将身披兽皮铠甲,铜盔红缨,面如斧削,目似朗星,端的是一员悍将。

  焦廷贵一见,昂首大喝:“番将,可是秃天虎?”

  对面将军暴喝回应:“正是本帅!你这南蛮小子,狗口喷人,好不无礼,通上姓名,受死便是!”

  焦廷贵举棍指天,大声回道:“听好了!我乃大宋狄元帅麾下先锋焦廷贵,前日已诛你兄秃天龙,今日正好送你一道相会阎王路上!”

  秃天虎一听兄仇当前,怒发冲冠,喝道:“我誓雪此仇,不斩你头,不为人子!”

  他挺起丈八蛇矛,当胸刺来。焦廷贵迎战而上,铁棍飞舞,金铁交鸣,风声猎猎。二人战马翻腾,宛若风卷残云,杀得尘沙蔽日,杀气冲霄。

  三十回合一过,焦廷贵已觉手臂酸麻,额上汗如雨下。原来秃天虎果非等闲之辈,力大招沉,枪法狠辣。焦廷贵久战吃紧,知道难敌,暗自叫苦,寻个空隙拨马便走。秃天虎拍马紧追,怎奈宋军阵前弓弩严整,不敢深陷,只得怒吼收兵而回。

  焦廷贵逃回中军,拜伏元帅座前,满脸羞惭,低声说道:“禀元帅,那秃天虎果然悍勇,小将一时难敌,明日定当再战,活捉献功。”

  狄青神色冷淡,只道:“退下。”

  次日天未亮,小军来报:“番将再度讨战!”元帅传令点将,唤石玉出阵迎敌。

  石玉领命出营,披挂整齐,精神抖擞,率兵千人,开关而出。两军阵前,秃天虎已立马于阵前,见来将换人,喝问道:“你这南蛮是谁?焦廷贵哪去了?”

  石玉勒马答道:“大宋将士轮番而战,不必指名点姓。我乃狄元帅麾下石玉,特来领教!”

  秃天虎闻言冷哼,眸中闪出寒芒,朗声说道:“你们大宋兵马兴兵犯我边境,杀我兄长,岂不该给我一个交代?狼主归顺天朝数十年,从未违命,为何无端生事?快交出焦廷贵,待我刳心祭兄,方罢干戈!”

  石玉闻言一笑:“你也配谈归顺?数年前你国屡次动兵,围瓦桥、犯边塞,几度兴兵图谋中原。你不知我狄元帅斩你国数员上将、破你大军于瓦桥关外?今日不过旧账重提,讨你一纸罪状。”

  秃天虎闻言变色,怒道:“放你狗屁!我狼主仁义归宋,未曾发兵半卒。你们今日兵临我境,竟还要血口喷人?若不是走错了路,怎会误入我疆?”

  石玉冷声答道:“若此非西夏,那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秃天虎挺立阵前,蛇矛横胸,双目如炬,浑身杀气逼人,怒声喝道:“此地乃鄯善国地界,与大宋素无嫌隙,你等忽然兴兵夺关,斩我兄长,欺我边陲孤弱,岂不可恼?若真要伐西夏,当去寻那犯上之贼,为何舍强就弱,反来我鄯善国撒野?这究竟是宋王之意,还是你狄青畏惧西夏,不敢正面争锋,只来欺我小邦?”他说到末句,声音已带颤怒,矛锋在阳光下冷光毕现,逼人心魄。

  石玉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若他所言不虚,莫非真走错了路?”他忙低头拱手,道:“秃将军,此话当真?莫不是我等……走差了路?”秃天虎冷笑一声:“你来错了地,还要我替你辨?此处岂是西夏?笑话。”石玉面上泛红,心中早已发虚,忙又拱手低声道:“将军息怒,小将这就回关禀报狄元帅,自当前来与你赔礼。”

  秃天虎一声冷喝:“赔礼?你等杀我兄长,还妄言赔礼?天底下有如此道理?”话音未落,他怒气再起,蛇矛直指石玉胸口:“少说废话,南蛮,看枪。”石玉见对方势若雷霆,自己又心实理亏,不敢恋战,架开第一矛后,翻身拨马,急急奔回关内。番将追了十余步,却被宋军弓弩阵遥遥逼退,只得止步,仰天长叹。他心中悲愤翻腾:“哥哥啊,大宋本要征西夏,却误来我国,你命丧黄泉,真是横祸临门。我若不为你报仇,还算什么兄弟?焦廷贵……若不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他收拢人马回关,一面令军士飞骑往吉林关求援,一面草拟奏章,准备上表狼主,告知此番无妄之灾。

  石玉奔回关中,神色难堪,满面愧色。狄元帅见他脸色灰败,便知不妙,沉声问道:“胜败如何?可斩番将?”石玉跪下叩首,道:“启禀元帅,此事错了!此地并非西夏边境,而是鄯善国。昨日所斩秃天龙,竟是鄯善国无辜之将。秃天虎闻兄被杀,誓要报仇。他言我师兴兵无名,是我等误犯其境。小将自知理屈,不敢与他鏖战,只得退回关来,请元帅裁夺。”狄青闻言,只觉胸中一滞,脸色骤变:“此处……果真非西夏?”石玉叩首道:“秃天虎言之凿凿,又细述鄯善国归顺天朝数十年,从无犯上之举。种种对照,似无虚言。”

  狄青一时愣在帅案之前,手指轻颤。他虽素有智略,却也料不到焦廷贵误认山路,会造成如此大祸。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传焦廷贵。”不多时,焦廷贵昂然而至,见元帅神色不善,心内虽虚,却仍强作镇定:“元帅呼唤,小将听命。”狄青眼中寒意陡生:“你自称熟识西夏路途,本帅信你,任你为向导。可你带我大军踏入鄯善国境,你可知罪?”焦廷贵心中大惊,额头竟渗出冷汗。他硬着头皮辩道:“元帅,小将明明辨得路途,不曾差错。番将秃天虎乃诡计多端之辈,见我等兵强,自然撒谎混淆视听。元帅休被他欺哄。”狄青听他依旧强辞,怒意渐起:“胡说!石玉亲闻其言,你却执迷不悟,还敢狡辩?”

  焦廷贵见形势不妙,又忙躬身道:“若小将真有差错,甘愿领军法。不过……小将心中所认,确未走错方向。”他嘴硬如铁,却也难掩心底慌乱与不安。狄青看他言辞反复,心中愈发难断真假,只得沉声道:“此事本帅亲自出马,看他秃天虎究竟有何言辞。”

  当夜,大军埋锅造饭,各营肃然。天色刚亮,小军匆匆来报:“启禀元帅,秃天虎点名要焦先锋出马。”狄青冷声道:“再探其意。”他立即披挂整齐,身穿黄金甲,头戴紫金盔,上现月龙驹,手执定唐金刀,英姿曜目,威风凛凛。四虎将分立左右,铁甲步军五百随后列阵。三声炮响,关门洞启,旗帜猎猎如林,大军冲阵而出,旌旗绵延数里,势压山河。

  狄青凝望前方,面色如铁,心知肩上此行千钧之重。这不再是征伐西夏的正师之战,而是一场关系宋朝颜面、生灵血债、国家威仪的正名之战。他不许再错一步。

  狄青纵马出阵,身披黄金甲,头戴紫金盔,龙驹踏云而来,威风凛凛,杀气逼人,阵前旌旗招展,肃然有若天神降世。秃天虎一眼望见,心中也是暗暗一凛。他自恃骁勇,从未惧过敌将,可今日一见此人,不由生出几分警觉,顿把蛇矛横摆,厉声喝道:“来将通名!”

  狄青勒马立定,朗声道:“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钦命征西平西的正使元帅——狄青,你便是秃天虎?!”

  秃天虎眉头一扬,冷笑道:“既知本总威名,何须假惺惺问来问去?你杀我兄长之仇,我自记得分明。”

  狄青语气一转,神色淡然,带着几分讥刺之意:“秃天虎,你这番话倒也巧妙。你邦若属西夏,我征伐有名;若非西夏,伐你便属有误。然则你我对阵于此,本帅但问一句——你鄯善国,原是西夏属地,为何如今却自称独立?你番王莫非惧我天朝兵锋,弃辽投降,暗自分邦?”

  秃天虎闻言勃然大怒,蛇矛直指狄青,大喝道:“狄南蛮休得含血喷人!我鄯善国世代归顺天朝,年年进贡,奉守边陲,从无悖逆之举,岂容你信口诬陷!你自称主帅,竟不辨地界,带兵误入,斩我兄长性命,还敢倒打一耙,辱我邦国,侮我武臣?我看你不如卸甲归田,种地养牛,或许还算个本分人!”

  狄青面色不动,心中却已泛起波澜。秃天虎话中句句切中要害,尤其“以桃为李、以羊为牛”一语,更让他羞愧难言。他沉声道:“若你真说得有理,本帅自有回报。但此地既非西夏,为何我们一路行来,竟无一人阻挡?本帅只问一句——你有何为凭,证明此处确为鄯善国?”

  秃天虎冷哼一声:“要论分界,你还记得火叉岗么?那处岔道分为西北与东北,若走西北,便直抵西夏;若入东北,便是我鄯善国地界。你军既行东北,自非西夏,此等明理尚须我讲清不成?你莫非真不知,还是装傻遮羞?”

  狄青听至此,胸中一震,心中忽地浮起一段记忆:那日焦廷贵请缨为向导,指路于东北,自称熟识西夏旧路,本帅信之不疑,谁知竟踏错门户!他心中懊恼如焚,面色一沉,却又强自镇定,缓缓拱手道:“将军所言,本帅已然明了。此番之事,实属误入,怨由我帅部下失察,错走他邦。本帅愿自担其责,还望将军息怒,听我一言。”

  秃天虎双眉紧蹙,横矛未收,却也略压怒火,冷冷道:“你有话便讲,本将军洗耳恭听。”

  狄青正色在马,朗声欲说,只见天边风起云涌,旌旗猎猎,一场边疆血战,是战是和,全系这言语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