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集团召开警示教育大会。
大会议厅里座无虚席，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各分厂班子成员、关键岗位人员全部到场。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主席台上，赵江河居中而坐，左侧是周铁林，右侧是省国资委纪委的一位副主任。台下第一排，坐着棒材厂现任班子成员——厂长位置空着，刘志强已经在看守所里。
九点整，会议开始。
周铁林首先通报了棒材厂案件的调查结果：“……经查，刘志强在担任棒材厂厂长期间，指使相关人员，将定尺螺纹钢以通尺价格销售给鑫旺建材公司，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三十二万元；克扣职工饭费补贴，累计十四万三千六百元，其中三万元转入其亲属公司……”
冰冷的数字，赤裸的犯罪事实，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台下有人低头，有人擦汗，更多的人面色凝重。
“刘志强身为党员干部，丧失理想信念，背离初心使命，将国有企业视为‘私人领地’，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涉嫌违法犯罪……”周铁林的声音在会场回荡，“集团党委决定，给予刘志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会场里一片死寂。开除“双开”，这是最严厉的组织处理。
接下来，省国资委纪委副主任讲话：“棒材厂案件暴露出的问题触目惊心，教训极其深刻。这不仅是刘志强个人的堕落，更是北钢管理监督体系存在严重漏洞的集中体现……”
他的讲话措辞严厉，直指问题核心：“集团党委有没有责任？领导班子有没有责任？监督部门有没有责任？我看都有！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落实到哪里去了？”
坐在主席台上的李卫民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最后，赵江河讲话。
他没有看稿子，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同志们，今天开这个会，我的心情很沉重。刘志强曾经也是北钢的优秀干部，技术出身，有能力，有干劲。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会场里落针可闻。
“有人说，是因为棒材厂效益不好，他压力太大。我不认同。”赵江河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效益不好就可以违法乱纪？效益不好就可以克扣职工？这是什么逻辑？这是强盗逻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根本原因是什么？是理想信念滑坡，是纪法意识淡薄，是把个人利益、小团体利益凌驾于企业利益、职工利益之上。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监督失效了，制度失灵了，责任失守了。”
“棒材厂的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为什么没人发现？为什么没人制止？质检部门干什么去了？财务部门干什么去了？分管领导干什么去了？”赵江河的声音逐渐提高，“都在当老好人，都在和稀泥，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纵容，这就是帮凶！”
台下有人低下了头。
“今天处理刘志强，明天会不会有张志强、王志强？”赵江河站起来，“如果我们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真正把制度立起来、把监督严起来、把责任扛起来，那么今天的大会就是走过场，就是形式主义！”
他走到台前，看着台下的干部们：“从现在开始，北钢要刀刃向内，自我革命。我宣布三项决定：第一，开展全集团合规经营大检查，所有二级单位自查自纠，发现问题主动报告；第二，改革监督体系，集团纪委增设派驻纪检组，下沉到各分厂；第三，建立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重大事项记录制度，谁打了招呼、谁批了条子，一律记录在案。”
这三项决定，像三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人，会让人不舒服。但不舒服就对了！”赵江河的声音坚定有力，“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北钢要活，要重生，就必须经历刮骨疗毒的痛！这个坏人，我来当；这个责任，我来扛！但是——”
他目光如炬：“谁要是还敢顶风违纪，谁要是还敢损害北钢利益、职工利益，我赵江河第一个不答应！集团党委不答应！北钢的广大职工更不答应！”
掌声响起，起初零落，而后如潮水般席卷整个会场。
散会后，干部们默默地离开会场，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思考。
赵江河刚回到办公室，秦朗就进来汇报：“书记，有十几位分厂厂长和处长，想约您单独汇报工作。”
“都约了？”
“都约了，主要集中在明天和后天。”
赵江河点点头。警示教育大会的效果开始显现了。有些人坐不住了，有些人想主动说明问题了。
“统一安排在明天下午，每个人二十分钟。”他说，“另外，通知张跃来一趟。”
半小时后，张跃匆匆赶到。
“书记，您找我？”
“坐。”赵江河示意，“数字化运营中心的建设进展如何？”
“按计划推进。质量管理模块已经上线试运行，采购管理模块下个月可以完成。”张跃有些兴奋，“书记，我们开发的智能质检系统，可以自动识别螺纹钢的长度偏差、表面缺陷，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
“好。”赵江河点头，“把棒材厂纳入第一批试点单位。所有产品出厂前，必须通过智能质检系统，数据实时上传集团数据中心。任何人无法修改、无法删除。”
张跃一愣：“书记，这……”
“怎么？有困难？”
“没有困难！”张跃立即说，“只是……这样一来，分厂的自主权就小了很多，可能会有人反对。”
“就是要收权。”赵江河斩钉截铁，“过去就是权力下放太多，监督跟不上，才出了这么多问题。数字化不是目的，规范管理、防控风险才是目的。你明白吗？”
“明白！”张跃重重点头。
“抓紧推进。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这套系统在棒材厂全面运行。”赵江河顿了顿，“另外，你们的系统要留一个审计接口，省审计组可以随时调取数据。”
张跃离开后，赵江河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警示教育大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事调整，更多的制度变革，更多的利益触动。阻力会很大，压力会很大。
但这条路，必须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曼发来的信息：“今天大会开完了？别太累。小宇说想你了。”
赵江河回复：“开完了。告诉小宇，爸爸周末陪他拼最大的那套积木。”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厂区的烟囱依然耸立，高炉的火光依然明亮。这个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老国企，正在经历最艰难也最重要的蜕变。
而他，就是那个执刀的外科医生。
刀要快，要准，要狠。虽然痛，虽然难，但为了新生，这一切都值得。
刀刃向内，是为了刮骨疗毒。阵痛之后，必是新生。
大会议厅里座无虚席，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各分厂班子成员、关键岗位人员全部到场。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主席台上，赵江河居中而坐，左侧是周铁林，右侧是省国资委纪委的一位副主任。台下第一排，坐着棒材厂现任班子成员——厂长位置空着，刘志强已经在看守所里。
九点整，会议开始。
周铁林首先通报了棒材厂案件的调查结果：“……经查，刘志强在担任棒材厂厂长期间，指使相关人员，将定尺螺纹钢以通尺价格销售给鑫旺建材公司，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三十二万元；克扣职工饭费补贴，累计十四万三千六百元，其中三万元转入其亲属公司……”
冰冷的数字，赤裸的犯罪事实，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台下有人低头，有人擦汗，更多的人面色凝重。
“刘志强身为党员干部，丧失理想信念，背离初心使命，将国有企业视为‘私人领地’，严重违反党的纪律，涉嫌违法犯罪……”周铁林的声音在会场回荡，“集团党委决定，给予刘志强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会场里一片死寂。开除“双开”，这是最严厉的组织处理。
接下来，省国资委纪委副主任讲话：“棒材厂案件暴露出的问题触目惊心，教训极其深刻。这不仅是刘志强个人的堕落，更是北钢管理监督体系存在严重漏洞的集中体现……”
他的讲话措辞严厉，直指问题核心：“集团党委有没有责任？领导班子有没有责任？监督部门有没有责任？我看都有！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落实到哪里去了？”
坐在主席台上的李卫民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
最后，赵江河讲话。
他没有看稿子，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同志们，今天开这个会，我的心情很沉重。刘志强曾经也是北钢的优秀干部，技术出身，有能力，有干劲。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会场里落针可闻。
“有人说，是因为棒材厂效益不好，他压力太大。我不认同。”赵江河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敲在人心上，“效益不好就可以违法乱纪？效益不好就可以克扣职工？这是什么逻辑？这是强盗逻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根本原因是什么？是理想信念滑坡，是纪法意识淡薄，是把个人利益、小团体利益凌驾于企业利益、职工利益之上。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监督失效了，制度失灵了，责任失守了。”
“棒材厂的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为什么没人发现？为什么没人制止？质检部门干什么去了？财务部门干什么去了？分管领导干什么去了？”赵江河的声音逐渐提高，“都在当老好人，都在和稀泥，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纵容，这就是帮凶！”
台下有人低下了头。
“今天处理刘志强，明天会不会有张志强、王志强？”赵江河站起来，“如果我们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真正把制度立起来、把监督严起来、把责任扛起来，那么今天的大会就是走过场，就是形式主义！”
他走到台前，看着台下的干部们：“从现在开始，北钢要刀刃向内，自我革命。我宣布三项决定：第一，开展全集团合规经营大检查，所有二级单位自查自纠，发现问题主动报告；第二，改革监督体系，集团纪委增设派驻纪检组，下沉到各分厂；第三，建立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重大事项记录制度，谁打了招呼、谁批了条子，一律记录在案。”
这三项决定，像三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人，会让人不舒服。但不舒服就对了！”赵江河的声音坚定有力，“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北钢要活，要重生，就必须经历刮骨疗毒的痛！这个坏人，我来当；这个责任，我来扛！但是——”
他目光如炬：“谁要是还敢顶风违纪，谁要是还敢损害北钢利益、职工利益，我赵江河第一个不答应！集团党委不答应！北钢的广大职工更不答应！”
掌声响起，起初零落，而后如潮水般席卷整个会场。
散会后，干部们默默地离开会场，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思考。
赵江河刚回到办公室，秦朗就进来汇报：“书记，有十几位分厂厂长和处长，想约您单独汇报工作。”
“都约了？”
“都约了，主要集中在明天和后天。”
赵江河点点头。警示教育大会的效果开始显现了。有些人坐不住了，有些人想主动说明问题了。
“统一安排在明天下午，每个人二十分钟。”他说，“另外，通知张跃来一趟。”
半小时后，张跃匆匆赶到。
“书记，您找我？”
“坐。”赵江河示意，“数字化运营中心的建设进展如何？”
“按计划推进。质量管理模块已经上线试运行，采购管理模块下个月可以完成。”张跃有些兴奋，“书记，我们开发的智能质检系统，可以自动识别螺纹钢的长度偏差、表面缺陷，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
“好。”赵江河点头，“把棒材厂纳入第一批试点单位。所有产品出厂前，必须通过智能质检系统，数据实时上传集团数据中心。任何人无法修改、无法删除。”
张跃一愣：“书记，这……”
“怎么？有困难？”
“没有困难！”张跃立即说，“只是……这样一来，分厂的自主权就小了很多，可能会有人反对。”
“就是要收权。”赵江河斩钉截铁，“过去就是权力下放太多，监督跟不上，才出了这么多问题。数字化不是目的，规范管理、防控风险才是目的。你明白吗？”
“明白！”张跃重重点头。
“抓紧推进。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这套系统在棒材厂全面运行。”赵江河顿了顿，“另外，你们的系统要留一个审计接口，省审计组可以随时调取数据。”
张跃离开后，赵江河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警示教育大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事调整，更多的制度变革，更多的利益触动。阻力会很大，压力会很大。
但这条路，必须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曼发来的信息：“今天大会开完了？别太累。小宇说想你了。”
赵江河回复：“开完了。告诉小宇，爸爸周末陪他拼最大的那套积木。”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厂区的烟囱依然耸立，高炉的火光依然明亮。这个有着六十多年历史的老国企，正在经历最艰难也最重要的蜕变。
而他，就是那个执刀的外科医生。
刀要快，要准，要狠。虽然痛，虽然难，但为了新生，这一切都值得。
刀刃向内，是为了刮骨疗毒。阵痛之后，必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