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调息，在紧张与警惕中过得很快。陈文勉强恢复了大半灵力，小犀的净灵光晕也重新变得稳定明亮。他收起所剩无几的灵石，看向早已静立台地边缘、正凝视着下游黑暗的牧雨。
白色灯笼的光芒勾勒出她清冷而专注的侧影，仿佛一尊玉雕。感受到陈文的目光，她转过身：“可准备好了？”
“嗯，可以出发了。”陈文点头，握紧手中温润的碎片。小犀也抖擞精神，站到他脚边。
“此行顺流而下约十里，水路为主，间或需登陆绕行险滩或岔道。跟紧我，勿要随意触碰水中或岩壁不明之物，尽量收敛气息，减少灵力外放。”牧雨简洁地交代注意事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寂气’随水流与地势积聚，某些区域浓度会骤增，若有不适，及时告知。”
“明白。”陈文郑重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路程，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牧雨不再多言，抬手一招，白色灯笼便飘至前方数丈处引路。她身形一动，再次踏上了暗河水面，这一次，她没有走得太快，而是维持着一个陈文和小犀能勉强跟上的速度。陈文带着小犀，尽量沿着她走过的路线，时而踏着露出水面的礁石，时而涉过浅滩，实在无法落脚的地方，也只能鼓起勇气，学着她将灵力凝聚脚底，尝试踏水而行——好在他修为虽低，但“蕴山生气”中正平和，对操控自身颇有裨益，加上暗河水流在此段相对平缓，勉强能做到不沉下去，只是姿态远不如牧雨那般飘逸从容，显得有些笨拙和惊险。
小犀倒是灵活许多，它似乎天生对水就有不错的适应性，四蹄下自然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净灵光晕，不仅能让它轻点水面借力，还能净化接触到的河水，驱散其中微量的“寂气”。
一开始的路程还算平静。除了水流声、他们的脚步声以及白色灯笼稳定的光芒，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岩壁。暗河两岸的岩壁形态各异，有时是光滑如镜的断崖，有时是布满孔洞的蜂窝状岩石，偶尔能看到一些发光的苔藓或菌类，点缀在黑暗中，如同遥远的星辰。
但随着逐渐深入，环境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水流。河道逐渐收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水中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水声也从低沉的流淌变成了哗哗的喧嚣。水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快速游动的阴影，但大多在感受到白色灯笼光芒或小犀的净灵光晕后便迅速远离，并未靠近。
其次是“寂气”。正如牧雨所说，在某些特定的河段，尤其是河道拐弯、岩壁凹陷或水下有大型障碍物的地方，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沉寂\/衰败”感会明显增强。仿佛有无形的寒流拂过肌肤，让灵气运转都变得晦涩。每当这时，小犀身上的净灵光晕便会本能地明亮几分，驱散周围的负面气息。牧雨周身的月华清光也会微微流转，将“寂气”隔绝在外。陈文则主要依靠碎片散发的温润土黄光芒护体，同时全力运转“蕴山生气”抵抗，饶是如此，仍感到有些胸闷气短。
“前方五十米，左岸岩壁有‘蚀气孔’，喷发间歇性‘寂气’乱流，贴右岸快速通过，勿停留。”牧雨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带着预警。
陈文凝神望去，果然看到左前方岩壁底部，有几个黑黝黝的、不断冒出淡淡灰黑色气流的孔洞，那些气流融入空气中，使得那一片区域的“寂气”浓度陡增，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缓慢旋转的灰暗气旋。
他们立刻紧贴右侧岩壁，加快速度。在通过那片区域的瞬间，陈文感觉仿佛有一层冰冷的、带着腐朽意味的薄纱拂过身体，即便有碎片和小犀的光芒保护，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耳边似乎还响起了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无数细碎哭泣般的幻听，但转瞬即逝。
“那是‘寂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对生灵神识的轻微侵扰，固守心神即可。”牧雨头也不回地解释了一句，声音依旧平静。
陈文暗暗心惊，连忙收摄心神。
约莫行进了三四里路，他们遇到了第一次真正的阻碍。
前方河道被一堆从顶部坍塌下来的巨大岩石完全堵塞，只留下一些狭窄曲折、水流汹涌的缝隙，根本无法通行。暗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堰塞，水位抬高，水流在乱石堆前打着旋，发出隆隆的声响。
“登陆，从上方绕行。”牧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直接转向右侧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那里似乎有一条被水流长期冲刷出的、狭窄的岩架可供攀爬。
攀爬过程并不轻松。岩壁湿滑，落脚点很少，还要小心上方可能松动的石头。牧雨身法轻盈，如履平地。陈文则需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偶尔还需小犀用角或光芒帮他照亮一个稳固的支点。好在斜坡不长，约莫爬了十几丈高，便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位于乱石堆上方的岩石平台。
平台面积不大，布满了碎石和湿滑的苔藓。而就在这里，他们遭遇了此行的第一次主动袭击。
袭击者并非来自水中，而是来自平台角落一片阴影里、几块看似普通的“石头”！
当陈文跟着牧雨踏上平台，从那些“石头”旁经过时，异变陡生！
那几块“石头”猛地弹起，表面裂开，露出下面灰白色、布满粘液和吸盘的身体，以及一张位于身体中央、布满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数条带着倒刺的、滑腻的触手从身体下方闪电般弹出，分别卷向牧雨、陈文和小犀！
“是‘拟形石蜗’！小心触手有毒和麻痹效果！”系统警报与牧雨的清喝几乎同时响起！
牧雨反应极快，甚至未见她拔剑，身侧悬浮的白色灯笼猛然光芒大放，如同一个小太阳爆开！炽烈而纯净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整个平台！那几条卷向她的触手被光芒照射，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萎缩焦黑，痛苦地缩了回去。
而卷向陈文和小犀的触手就没那么好运被直接照到了。陈文只觉腿上一紧，一股滑腻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蛮横的拉扯力要将他拖倒！同时，被触手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小犀！”陈文惊而不乱，低喝一声，体内“蕴山生气”勃发，试图震开触手，同时手中碎片黄光大盛，朝着那恶心的生物本体砸去！
小犀更是直接，面对卷来的触手，不闪不避，碧蓝眼眸怒睁，头顶晶莹的小角骤然亮起刺目的净灵光辉，如同一个微型的蓝色太阳，主动撞向触手！
“滋啦——！”
净灵光晕与那带着粘液和微弱“寂气”的触手猛烈接触，发出了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声音！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那“拟形石蜗”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猛地将触手全部收回，身体蜷缩，想要重新伪装成石头。
但牧雨不会给它机会。
月白色的剑光一闪而逝。
“噗！”
剑光精准地刺入了那“拟形石蜗”缩成一团的身体中央，剑气爆发，将其内部搅得粉碎。灰白色的粘液和碎裂的甲壳四溅，但都被牧雨周身的月华清光挡开。
另外两只“拟形石蜗”见势不妙，立刻停止伪装，蠕动着灰白粘滑的身体，想要跳入下方的暗河逃遁。
“留下。”牧雨声音冰冷，手中长剑并未再次出鞘，只是并指如剑，凌空虚点两下。
“咻！咻！”
两道凝练如针的月白剑气激射而出，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钉入了两只妖蜗的要害。它们身体一僵，随即瘫软下来，没了声息。
从遭遇袭击到解决战斗，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牧雨展现出了碾压级的实力和对战局的绝对掌控。
陈文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被触手缠过的腿部。裤腿被腐蚀出一个小洞，皮肤有些发红，麻痹感正在消退，好在碎片光芒及时护体，加上小犀净灵光晕的净化，并未中毒。他心有余悸，这地下世界的危险真是无处不在，连一块“石头”都可能是致命的猎手。
“多谢牧姑娘再次出手。”陈文真心实意地道谢。没有牧雨，光靠他和小犀，对付这三只潜伏的妖蜗，恐怕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可能受伤。
“无妨。‘拟形石蜗’喜阴湿，常潜伏于通道要隘，偷袭过往生灵。此处是绕行必经之路，它们在此不奇怪。”牧雨收起剑指，白色灯笼的光芒也恢复正常，“你的灵犀伙伴，净化之力果真不凡，对这类阴邪之物克制明显。”
她看了一眼小犀，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许。小犀有些得意地昂了昂头，碧蓝眼眸眨了眨。
短暂休整，确认没有其他潜伏危险后，他们继续前行。翻过乱石堆，从另一侧重新下到暗河边。
接下来的路程，又遭遇了几次小麻烦。有一次是误入了一片生长着无数发光、但会喷吐致幻孢子的巨型蘑菇丛，在牧雨剑光开路和小犀净化光晕保护下才安然通过；还有一次是暗河中出现了一群速度极快、牙齿锋利的银白色小鱼，虽然个体弱小，但数量成千上万，形成鱼群风暴般席卷而来，牧雨不得不挥洒出一片绵密剑网，绞杀大半，才逼退鱼群。
陈文也并非全无作用。他依靠碎片对地脉和“镇岳”相关气息的感应，几次提前预警了前方地形剧变或能量异常点，让队伍避免了可能的陷阱。这让牧雨看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审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认可。
一路惊险，一路前行。对时间的感觉在这永恒的地下黑暗中变得模糊。陈文只能大致估算，他们至少已经走了六七里路。
周围的“寂气”浓度，在整体升高的趋势下，开始出现一种奇特的波动。时而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倍感压抑；时而又会莫名减退一些，仿佛被什么力量吸走。暗河的水流也变得更加莫测，颜色似乎也更深沉了，水中漂浮的、散发着微光的杂质也多了起来。
“快到‘回漩湾’了。那里是‘寂气’一个重要的聚集与流转节点，也是通往‘镇渊柱’区域的最后一道天然关卡。过了‘回漩湾’，再行一里左右，便是目的地。”牧雨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她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凝重，“‘回漩湾’水流复杂，水下暗礁漩涡无数，且常有‘蚀渊鳄’群居，需格外小心。跟紧我，勿要偏离路线。”
陈文精神一振，终于快到了。他握紧碎片，点了点头。
又前行了约半盏茶功夫，前方水声陡然变得宏大杂乱起来，仿佛有无数水流在激烈碰撞、旋转。白色灯笼的光芒照去，只见前方河道骤然变得极其开阔，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近乎圆形的巨大地下湖！湖水并非静止，而是在中央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直径数十丈的巨大漩涡！漩涡边缘水流湍急，白浪翻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整个湖面上空，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如薄纱般流动的灰黑色气息——“寂气”在这里浓稠得几乎化不开！连白色灯笼的光芒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照不到湖对岸。
这就是“回漩湾”！果然名不虚传，气势惊人，更透着无尽的凶险。
湖岸并非平滑的岩壁，而是犬牙交错的礁石和无数被水流冲刷出的洞穴、裂隙。一些洞穴中，隐约可见幽绿的光点闪烁，正是“蚀渊鳄”的眼睛！
他们此刻站在“回漩湾”的入口处，一条相对狭窄的水道连接着外面的暗河与这个巨大的漩涡湖。
“路线是贴着左侧岩壁，避开主漩涡和右侧鳄群聚集区。岩壁上有一些突出的石梁和凹陷可借力。水流吸力很强，务必稳住身形。”牧雨仔细交代，同时月白长剑已然出鞘，握在手中，剑身月华流转，蓄势待发。“我开路，你居中，让你的灵犀断后，注意后方和水下。”
安排妥当，牧雨率先踏入“回漩湾”边缘相对平缓的水域。一进入湖区，立刻能感觉到强大的水流拉扯力从侧面传来，要将人拽向中央的漩涡。水中蕴含的“寂气”也如同冰水般包裹上来，令人窒息。
陈文咬牙跟上，将碎片光芒催动到极致，与小犀的净灵光晕连成一片，共同抵御“寂气”侵蚀和水流冲击。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需将灵力灌注双脚，死死“钉”在湿滑的礁石或岩壁上，才能不被水流卷走。
牧雨在前方挥剑，并非攻击，而是以精妙的剑气斩开汹涌而来的乱流，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剑光所过之处，水流为之分开，连浓厚的“寂气”都被暂时驱散。
然而，这里的“主人”显然不欢迎外来者。
“吼——！”
低沉的、带着共鸣的咆哮声从右侧远处的洞穴中传来。随即，数十点幽绿的光芒亮起，迅速逼近！是“蚀渊鳄”群！它们似乎被闯入者激怒，更被活物气息和纯净的净灵光晕所吸引，不顾中央漩涡的威胁，成群结队地破水而来，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线！
“加速通过！不要恋战！”牧雨清喝一声，剑势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开路，转为凌厉的攻防一体！
月白色的剑光不再仅仅斩开水流，而是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弧形剑气，如同月光下的涟漪，向着扑来的鳄群横扫而去！
“噗噗噗噗……！”
剑气精准而高效，每一道都能同时划过数条“蚀渊鳄”相对脆弱的眼部、颈部或腹部！暗绿色的血液瞬间在湖水中弥漫开来，受伤的妖鳄发出痛苦的嘶吼，攻势为之一滞。但更多的妖鳄悍不畏死地继续扑上，甚至有些试图从水下潜行接近！
陈文看得心惊胆战，只能拼命跟上牧雨的速度，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后方。小犀则忠实地履行着断后的职责，它将净灵光晕主要凝聚在后半身，形成一道不断向后扩散的淡蓝色光波，那些试图从后方或水下偷袭的妖鳄一接触到这光波，便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痛苦地缩回或转向，为陈文减轻了极大的压力。
牧雨的剑光越来越盛，在昏暗的湖面上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轨迹，所向披靡。她的身形在礁石与水流间飘忽不定，每一次出剑都必有斩获。但妖鳄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似乎被血腥和同伴的死亡彻底激怒，攻击越发疯狂。
一条格外粗壮、额甲上有着一道陈旧剑痕的巨型“蚀渊鳄”从水下猛地蹿出，张开足以吞下整个人类的巨口，裹挟着腥风和浓郁的“寂气”，狠狠咬向牧雨！
牧雨星眸一寒，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剑身月华瞬间凝聚到极致，仿佛化为了一轮真正的弦月！
“月华·斩！”
清冷的喝声与耀眼的剑光同时爆发！
那轮“弦月”般的剑气并非直劈，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旋转着飞出，轻易地切开了巨鳄喷出的黑气，然后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它张开的巨口之中！
巨鳄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一道细细的月白光线从它脑后透出。下一刻，庞大的身躯缓缓裂成两半，轰然倒入水中，激起巨浪。
这一剑之威，彻底震慑了剩余的“蚀渊鳄”。它们虽然凶悍，但也懂得畏惧。在头领被秒杀后，剩下的妖鳄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嘶吼，终于放弃了围攻，缓缓退回了黑暗的洞穴之中，只留下湖面上弥漫的血腥和渐渐散去的剑气余韵。
牧雨微微喘息了一下，显然刚才那惊艳的一剑消耗不小。她收起长剑，白色灯笼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分。“快走，趁它们暂时退缩。”
陈文不敢怠慢，赶紧跟上。三人（兽）加快速度，沿着险峻的左侧岩壁，艰难而迅速地前行。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他们绕过了大半个“回漩湾”，前方出现了通往另一条暗河水道的出口。出口处的“寂气”浓度明显下降，水流也恢复了相对平缓。
冲出水道，重新踏上相对“正常”的暗河河滩，陈文几乎有种重见天日（虽然并没有天）的虚脱感。小犀也累得直吐舌头，身上的净灵光晕黯淡了许多。
牧雨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她迅速调整呼吸，取出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服下，气息很快平稳下来。“前面不远就到了。抓紧时间调息片刻，前面可能……”她没有说完，但凝重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陈文也赶紧拿出最后两块灵石，抓紧恢复。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现在才开始。
休整了大约一刻钟，在牧雨的示意下，他们继续前行。
这一里的路程，反而异常平静。没有妖物袭击，没有复杂地形，“寂气”浓度维持在一个较高但稳定的水平。但这种平静，却透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暗河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深邃，水流几乎无声，颜色是近乎墨汁般的漆黑。两岸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被长期侵蚀的、光滑而诡异的形态，仿佛融化的蜡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混合了岩石、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终于，在转过一个平缓的弯道后，前方的景象，让陈文屏住了呼吸。
暗河在这里到达了尽头——或者说，汇入了一片更加广阔、但寂静得可怕的地下湖。湖面平静无波，如同黑色的镜面。
而在湖泊的中央，矗立着……或者说，半倾塌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建筑遗骸！
那是一座通体由某种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四方棱柱形的高台遗迹！它基座庞大，大部分淹没在漆黑的湖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仍有十数丈高，但顶端已经坍塌损毁，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拦腰斩断或硬生生摧毁。无数粗大的锁链从遗迹的不同部位垂落，没入湖水之中，有些已经断裂，锈蚀不堪。
尽管残破不堪，尽管大半没于黑水，但那遗迹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古老、威严而悲凉的气息！遗迹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玄奥到极点的巨大符文和浮雕！那些符文与陈文手中碎片、与之前石门、石碑上的纹路一脉相承，但规模大了无数倍，蕴含的意蕴也似乎更加深沉宏大！许多符文即便经历了无数岁月和破坏，依然在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土黄色灵光！
而在遗迹朝向陈文他们这个方向的、相对完整的一面上，三个巨大的、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清晰辨认的古篆大字，深深地镌刻在石壁之上：
镇 渊 柱！
这里，就是昔日“大五行轮转封魔大阵”的一处次级枢纽，监测和镇压“枯荣劫眼”的关键节点之一——“镇渊柱”！
然而，此刻这座本该庄严神圣的遗迹，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衰败与不祥。
首先是最直观的损坏。除了顶部的坍塌，柱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有些裂缝宽达数尺，深不见底，如同丑陋的伤疤。许多地方的符文被硬生生磨灭或扭曲，失去了原有的灵韵。垂落的锁链大多锈蚀断裂，无力地浸泡在黑水中。
其次是气息。这里汇聚的“寂气”，其浓度和“纯度”远超之前任何地方！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绝望与虚无意味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在“镇渊柱”遗迹周围缓缓流淌、盘旋，甚至隐隐形成了一个以遗迹为中心的、缓慢旋转的灰暗气旋！陈文手中的碎片，在见到“镇渊柱”的瞬间，就开始了剧烈的、前所未有的震动和嗡鸣，土黄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大放，既像是激动，又像是哀鸣，更带着强烈的警示！
而最让陈文和牧雨脸色大变的，是“镇渊柱”遗迹上，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在那些巨大的裂缝边缘，在部分残缺的符文凹陷处，甚至在一些垂落的断裂锁链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血管脉络般凸起蔓延的、暗红色的……类似苔藓、又类似凝固血肉的诡异物质！这些物质微微搏动着，散发着一种与“寂气”同源、却又更加邪恶、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它们仿佛寄生在遗迹伤口上的毒瘤，正在不断侵蚀着这座古老建筑残存的力量。
而在“镇渊柱”基座没入湖水的部分，湖水颜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仿佛被什么污染了。湖面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阴影缓缓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是……？！”陈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牧雨。
牧雨清冷绝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震惊与愤怒。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月白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星眸死死盯着那些暗红色的寄生物质和暗红的湖水，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
“魔秽侵染……比预料中……严重得多！‘镇渊柱’的破损……并非全是岁月侵蚀！这些‘蚀魔苔’……还有水下的东西……‘寂渊’的异动，果然源自于此！”
她的目光转向陈文手中剧烈鸣动的碎片，语气急促而决绝：“‘钥石’共鸣如此剧烈，说明‘镇渊柱’核心阵眼可能尚未完全被侵蚀！我们必须立刻靠近！用‘钥石’尝试沟通残存阵灵，探查侵蚀源头与程度！这是了解异动真相、判断封魔大阵现状的关键！”
她看向陈文，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我来！上遗迹！小心水下的东西和那些‘蚀魔苔’！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说完，她身形一动，已然朝着那片寂静而恐怖的黑水湖中央，那座倾颓的“镇渊柱”遗迹，疾掠而去！
陈文望着那被不祥气息笼罩的残破巨柱，感受着手中碎片的疯狂悸动，知道已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恐惧，对着小犀重重点头。
“走！”
一人一犀，紧随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片象征着上古封印与如今危机的黑暗水域。
白色灯笼的光芒勾勒出她清冷而专注的侧影，仿佛一尊玉雕。感受到陈文的目光，她转过身：“可准备好了？”
“嗯，可以出发了。”陈文点头，握紧手中温润的碎片。小犀也抖擞精神，站到他脚边。
“此行顺流而下约十里，水路为主，间或需登陆绕行险滩或岔道。跟紧我，勿要随意触碰水中或岩壁不明之物，尽量收敛气息，减少灵力外放。”牧雨简洁地交代注意事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寂气’随水流与地势积聚，某些区域浓度会骤增，若有不适，及时告知。”
“明白。”陈文郑重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路程，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牧雨不再多言，抬手一招，白色灯笼便飘至前方数丈处引路。她身形一动，再次踏上了暗河水面，这一次，她没有走得太快，而是维持着一个陈文和小犀能勉强跟上的速度。陈文带着小犀，尽量沿着她走过的路线，时而踏着露出水面的礁石，时而涉过浅滩，实在无法落脚的地方，也只能鼓起勇气，学着她将灵力凝聚脚底，尝试踏水而行——好在他修为虽低，但“蕴山生气”中正平和，对操控自身颇有裨益，加上暗河水流在此段相对平缓，勉强能做到不沉下去，只是姿态远不如牧雨那般飘逸从容，显得有些笨拙和惊险。
小犀倒是灵活许多，它似乎天生对水就有不错的适应性，四蹄下自然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净灵光晕，不仅能让它轻点水面借力，还能净化接触到的河水，驱散其中微量的“寂气”。
一开始的路程还算平静。除了水流声、他们的脚步声以及白色灯笼稳定的光芒，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岩壁。暗河两岸的岩壁形态各异，有时是光滑如镜的断崖，有时是布满孔洞的蜂窝状岩石，偶尔能看到一些发光的苔藓或菌类，点缀在黑暗中，如同遥远的星辰。
但随着逐渐深入，环境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水流。河道逐渐收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水中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水声也从低沉的流淌变成了哗哗的喧嚣。水中偶尔能看到一些快速游动的阴影，但大多在感受到白色灯笼光芒或小犀的净灵光晕后便迅速远离，并未靠近。
其次是“寂气”。正如牧雨所说，在某些特定的河段，尤其是河道拐弯、岩壁凹陷或水下有大型障碍物的地方，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沉寂\/衰败”感会明显增强。仿佛有无形的寒流拂过肌肤，让灵气运转都变得晦涩。每当这时，小犀身上的净灵光晕便会本能地明亮几分，驱散周围的负面气息。牧雨周身的月华清光也会微微流转，将“寂气”隔绝在外。陈文则主要依靠碎片散发的温润土黄光芒护体，同时全力运转“蕴山生气”抵抗，饶是如此，仍感到有些胸闷气短。
“前方五十米，左岸岩壁有‘蚀气孔’，喷发间歇性‘寂气’乱流，贴右岸快速通过，勿停留。”牧雨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带着预警。
陈文凝神望去，果然看到左前方岩壁底部，有几个黑黝黝的、不断冒出淡淡灰黑色气流的孔洞，那些气流融入空气中，使得那一片区域的“寂气”浓度陡增，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缓慢旋转的灰暗气旋。
他们立刻紧贴右侧岩壁，加快速度。在通过那片区域的瞬间，陈文感觉仿佛有一层冰冷的、带着腐朽意味的薄纱拂过身体，即便有碎片和小犀的光芒保护，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耳边似乎还响起了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无数细碎哭泣般的幻听，但转瞬即逝。
“那是‘寂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对生灵神识的轻微侵扰，固守心神即可。”牧雨头也不回地解释了一句，声音依旧平静。
陈文暗暗心惊，连忙收摄心神。
约莫行进了三四里路，他们遇到了第一次真正的阻碍。
前方河道被一堆从顶部坍塌下来的巨大岩石完全堵塞，只留下一些狭窄曲折、水流汹涌的缝隙，根本无法通行。暗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堰塞，水位抬高，水流在乱石堆前打着旋，发出隆隆的声响。
“登陆，从上方绕行。”牧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直接转向右侧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那里似乎有一条被水流长期冲刷出的、狭窄的岩架可供攀爬。
攀爬过程并不轻松。岩壁湿滑，落脚点很少，还要小心上方可能松动的石头。牧雨身法轻盈，如履平地。陈文则需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偶尔还需小犀用角或光芒帮他照亮一个稳固的支点。好在斜坡不长，约莫爬了十几丈高，便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位于乱石堆上方的岩石平台。
平台面积不大，布满了碎石和湿滑的苔藓。而就在这里，他们遭遇了此行的第一次主动袭击。
袭击者并非来自水中，而是来自平台角落一片阴影里、几块看似普通的“石头”！
当陈文跟着牧雨踏上平台，从那些“石头”旁经过时，异变陡生！
那几块“石头”猛地弹起，表面裂开，露出下面灰白色、布满粘液和吸盘的身体，以及一张位于身体中央、布满细密利齿的圆形口器！数条带着倒刺的、滑腻的触手从身体下方闪电般弹出，分别卷向牧雨、陈文和小犀！
“是‘拟形石蜗’！小心触手有毒和麻痹效果！”系统警报与牧雨的清喝几乎同时响起！
牧雨反应极快，甚至未见她拔剑，身侧悬浮的白色灯笼猛然光芒大放，如同一个小太阳爆开！炽烈而纯净的光芒瞬间充满了整个平台！那几条卷向她的触手被光芒照射，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萎缩焦黑，痛苦地缩了回去。
而卷向陈文和小犀的触手就没那么好运被直接照到了。陈文只觉腿上一紧，一股滑腻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蛮横的拉扯力要将他拖倒！同时，被触手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
“小犀！”陈文惊而不乱，低喝一声，体内“蕴山生气”勃发，试图震开触手，同时手中碎片黄光大盛，朝着那恶心的生物本体砸去！
小犀更是直接，面对卷来的触手，不闪不避，碧蓝眼眸怒睁，头顶晶莹的小角骤然亮起刺目的净灵光辉，如同一个微型的蓝色太阳，主动撞向触手！
“滋啦——！”
净灵光晕与那带着粘液和微弱“寂气”的触手猛烈接触，发出了如同滚油泼雪般的声音！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那“拟形石蜗”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猛地将触手全部收回，身体蜷缩，想要重新伪装成石头。
但牧雨不会给它机会。
月白色的剑光一闪而逝。
“噗！”
剑光精准地刺入了那“拟形石蜗”缩成一团的身体中央，剑气爆发，将其内部搅得粉碎。灰白色的粘液和碎裂的甲壳四溅，但都被牧雨周身的月华清光挡开。
另外两只“拟形石蜗”见势不妙，立刻停止伪装，蠕动着灰白粘滑的身体，想要跳入下方的暗河逃遁。
“留下。”牧雨声音冰冷，手中长剑并未再次出鞘，只是并指如剑，凌空虚点两下。
“咻！咻！”
两道凝练如针的月白剑气激射而出，后发先至，准确无误地钉入了两只妖蜗的要害。它们身体一僵，随即瘫软下来，没了声息。
从遭遇袭击到解决战斗，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牧雨展现出了碾压级的实力和对战局的绝对掌控。
陈文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被触手缠过的腿部。裤腿被腐蚀出一个小洞，皮肤有些发红，麻痹感正在消退，好在碎片光芒及时护体，加上小犀净灵光晕的净化，并未中毒。他心有余悸，这地下世界的危险真是无处不在，连一块“石头”都可能是致命的猎手。
“多谢牧姑娘再次出手。”陈文真心实意地道谢。没有牧雨，光靠他和小犀，对付这三只潜伏的妖蜗，恐怕要费一番手脚，甚至可能受伤。
“无妨。‘拟形石蜗’喜阴湿，常潜伏于通道要隘，偷袭过往生灵。此处是绕行必经之路，它们在此不奇怪。”牧雨收起剑指，白色灯笼的光芒也恢复正常，“你的灵犀伙伴，净化之力果真不凡，对这类阴邪之物克制明显。”
她看了一眼小犀，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许。小犀有些得意地昂了昂头，碧蓝眼眸眨了眨。
短暂休整，确认没有其他潜伏危险后，他们继续前行。翻过乱石堆，从另一侧重新下到暗河边。
接下来的路程，又遭遇了几次小麻烦。有一次是误入了一片生长着无数发光、但会喷吐致幻孢子的巨型蘑菇丛，在牧雨剑光开路和小犀净化光晕保护下才安然通过；还有一次是暗河中出现了一群速度极快、牙齿锋利的银白色小鱼，虽然个体弱小，但数量成千上万，形成鱼群风暴般席卷而来，牧雨不得不挥洒出一片绵密剑网，绞杀大半，才逼退鱼群。
陈文也并非全无作用。他依靠碎片对地脉和“镇岳”相关气息的感应，几次提前预警了前方地形剧变或能量异常点，让队伍避免了可能的陷阱。这让牧雨看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审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认可。
一路惊险，一路前行。对时间的感觉在这永恒的地下黑暗中变得模糊。陈文只能大致估算，他们至少已经走了六七里路。
周围的“寂气”浓度，在整体升高的趋势下，开始出现一种奇特的波动。时而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倍感压抑；时而又会莫名减退一些，仿佛被什么力量吸走。暗河的水流也变得更加莫测，颜色似乎也更深沉了，水中漂浮的、散发着微光的杂质也多了起来。
“快到‘回漩湾’了。那里是‘寂气’一个重要的聚集与流转节点，也是通往‘镇渊柱’区域的最后一道天然关卡。过了‘回漩湾’，再行一里左右，便是目的地。”牧雨的声音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她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凝重，“‘回漩湾’水流复杂，水下暗礁漩涡无数，且常有‘蚀渊鳄’群居，需格外小心。跟紧我，勿要偏离路线。”
陈文精神一振，终于快到了。他握紧碎片，点了点头。
又前行了约半盏茶功夫，前方水声陡然变得宏大杂乱起来，仿佛有无数水流在激烈碰撞、旋转。白色灯笼的光芒照去，只见前方河道骤然变得极其开阔，形成了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近乎圆形的巨大地下湖！湖水并非静止，而是在中央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直径数十丈的巨大漩涡！漩涡边缘水流湍急，白浪翻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而整个湖面上空，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如薄纱般流动的灰黑色气息——“寂气”在这里浓稠得几乎化不开！连白色灯笼的光芒都被压制得黯淡了几分，照不到湖对岸。
这就是“回漩湾”！果然名不虚传，气势惊人，更透着无尽的凶险。
湖岸并非平滑的岩壁，而是犬牙交错的礁石和无数被水流冲刷出的洞穴、裂隙。一些洞穴中，隐约可见幽绿的光点闪烁，正是“蚀渊鳄”的眼睛！
他们此刻站在“回漩湾”的入口处，一条相对狭窄的水道连接着外面的暗河与这个巨大的漩涡湖。
“路线是贴着左侧岩壁，避开主漩涡和右侧鳄群聚集区。岩壁上有一些突出的石梁和凹陷可借力。水流吸力很强，务必稳住身形。”牧雨仔细交代，同时月白长剑已然出鞘，握在手中，剑身月华流转，蓄势待发。“我开路，你居中，让你的灵犀断后，注意后方和水下。”
安排妥当，牧雨率先踏入“回漩湾”边缘相对平缓的水域。一进入湖区，立刻能感觉到强大的水流拉扯力从侧面传来，要将人拽向中央的漩涡。水中蕴含的“寂气”也如同冰水般包裹上来，令人窒息。
陈文咬牙跟上，将碎片光芒催动到极致，与小犀的净灵光晕连成一片，共同抵御“寂气”侵蚀和水流冲击。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需将灵力灌注双脚，死死“钉”在湿滑的礁石或岩壁上，才能不被水流卷走。
牧雨在前方挥剑，并非攻击，而是以精妙的剑气斩开汹涌而来的乱流，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剑光所过之处，水流为之分开，连浓厚的“寂气”都被暂时驱散。
然而，这里的“主人”显然不欢迎外来者。
“吼——！”
低沉的、带着共鸣的咆哮声从右侧远处的洞穴中传来。随即，数十点幽绿的光芒亮起，迅速逼近！是“蚀渊鳄”群！它们似乎被闯入者激怒，更被活物气息和纯净的净灵光晕所吸引，不顾中央漩涡的威胁，成群结队地破水而来，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线！
“加速通过！不要恋战！”牧雨清喝一声，剑势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开路，转为凌厉的攻防一体！
月白色的剑光不再仅仅斩开水流，而是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弧形剑气，如同月光下的涟漪，向着扑来的鳄群横扫而去！
“噗噗噗噗……！”
剑气精准而高效，每一道都能同时划过数条“蚀渊鳄”相对脆弱的眼部、颈部或腹部！暗绿色的血液瞬间在湖水中弥漫开来，受伤的妖鳄发出痛苦的嘶吼，攻势为之一滞。但更多的妖鳄悍不畏死地继续扑上，甚至有些试图从水下潜行接近！
陈文看得心惊胆战，只能拼命跟上牧雨的速度，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后方。小犀则忠实地履行着断后的职责，它将净灵光晕主要凝聚在后半身，形成一道不断向后扩散的淡蓝色光波，那些试图从后方或水下偷袭的妖鳄一接触到这光波，便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痛苦地缩回或转向，为陈文减轻了极大的压力。
牧雨的剑光越来越盛，在昏暗的湖面上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轨迹，所向披靡。她的身形在礁石与水流间飘忽不定，每一次出剑都必有斩获。但妖鳄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似乎被血腥和同伴的死亡彻底激怒，攻击越发疯狂。
一条格外粗壮、额甲上有着一道陈旧剑痕的巨型“蚀渊鳄”从水下猛地蹿出，张开足以吞下整个人类的巨口，裹挟着腥风和浓郁的“寂气”，狠狠咬向牧雨！
牧雨星眸一寒，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剑身月华瞬间凝聚到极致，仿佛化为了一轮真正的弦月！
“月华·斩！”
清冷的喝声与耀眼的剑光同时爆发！
那轮“弦月”般的剑气并非直劈，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旋转着飞出，轻易地切开了巨鳄喷出的黑气，然后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它张开的巨口之中！
巨鳄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幽绿的眼眸瞬间黯淡。一道细细的月白光线从它脑后透出。下一刻，庞大的身躯缓缓裂成两半，轰然倒入水中，激起巨浪。
这一剑之威，彻底震慑了剩余的“蚀渊鳄”。它们虽然凶悍，但也懂得畏惧。在头领被秒杀后，剩下的妖鳄发出一阵阵不甘的嘶吼，终于放弃了围攻，缓缓退回了黑暗的洞穴之中，只留下湖面上弥漫的血腥和渐渐散去的剑气余韵。
牧雨微微喘息了一下，显然刚才那惊艳的一剑消耗不小。她收起长剑，白色灯笼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分。“快走，趁它们暂时退缩。”
陈文不敢怠慢，赶紧跟上。三人（兽）加快速度，沿着险峻的左侧岩壁，艰难而迅速地前行。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他们绕过了大半个“回漩湾”，前方出现了通往另一条暗河水道的出口。出口处的“寂气”浓度明显下降，水流也恢复了相对平缓。
冲出水道，重新踏上相对“正常”的暗河河滩，陈文几乎有种重见天日（虽然并没有天）的虚脱感。小犀也累得直吐舌头，身上的净灵光晕黯淡了许多。
牧雨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她迅速调整呼吸，取出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服下，气息很快平稳下来。“前面不远就到了。抓紧时间调息片刻，前面可能……”她没有说完，但凝重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陈文也赶紧拿出最后两块灵石，抓紧恢复。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现在才开始。
休整了大约一刻钟，在牧雨的示意下，他们继续前行。
这一里的路程，反而异常平静。没有妖物袭击，没有复杂地形，“寂气”浓度维持在一个较高但稳定的水平。但这种平静，却透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暗河在这里变得更加宽阔深邃，水流几乎无声，颜色是近乎墨汁般的漆黑。两岸的岩壁呈现出一种被长期侵蚀的、光滑而诡异的形态，仿佛融化的蜡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混合了岩石、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终于，在转过一个平缓的弯道后，前方的景象，让陈文屏住了呼吸。
暗河在这里到达了尽头——或者说，汇入了一片更加广阔、但寂静得可怕的地下湖。湖面平静无波，如同黑色的镜面。
而在湖泊的中央，矗立着……或者说，半倾塌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建筑遗骸！
那是一座通体由某种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四方棱柱形的高台遗迹！它基座庞大，大部分淹没在漆黑的湖水中，露出水面的部分仍有十数丈高，但顶端已经坍塌损毁，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拦腰斩断或硬生生摧毁。无数粗大的锁链从遗迹的不同部位垂落，没入湖水之中，有些已经断裂，锈蚀不堪。
尽管残破不堪，尽管大半没于黑水，但那遗迹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古老、威严而悲凉的气息！遗迹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玄奥到极点的巨大符文和浮雕！那些符文与陈文手中碎片、与之前石门、石碑上的纹路一脉相承，但规模大了无数倍，蕴含的意蕴也似乎更加深沉宏大！许多符文即便经历了无数岁月和破坏，依然在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土黄色灵光！
而在遗迹朝向陈文他们这个方向的、相对完整的一面上，三个巨大的、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清晰辨认的古篆大字，深深地镌刻在石壁之上：
镇 渊 柱！
这里，就是昔日“大五行轮转封魔大阵”的一处次级枢纽，监测和镇压“枯荣劫眼”的关键节点之一——“镇渊柱”！
然而，此刻这座本该庄严神圣的遗迹，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衰败与不祥。
首先是最直观的损坏。除了顶部的坍塌，柱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缝，有些裂缝宽达数尺，深不见底，如同丑陋的伤疤。许多地方的符文被硬生生磨灭或扭曲，失去了原有的灵韵。垂落的锁链大多锈蚀断裂，无力地浸泡在黑水中。
其次是气息。这里汇聚的“寂气”，其浓度和“纯度”远超之前任何地方！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绝望与虚无意味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在“镇渊柱”遗迹周围缓缓流淌、盘旋，甚至隐隐形成了一个以遗迹为中心的、缓慢旋转的灰暗气旋！陈文手中的碎片，在见到“镇渊柱”的瞬间，就开始了剧烈的、前所未有的震动和嗡鸣，土黄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大放，既像是激动，又像是哀鸣，更带着强烈的警示！
而最让陈文和牧雨脸色大变的，是“镇渊柱”遗迹上，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在那些巨大的裂缝边缘，在部分残缺的符文凹陷处，甚至在一些垂落的断裂锁链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血管脉络般凸起蔓延的、暗红色的……类似苔藓、又类似凝固血肉的诡异物质！这些物质微微搏动着，散发着一种与“寂气”同源、却又更加邪恶、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它们仿佛寄生在遗迹伤口上的毒瘤，正在不断侵蚀着这座古老建筑残存的力量。
而在“镇渊柱”基座没入湖水的部分，湖水颜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红，仿佛被什么污染了。湖面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阴影缓缓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是……？！”陈文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牧雨。
牧雨清冷绝俗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震惊与愤怒。她紧紧握着手中的月白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星眸死死盯着那些暗红色的寄生物质和暗红的湖水，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
“魔秽侵染……比预料中……严重得多！‘镇渊柱’的破损……并非全是岁月侵蚀！这些‘蚀魔苔’……还有水下的东西……‘寂渊’的异动，果然源自于此！”
她的目光转向陈文手中剧烈鸣动的碎片，语气急促而决绝：“‘钥石’共鸣如此剧烈，说明‘镇渊柱’核心阵眼可能尚未完全被侵蚀！我们必须立刻靠近！用‘钥石’尝试沟通残存阵灵，探查侵蚀源头与程度！这是了解异动真相、判断封魔大阵现状的关键！”
她看向陈文，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我来！上遗迹！小心水下的东西和那些‘蚀魔苔’！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说完，她身形一动，已然朝着那片寂静而恐怖的黑水湖中央，那座倾颓的“镇渊柱”遗迹，疾掠而去！
陈文望着那被不祥气息笼罩的残破巨柱，感受着手中碎片的疯狂悸动，知道已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恐惧，对着小犀重重点头。
“走！”
一人一犀，紧随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片象征着上古封印与如今危机的黑暗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