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瞒改道,战事起-《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苏礼回小帐取家书,眉峰紧蹙,嘱李功曹谨盯各营,便急往马厩去。

  赵隶正刷马,见他来,直身问道:

  “此时当侍将军侧,何以独来此间?”

  他递简于前:

  “丛兄家书,你辨辨此中深意。”

  赵隶接简展看,简上书:

  “战事开拔,某在定襄安稳,兄长切护弟妹。老马挑刍,常抬蹄,多拌豆料,净其蹄,兄亦当勤歇。”

  他抬眼道:

  “皆家常语,无甚异处。”

  “大战将发,家书不早不晚,偏赶此时至。你细看家书,全是马,你懂马,瞧瞧。”

  赵隶瞥简一眼,摸了摸身旁马,道:

  “马居故地,草糙亦食;若换生地,气昧不合,方拱槽挑刍。抬蹄者,必是蹄间有石,或踏软泥不适。”

  “那拌豆、净蹄呢?”

  “豆为精料,唯急行远路才多拌,为催脚力;净蹄者,查蹄缝碎石耳。”

  赵隶话音稍顿,似有所悟

  “你是说,此‘马’非马?”

  “换地方?”

  苏礼低语,又问

  “何地需常净蹄?‘老马’又指何意?”

  “老马者,经事之骑,比新马稳。需常净蹄之地,非山道碎石,即流沙软碛

  ——漠北东路,正多沙窝子!”

  苏礼眸色一亮,夺简转身,不发一语奔回小帐,摊简于案,指叩牍面:

  换地方、催脚力、验蹄、老马…

  战事部署既定,卫大将军牵掣单于,去病主突袭。

  赵丛非无故言此,提‘马’,必与战事相关,何以不递军报,反托家书?

  苏礼取过将领名籍简牍,指尖逐行扫过,眼神忽明忽暗,至卫青名上略顿,到李广二字时,眸色陡然一凝。

  “老马…”

  赵隶之语蓦地撞入脑海。

  他霍然起身,攥紧家书大步往中军帐奔去。

  “将军,末掾有密事急禀

  ——敢请令卫士退至帐外十步!”

  去病抬眸扫他一眼,见其额有薄汗,神色凝重,不似作伪,当即扬声:

  “卫士退十步!”

  帐外脚步声渐远,去病才挑眉问道:

  “何事慌张?可是赵丛的家书有异样?”

  苏礼立刻展开张骞手绘的舆图,手指按在东侧标注‘沙碛’的区域:

  “末掾收到家书,问了赵隶,才解其中意,将军看这

  ——东路多流沙,正是赵隶说的‘沙漠’。赵丛说‘老马挑刍’,此意是指李广将军被改道走了东路;‘常抬蹄’是说流沙陷蹄,需当心马蹄;‘拌豆料’是催脚力

  ——东路比原路线远三百里,若不加急,恐难按时与卫大将军会合。”

  他把家书递过去,指尖点着‘老马’二字:

  “末掾想的是,李广将军是三朝老将,军中都称他‘老骑’,正是‘老马’。赵丛在定襄见了调令,却不敢递军报,只能用家书传信

  ——定是怕走漏风声,让单于察觉东路有汉军。”

  霍去病捏过家书,眉头拧起:

  “舅父掌西路调度,改道是他职权,此事与我军突袭左贤王无干,赵丛何以冒风险托家书传信?”

  “卫大将军许是觉此事不扰我军心神,才未通报。”

  苏礼垂眸拱手

  “只是末掾忧心,此事万不可让李校尉知晓

  ——他正憋着劲争先锋,闻之必分心。”

  霍去病抓过家书,转身便凑向案上烛火,焦糊气瞬间散开。

  “家书烧了,此事你我当做从未知晓,谁也不准再提。赵隶既看过家书,你速去叮嘱他。就说赵丛托他照看家中旧马,不过寻常家书,半句‘改道’之言,敢泄一字,以军法论。”

  苏礼躬身:

  “末掾这便去嘱赵隶,必不使其泄半字。”

  “还有李敢。”

  霍去病补充道:

  “他眼里只装着左贤王的鼓旗,此事半个字也不准漏给他,别让杂事分了他的锐气。”

  “末掾明白。”

  霍去病缓声道:

  “我军刀刃,当只对着匈奴,不可内耗。你速去准备祭祀用品,再查祭祀所用祭器,勿出半分差错。”

  苏礼拱手应诺而退,行至帐外,冷风一吹,忽如拨云见日:

  战事当前,心疑则军乱,唯有笃信同袍,方能聚力向前。

  校场之上,甲士已列阵如铁,戈戟如林。

  厨官已将最后一批干粮装车,医工携药囊立在阵侧,降骑队列肃整,复陆支、仆朋皆按汉制束玄甲,披膊完备,目光紧盯着中军帐方向

  ——归汉以来,此乃首次随骠骑将军击故主,皆欲以战功求获汉爵,以正汉臣身份。

  元狩四年春二月廿九·午时·代郡北门祖道

  祭坛已设,玄酒、束帛、牺牲陈列有序,军祝执礼器肃立。

  霍去病着玄甲、戴武弁大冠,稳步登坛,苏礼捧酒囊随侧。

  他接过军祝递来的玉圭,高举过顶,声震四野:

  “祖神在上!汉家儿郎,今往漠北,扫凶奴,清边尘,复我河山,安我黎庶!愿祖神佑我军,旗开得胜,马革裹尸,亦无憾!”

  言毕,他以玉圭蘸酒,三洒于地,再取酒囊,以剑挑破

  ——此乃‘轹轴祭’,祈战车稳固,行军顺遂。

  甲士们按军礼垂首,待酒尽囊落。

  霍去病剑指苍天,一声怒喝:

  “汉骑过处,胡尘尽扫!”

  五千甲士齐吼,声震城门:

  “汉骑过处,胡尘尽扫!”

  霍去病掷剑于地:

  “本将此去,不擒左贤王,不饮翰海水,不复入此门!”

  巳时鼓毕,三通角声起。

  霍去病跃上点将台,高不识捧铜虎符疾步登台,单膝跪地,双手过顶:

  “虎符在此,愿将军持节破敌!”

  霍去病接符,双手对合,虎符严丝合缝,符上‘与骠骑将军合符’六字清晰可辨,他高举虎符,喝问:

  “诸将听令!”

  “某等在!”

  台下将领齐声应诺。

  “赵破奴!”

  “末司马在!”

  赵破奴踏前一步

  “领八百斥候,申时过飞狐陉,沿桑干河故道探左贤王虚实,活擒帐前哨骑,漏一人,斩队率!”

  “末司马遵令!”

  “复陆支!”

  “末校尉在。”

  复陆支单膝跪地,胡语口音已染汉腔:

  “愿领降骑助斥候,必擒活口献将军!”

  霍去病解下腰间汉剑抛去,剑刃划过半空:

  “生俘者,以此剑赏;若放跑一人,亦以此剑自裁!”

  复陆支接剑,以额触剑:

  “末校尉,敢不效死!”

  “李敢!”

  “末校尉在!”

  五千前锋阵中,李敢持大黄弩踏前,弩机未张。

  “率五千骑为前锋,只带五日粮,明日卯时出代郡北门

  ——左贤王的鼓旗,日落前须悬于本将帐前!若迟一刻,军法从事!”

  李敢将弩顿地:

  “末校尉必取鼓旗来见!”

  “高不识!”

  “末校尉在!”

  左翼方阵中,高不识持戟出列。

  “领部曲守左翼,盯紧匈奴裨小王金顶帐——敢让一人西逃,拔你营寨,斩你副将!”

  “末校尉遵令!”

  高不识沉喝,挥戟点兵,左翼甲士齐声应和。

  “仆朋!”

  “末校尉在。”

  仆朋捧盾跪伏,盾上匈奴纹饰已凿去,换刻‘汉’字。

  “降骑已备。”

  “带两千降骑为右路,沿弓闾河佯攻——敢私入汉骑阵者,立斩;敢畏缩不前者,亦斩!”

  仆朋以盾击地:

  “末校尉必为汉家死战,不负将军!”

  “诺!”

  诸将领令转身,甲叶声、脚步声、旌旗猎猎声交织在一起。

  校场之上,寒刃映日,杀气冲天

  ——漠北之战,自此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