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伯颜的围魏救赵-《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

  得益于阴山脉的天然屏障,河套地区的风沙远比漠北温柔。

  清澈的秋风拂过后套也先的大营,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金帐内的凝重。

  金帐之内,也先卸下了沾满尘土的战甲。

  眉宇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倦色,更深处则是一股压抑的愠怒。

  战事远比他预想的要艰难,明军摆出的铁桶阵。

  让他麾下的精锐撞得头破血流,除了损兵折将,竟寸功未立。

  亲卫奉上温热的马奶酒,也先仰头一饮而尽。

  酸涩的液体滚过喉咙,非但未能浇灭心火,反添一股烦恶。

  他挥退左右,帐中只余几名心腹,目光首先便落在次子阿失身上。

  “阿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审示,“我离营这些时日,后套情势如何?各部可还安分?伯颜……他有何动向?”

  阿失闻声,立刻抢上前一步,头颅深垂,姿态恭顺得近乎卑微。

  “回父汗,”他声音紧绷,努力维持平稳,“各部皆遵从号令,并无特别事端。伯颜叔父……”

  他提到这个称谓时,身体便是一颤。

  “他每日忙于打理部族事务,督促牧民南迁储备冬粮,言行举止……并无任何越轨之处。甚至还时常教导儿子如何管理部众,解决草场纠纷,看似……极为尽心。”

  他顿了顿,一股强烈的冲动迫使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是父汗,我……我总觉得他,像是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也先眉头骤然锁紧,身体前倾:“阴谋?你发现了什么异动?”

  阿失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弱了下去:“没……没有确凿的异动。但儿子就是有这种感觉,他绝非表面那般安分……”

  也先盯着他,片刻后,胸腔里挤出一声近乎无声的叹息,浓浓的失望与疲惫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个儿子,与他英勇果决的长子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

  怯懦、多疑、毫无凭据便妄下论断,哪里有一丝未来雄主的气象?

  可他还能如何?

  岁月不饶人,他已来不及再练一个新号了。

  此刻,他竟无比羡慕起南边的明朝来。

  朱祁镇、朱见深,两代幼主接连登基,竟都能坐稳江山。

  若在草原上这般行事,怕是不到第二天,幼主就没了。

  “嗯。”也先鼻腔里哼出一声,听不出喜怒,“没有异动便好,伯颜现在何处?”

  “叔父正在清点牲畜辎重,听闻父汗归来,应即刻便会来见。”阿失刚回答完,帐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大汗,伯颜知院求见。”

  “让他进来。”

  帐帘掀开,伯颜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关切,向也先抚胸行礼:“恭迎大汗得胜归来。”

  一旁的阿失在伯颜踏入的瞬间,便将头颅更深地埋下。

  竭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绷紧的脊背泄露了他内心紧张。

  也先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胜?啃了两块硬骨头,崩掉了牙,没尝到肉味!”

  他示意伯颜坐下,语气带着烦躁:“明人学乖了,乌兰隘口和蒲草口守得跟铁桶一般,我军猛攻数次,除了丢下些勇士的性命,毫无进展!朱祁钰小儿,倒是给他手下的狗腿子配了副好牙口!”

  伯颜闻言,面露惊诧:“那两处地方,并无大型关隘,如何打不进去?”

  “火炮!”也先几乎是低吼出来,拳头砸在案上,“他娘的,足足上百门火炮!直接把路都堵住了,根本冲不过去!”

  他喘了口气,抱怨道:“明国哪来这么多的铁?咱们草原上,连打造铁锅的铁都不够。”

  伯颜适时地叹息一声,语气沉重:“听闻明国这两年,四处开山寻矿,大兴冶炼之举,铁料自然充裕。”

  “唉……万幸那些沉重火炮移动艰难,否则,我草原铁骑纵有万千勇武,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也先沉吟片刻,又饮了一口马奶酒,面露踌躇:“明军阵势严密,火炮凶猛,我军新挫,锐气已失。”

  他抬眼,目光扫过帐中将领:“不如暂且北撤,退出河套,待来年草长马肥,再图南下不迟。”

  伯颜目光微闪,上前一步:“大汗,此刻恐难言退。”

  他取出一份羊皮纸,递过去:“刚得急报,孛罗部被明军死死困在丰州,已成瓮中之鳖,危在旦夕!”

  也先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锐光一闪:“丰州?怕是明军故意设的计谋,诱我前去救援,实则早已设下埋伏,就等我过去。”

  他越想越觉可能,决然道:“孛罗自己蠢钝,入了圈套,岂能让我全军为他冒险?弃了便弃了!”

  伯颜急切道:“大汗,万万不可!孛罗部麾下是实打实的上万铁骑,是我蒙古骁勇!岂能轻易舍弃?”

  “再则说,此番若见死不救,不仅自断一臂,寒了勇士之心,日后各部首领谁还愿为我拼死效命?人心若散,部落离心,其害远胜一场兵败!”

  也先面色阴沉,显然也被说中顾虑。

  但他仍迟疑道:“明军必在前套险要之处布下重兵,以逸待劳。我军一头撞去,岂非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伯颜见状,知也先已心动。

  当即压低声音,献上早已思虑成熟的策略:“大汗明鉴,明军主力必然尽数集结于前套,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行围魏救赵之策?”

  他走到简陋的羊皮地图前,手指猛地向南划去:

  “我们可佯装大军向前套进发,却暗中掉头,疾驰南下,直扑大明榆林卫!”

  “榆林乃明国重镇,一旦有失,我大军东可威胁太原,南便可直叩关中腹地!如此要害之地,明朝君臣必定震恐,岂敢不救?”

  也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接上伯颜的思路:“他们若要救榆林,自然只能从前套埋伏的兵马中抽调精锐,紧急南下驰援!”

  “正是此理!”伯颜抚掌,语气笃定,“此处有黄河,明军南下必然分兵。再加之长途奔袭,无法携带那些笨重火炮。”

  也先又跟上道:“届时,我军再挥师北上,趁其兵力分散、疲于奔命之际,反戈一击!”

  伯颜跟也先对视一眼,大笑道:“届时,明军首尾难顾,阵势必破。如此,既可重创明军,丰州之困自然也随之化解,孛罗部亦可得救!”

  也先听完,脑中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不由得抚掌大笑:

  “妙!太妙了!”

  “好一个围魏救赵。伯颜,你真是我的智囊。就让明军尝尝自家后院起火,首尾难顾的滋味!”

  伯颜也露出笑容:“全赖大汗决断。”

  帐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其余将领见大汗展颜,计策已定,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已见到胜利在望。

  金帐之中,一时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亢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