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东麓，海拔三千二百米处的临时营地。
篝火在防风石圈里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驱散着高原夜晚的刺骨寒意。但比寒冷更让人不安的，是营地外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感”——自从离开李明月安眠的谷地后，林九就一直能感觉到有目光在暗处跟随。不是敌意，不是杀机，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式的观察。
“温度零下二十五度，风速每秒八米，预计后半夜有雪。”沈兰心坐在火边，手里拿着气象监测仪，但眼睛却盯着平板电脑上加密传输过来的数据，“749局总部发来通报，东海方向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和蓬莱海域的坐标高度重合。”
王胖子正在煮一锅混合了压缩干粮和肉干的糊状物，闻言抬起头：“秦姐他们不是已经去蓬莱了吗？有没有消息？”
“最后一次联络是二十四小时前，秦月说他们找到了海底遗迹的入口，但被某种生物群落阻挡，正在尝试突破。”沈兰心眉头微蹙，“但之后通讯就中断了，卫星信号显示他们的船只还在原地，但生命体征监测……很不稳定。”
林九靠在背包上，眼睛半闭着。薪火刀横放在膝头，刀柄处镶嵌的地之碎片正散发着温润的土黄色微光。碎片融入后，刀的重置增加了近一倍，但对经脉的负担反而减轻了——大地属性的能量在缓慢修复他体内因燃魂针造成的损伤，虽然速度极慢，但确实有效。
代价是，他能清晰感觉到碎片的“意志”。
那不是有意识的思维，而是一种古老的、沉静的本能倾向。地之碎片“想要”回归大地，想要继续履行它千万年来稳定地脉的职责。每一次林九动用薪火刀的力量，都能感觉到碎片传来细微的“抗拒”，像是在质问：你配使用这份力量吗？你理解大地的重量吗？
“九哥，你的伤怎么样？”王胖子舀了一碗糊状物递过来。
林九睁开眼睛，接过碗。腹部的贯穿伤已经结痂，但内里的脏器损伤远未愈合；左肩锁骨断裂处用高分子夹板固定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刺痛。最麻烦的是经脉——燃魂针透支潜力造成的空洞感越来越明显，像身体里有个看不见的漏斗，力量在持续流失。
“还能撑。”他喝了一口热糊，温热的食物下肚，带来些许实感。
沈兰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作为团队里最理性的人，她很清楚林九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燃魂针的代价不是缓慢支付的，而是在某个临界点后断崖式下跌。按照张云鹤的说法，三个月是理论极限，但实际能维持多久，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和身体底子。
而林九的底子……已经在神农架和松柏镇的战斗中耗得七七八八了。
“吃完后我们开个短会。”沈兰心收起平板，“关于下一步行动，需要重新评估。”
半小时后，篝火旁摊开了地图和数据分析。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沈兰心用手指在地图上点出昆仑东麓的一个坐标，“距离最近的补给点有八十公里，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和天气条件，至少需要三天才能走出去。但这三天里，陈天雄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地之碎片被取走的消息。”
王胖子嚼着肉干：“那混蛋不是受伤逃跑了吗？还能这么快追上来？”
“不要低估他。”林九开口，声音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缥缈，“陈天雄背后那个‘存在’虽然受损，但恢复速度可能远超我们想象。而且……他手里有水之碎片，哪怕暂时失效，也能提供某种程度的庇护和指引。”
他看向地图上的东海方向：“更重要的是，秦月那边可能遇到了麻烦。如果蓬莱的火之碎片也被某种力量守护着，陈天雄很可能会趁机出手——要么抢夺碎片，要么伏击秦月的队伍。”
气氛凝重起来。
“那我们得尽快去支援！”王胖子急了。
“问题是怎么去。”沈兰心调出交通路线图，“从昆仑到东海直线距离超过三千公里，常规交通方式需要转机、转车，至少两天时间。而且陈天雄一定在监控所有交通枢纽，我们一露面就可能被盯上。”
林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薪火刀的刀柄。土黄色的微光随着他的触摸明灭不定，像是大地在呼吸。
“有别的路。”他突然说。
沈兰心和王胖子同时看向他。
“老头子教过我一种古法——‘地脉行走’。”林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些代表山脉走向的曲线上，“利用地脉的连续性，短时间内跨越长距离。但风险很大，需要至少一块地之碎片级别的媒介来稳定通道，而且对使用者的身体负担……”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他现在的状态，用这种方法等于自杀。
“不行！”沈兰心斩钉截铁，“你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
“那秦月他们怎么办？”林九反问，“还有蓬莱的火之碎片，如果落到陈天雄手里，我们就彻底输了。”
沈兰心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理性告诉她林九说的是事实，但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个选择。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风声，不是雪落，是……脚步声。
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林九握住了薪火刀，沈兰心手指按在腰间枪柄上，王胖子则掏出了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刃——那是他用昆仑冰层下的某种特殊矿石临时打磨的，虽然粗糙，但能承载部分符文力量。
脚步声在营地外十米处停下。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紧张，是我。”
周文渊。
他穿着白色的极地伪装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脸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篝火的光。他没有带武器，双手摊开，表示无害。
林九盯着他，薪火刀微微抬起：“你来做什么？”
“送一样东西。”周文渊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筒，轻轻抛过来。筒子落在篝火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沈兰心用匕首挑开筒盖，里面是一卷兽皮纸，还有一个小型的数据存储芯片。
“兽皮纸上是我能透露的，关于陈天雄下一步计划的信息。”周文渊站在原地，没有靠近，“芯片里是蓬莱海域海底遗迹的详细结构图，以及……那些‘守护生物’的弱点和习性分析。”
王胖子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周文渊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非战士：“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陈天雄不是在创造新世界，他是在毁灭一切。而我，不想成为毁灭的一部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反抗他？”林九问。
“因为我体内有他种下的‘种子’。”周文渊解开上衣领口，露出胸口——那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印记，印记表面有细微的脉动，像一颗丑陋的心脏，“一旦我做出直接背叛的行为，这颗种子就会引爆，我死，你们的位置也会暴露。”
他重新系好衣扣：“所以我只能做这些边缘的协助。兽皮纸上的信息是加密的，需要特定的频率波动才能解读——你们手里的地之碎片就能做到。芯片里的数据是真实的，但来源我不能说。”
林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李明月的事，你知道多少？”
周文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我知道她被冰封在昆仑，知道她守了二十年。陈天雄原本计划等集齐三块碎片后，再来取走地之碎片，顺便……吸收她二十年积累的地脉能量。但他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沈兰心追问，“如果你真的想帮忙，完全可以提前告诉我们李明月的情况，也许我们能救她——”
“救不了。”周文渊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李明月的灵魂已经和地脉绑定，这是不可逆的。你们任何试图‘救’她的行为，都只会加速她的死亡，甚至可能破坏封印引发灾难。让她在完成使命后安息，是最好的结局。”
他后退一步：“我要走了。陈天雄虽然受伤，但他的感知网络还在运作。我离开太久会引起怀疑。”
“等等。”林九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老头子当年在昆仑封门，除了李明月，还有谁参与了？我是说，除了我师父和张云鹤之外的第三人。”
周文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你知道为什么陈天雄对赊刀人一脉如此执着吗？”他没有直接回答，“不仅仅因为你们掌握了真血和钥匙的秘密，还因为……二十年前昆仑封门行动中，有一个人背叛了团队，导致封印出现瑕疵，才有了后来所有的灾难。”
“那个人是谁？”
周文渊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都开始黯淡。
“陈天雄的师父。”他终于说，“也是陈平安的师兄，你的师伯——陈镇岳。”
林九的呼吸停滞了。
师父从未提过有师兄。
“陈镇岳在封门最关键的时刻，被‘门’里的存在蛊惑，试图夺取地之碎片。虽然被陈平安和张云鹤阻止，但他已经破坏了部分封印结构。事后他逃走了，二十年来音信全无。陈天雄就是他的徒弟，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周文渊最后看了林九一眼：“小心你信任的人。有时候，最致命的刀，来自你以为最安全的方向。”
说完，他转身走入风雪，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营地陷入长久的沉默。
只有篝火噼啪作响，风雪在帐外呼啸。
许久，沈兰心才轻声开口：“他在离间？”
“不一定。”林九拿起那卷兽皮纸。纸张很古老，触感粗糙，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复杂的符号和地图。当他将地之碎片的能量缓缓注入时，那些符号开始发光，重新排列，形成可读的文字。
文字内容让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陈天雄的下一步……是东海没错。”林九抬头，“但他不是去抢火之碎片，而是去‘唤醒’某个东西——蓬莱海底遗迹里，沉眠着一头上古时期被封印的‘海兽’。陈天雄要用火之碎片和水之碎片的力量，强行唤醒它，制造一场覆盖整个东海的海啸和灵气暴动。”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他要干嘛？毁灭沿海城市？”
“不止。”林九继续解读兽皮纸，“海兽苏醒产生的能量波动，会撕裂空间，短暂打开一道通往‘归墟’的通道。陈天雄想通过这条通道，直接进入归墟，取走风之碎片。”
沈兰心快速计算：“也就是说，他打算跳过常规的寻找，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归墟？但这样做的风险……”
“他不在乎风险。”林九收起兽皮纸，“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存在’不在乎。只要能集齐四把钥匙，打开所有的门，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他看向篝火，火光在瞳孔中跳动。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到达蓬莱，或者至少在他唤醒海兽时阻止他。否则整个东海沿岸，数千万人……”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可是你的身体——”沈兰心还想劝。
“用‘地脉行走’。”林九做出决定，“这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跨越三千公里的方法。兰心，你计算一下昆仑到东海的地脉交汇点，找到最稳定的路径。胖子，准备符咒和能量稳定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错。”
“九哥！”王胖子眼眶红了，“你会死的！”
“如果什么都不做，死的人会更多。”林九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不一定会死。地之碎片在修复我的身体，也许能抵消部分负担。”
沈兰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平板电脑：“给我一小时，我需要调用749局的全球地脉数据库，计算最佳路径。”
“好。”林九点头，“一小时后，我们出发。”
沈兰心和王胖子开始忙碌。
林九独自走到营地边缘，望向东方。夜色深沉，看不到海，但他能感觉到——在遥远的海平线之下，有什么古老而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
薪火刀在手中微微震动，刀柄处的地之碎片传来温润的暖意，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经脉像干涸的河床，裂痕遍布；内脏的损伤像破碎的瓷器，勉强粘合；而燃魂针造成的“空洞”，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扩大。
三个月……不，可能连两个月都撑不到了。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做完该做的事。
必须找到四把钥匙，合成真正的钥匙，关闭所有的门。
必须阻止陈天雄，阻止那个“存在”。
必须……让师父的牺牲，让李明月的牺牲，让所有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死得有价值。
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很快融化。
东方天际，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战斗，还在继续。
一小时后，营地中央。
沈兰心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图案核心放着薪火刀，周围摆放着十二块从昆仑冰层下采集的能量结晶。王胖子在阵法外围刻下密密麻麻的稳定符文，额头见汗。
“路径计算完成了。”沈兰心指着平板上的三维地脉图，“昆仑到东海有三条主要地脉通道，但只有一条相对稳定。即便如此，通道内部的地压和能量乱流也足以撕碎普通修行者。林九，你确定要——”
“开始吧。”林九已经站在阵法中央。
沈兰心咬咬牙，启动阵法。十二块能量结晶同时发光，光芒汇聚到薪火刀上。地之碎片爆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晕，光晕扩展，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力场，将三人笼罩其中。
大地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更深层的、地脉的共鸣。力场内部，景象开始扭曲——营地的篝火、帐篷、雪山，都像被拉长的油画，然后破碎成无数色块。
失重感袭来。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呼啸而过的、地脉能量的洪流。
地脉行走，开始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十分钟。
周文渊去而复返。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营地，看着地面上残留的阵法痕迹，推了推眼镜。
然后，他拿出通讯器，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他们用地脉行走去东海了。”他对着通讯器说，“按计划，在蓬莱海域准备迎接。记住，要活的，尤其是林九——他的真血，是钥匙合成最关键的部分。”
通讯器那头传来嘶哑的笑声：“放心，蓬莱的‘老朋友’已经等不及了。”
通话结束。
周文渊站在原地，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眼神复杂。
雪还在下。
但有些风暴，已经跨越高山，向着大海的方向，席卷而去。
篝火在防风石圈里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焰驱散着高原夜晚的刺骨寒意。但比寒冷更让人不安的，是营地外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感”——自从离开李明月安眠的谷地后，林九就一直能感觉到有目光在暗处跟随。不是敌意，不是杀机，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式的观察。
“温度零下二十五度，风速每秒八米，预计后半夜有雪。”沈兰心坐在火边，手里拿着气象监测仪，但眼睛却盯着平板电脑上加密传输过来的数据，“749局总部发来通报，东海方向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和蓬莱海域的坐标高度重合。”
王胖子正在煮一锅混合了压缩干粮和肉干的糊状物，闻言抬起头：“秦姐他们不是已经去蓬莱了吗？有没有消息？”
“最后一次联络是二十四小时前，秦月说他们找到了海底遗迹的入口，但被某种生物群落阻挡，正在尝试突破。”沈兰心眉头微蹙，“但之后通讯就中断了，卫星信号显示他们的船只还在原地，但生命体征监测……很不稳定。”
林九靠在背包上，眼睛半闭着。薪火刀横放在膝头，刀柄处镶嵌的地之碎片正散发着温润的土黄色微光。碎片融入后，刀的重置增加了近一倍，但对经脉的负担反而减轻了——大地属性的能量在缓慢修复他体内因燃魂针造成的损伤，虽然速度极慢，但确实有效。
代价是，他能清晰感觉到碎片的“意志”。
那不是有意识的思维，而是一种古老的、沉静的本能倾向。地之碎片“想要”回归大地，想要继续履行它千万年来稳定地脉的职责。每一次林九动用薪火刀的力量，都能感觉到碎片传来细微的“抗拒”，像是在质问：你配使用这份力量吗？你理解大地的重量吗？
“九哥，你的伤怎么样？”王胖子舀了一碗糊状物递过来。
林九睁开眼睛，接过碗。腹部的贯穿伤已经结痂，但内里的脏器损伤远未愈合；左肩锁骨断裂处用高分子夹板固定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刺痛。最麻烦的是经脉——燃魂针透支潜力造成的空洞感越来越明显，像身体里有个看不见的漏斗，力量在持续流失。
“还能撑。”他喝了一口热糊，温热的食物下肚，带来些许实感。
沈兰心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作为团队里最理性的人，她很清楚林九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燃魂针的代价不是缓慢支付的，而是在某个临界点后断崖式下跌。按照张云鹤的说法，三个月是理论极限，但实际能维持多久，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和身体底子。
而林九的底子……已经在神农架和松柏镇的战斗中耗得七七八八了。
“吃完后我们开个短会。”沈兰心收起平板，“关于下一步行动，需要重新评估。”
半小时后，篝火旁摊开了地图和数据分析。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沈兰心用手指在地图上点出昆仑东麓的一个坐标，“距离最近的补给点有八十公里，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和天气条件，至少需要三天才能走出去。但这三天里，陈天雄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地之碎片被取走的消息。”
王胖子嚼着肉干：“那混蛋不是受伤逃跑了吗？还能这么快追上来？”
“不要低估他。”林九开口，声音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缥缈，“陈天雄背后那个‘存在’虽然受损，但恢复速度可能远超我们想象。而且……他手里有水之碎片，哪怕暂时失效，也能提供某种程度的庇护和指引。”
他看向地图上的东海方向：“更重要的是，秦月那边可能遇到了麻烦。如果蓬莱的火之碎片也被某种力量守护着，陈天雄很可能会趁机出手——要么抢夺碎片，要么伏击秦月的队伍。”
气氛凝重起来。
“那我们得尽快去支援！”王胖子急了。
“问题是怎么去。”沈兰心调出交通路线图，“从昆仑到东海直线距离超过三千公里，常规交通方式需要转机、转车，至少两天时间。而且陈天雄一定在监控所有交通枢纽，我们一露面就可能被盯上。”
林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薪火刀的刀柄。土黄色的微光随着他的触摸明灭不定，像是大地在呼吸。
“有别的路。”他突然说。
沈兰心和王胖子同时看向他。
“老头子教过我一种古法——‘地脉行走’。”林九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些代表山脉走向的曲线上，“利用地脉的连续性，短时间内跨越长距离。但风险很大，需要至少一块地之碎片级别的媒介来稳定通道，而且对使用者的身体负担……”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他现在的状态，用这种方法等于自杀。
“不行！”沈兰心斩钉截铁，“你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住！”
“那秦月他们怎么办？”林九反问，“还有蓬莱的火之碎片，如果落到陈天雄手里，我们就彻底输了。”
沈兰心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理性告诉她林九说的是事实，但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这个选择。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风声，不是雪落，是……脚步声。
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林九握住了薪火刀，沈兰心手指按在腰间枪柄上，王胖子则掏出了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刃——那是他用昆仑冰层下的某种特殊矿石临时打磨的，虽然粗糙，但能承载部分符文力量。
脚步声在营地外十米处停下。
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别紧张，是我。”
周文渊。
他穿着白色的极地伪装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脸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篝火的光。他没有带武器，双手摊开，表示无害。
林九盯着他，薪火刀微微抬起：“你来做什么？”
“送一样东西。”周文渊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筒，轻轻抛过来。筒子落在篝火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沈兰心用匕首挑开筒盖，里面是一卷兽皮纸，还有一个小型的数据存储芯片。
“兽皮纸上是我能透露的，关于陈天雄下一步计划的信息。”周文渊站在原地，没有靠近，“芯片里是蓬莱海域海底遗迹的详细结构图，以及……那些‘守护生物’的弱点和习性分析。”
王胖子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周文渊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学者而非战士：“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陈天雄不是在创造新世界，他是在毁灭一切。而我，不想成为毁灭的一部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反抗他？”林九问。
“因为我体内有他种下的‘种子’。”周文渊解开上衣领口，露出胸口——那里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印记，印记表面有细微的脉动，像一颗丑陋的心脏，“一旦我做出直接背叛的行为，这颗种子就会引爆，我死，你们的位置也会暴露。”
他重新系好衣扣：“所以我只能做这些边缘的协助。兽皮纸上的信息是加密的，需要特定的频率波动才能解读——你们手里的地之碎片就能做到。芯片里的数据是真实的，但来源我不能说。”
林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李明月的事，你知道多少？”
周文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我知道她被冰封在昆仑，知道她守了二十年。陈天雄原本计划等集齐三块碎片后，再来取走地之碎片，顺便……吸收她二十年积累的地脉能量。但他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沈兰心追问，“如果你真的想帮忙，完全可以提前告诉我们李明月的情况，也许我们能救她——”
“救不了。”周文渊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李明月的灵魂已经和地脉绑定，这是不可逆的。你们任何试图‘救’她的行为，都只会加速她的死亡，甚至可能破坏封印引发灾难。让她在完成使命后安息，是最好的结局。”
他后退一步：“我要走了。陈天雄虽然受伤，但他的感知网络还在运作。我离开太久会引起怀疑。”
“等等。”林九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老头子当年在昆仑封门，除了李明月，还有谁参与了？我是说，除了我师父和张云鹤之外的第三人。”
周文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你知道为什么陈天雄对赊刀人一脉如此执着吗？”他没有直接回答，“不仅仅因为你们掌握了真血和钥匙的秘密，还因为……二十年前昆仑封门行动中，有一个人背叛了团队，导致封印出现瑕疵，才有了后来所有的灾难。”
“那个人是谁？”
周文渊沉默了很久，久到篝火都开始黯淡。
“陈天雄的师父。”他终于说，“也是陈平安的师兄，你的师伯——陈镇岳。”
林九的呼吸停滞了。
师父从未提过有师兄。
“陈镇岳在封门最关键的时刻，被‘门’里的存在蛊惑，试图夺取地之碎片。虽然被陈平安和张云鹤阻止，但他已经破坏了部分封印结构。事后他逃走了，二十年来音信全无。陈天雄就是他的徒弟，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周文渊最后看了林九一眼：“小心你信任的人。有时候，最致命的刀，来自你以为最安全的方向。”
说完，他转身走入风雪，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营地陷入长久的沉默。
只有篝火噼啪作响，风雪在帐外呼啸。
许久，沈兰心才轻声开口：“他在离间？”
“不一定。”林九拿起那卷兽皮纸。纸张很古老，触感粗糙，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复杂的符号和地图。当他将地之碎片的能量缓缓注入时，那些符号开始发光，重新排列，形成可读的文字。
文字内容让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陈天雄的下一步……是东海没错。”林九抬头，“但他不是去抢火之碎片，而是去‘唤醒’某个东西——蓬莱海底遗迹里，沉眠着一头上古时期被封印的‘海兽’。陈天雄要用火之碎片和水之碎片的力量，强行唤醒它，制造一场覆盖整个东海的海啸和灵气暴动。”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他要干嘛？毁灭沿海城市？”
“不止。”林九继续解读兽皮纸，“海兽苏醒产生的能量波动，会撕裂空间，短暂打开一道通往‘归墟’的通道。陈天雄想通过这条通道，直接进入归墟，取走风之碎片。”
沈兰心快速计算：“也就是说，他打算跳过常规的寻找，用暴力手段强行进入归墟？但这样做的风险……”
“他不在乎风险。”林九收起兽皮纸，“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存在’不在乎。只要能集齐四把钥匙，打开所有的门，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他看向篝火，火光在瞳孔中跳动。
“我们必须赶在他之前到达蓬莱，或者至少在他唤醒海兽时阻止他。否则整个东海沿岸，数千万人……”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可是你的身体——”沈兰心还想劝。
“用‘地脉行走’。”林九做出决定，“这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跨越三千公里的方法。兰心，你计算一下昆仑到东海的地脉交汇点，找到最稳定的路径。胖子，准备符咒和能量稳定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错。”
“九哥！”王胖子眼眶红了，“你会死的！”
“如果什么都不做，死的人会更多。”林九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不一定会死。地之碎片在修复我的身体，也许能抵消部分负担。”
沈兰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平板电脑：“给我一小时，我需要调用749局的全球地脉数据库，计算最佳路径。”
“好。”林九点头，“一小时后，我们出发。”
沈兰心和王胖子开始忙碌。
林九独自走到营地边缘，望向东方。夜色深沉，看不到海，但他能感觉到——在遥远的海平线之下，有什么古老而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
薪火刀在手中微微震动，刀柄处的地之碎片传来温润的暖意，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鼓励。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经脉像干涸的河床，裂痕遍布；内脏的损伤像破碎的瓷器，勉强粘合；而燃魂针造成的“空洞”，正在缓慢但不可逆转地扩大。
三个月……不，可能连两个月都撑不到了。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做完该做的事。
必须找到四把钥匙，合成真正的钥匙，关闭所有的门。
必须阻止陈天雄，阻止那个“存在”。
必须……让师父的牺牲，让李明月的牺牲，让所有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人，死得有价值。
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很快融化。
东方天际，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战斗，还在继续。
一小时后，营地中央。
沈兰心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图案核心放着薪火刀，周围摆放着十二块从昆仑冰层下采集的能量结晶。王胖子在阵法外围刻下密密麻麻的稳定符文，额头见汗。
“路径计算完成了。”沈兰心指着平板上的三维地脉图，“昆仑到东海有三条主要地脉通道，但只有一条相对稳定。即便如此，通道内部的地压和能量乱流也足以撕碎普通修行者。林九，你确定要——”
“开始吧。”林九已经站在阵法中央。
沈兰心咬咬牙，启动阵法。十二块能量结晶同时发光，光芒汇聚到薪火刀上。地之碎片爆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晕，光晕扩展，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球形力场，将三人笼罩其中。
大地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更深层的、地脉的共鸣。力场内部，景象开始扭曲——营地的篝火、帐篷、雪山，都像被拉长的油画，然后破碎成无数色块。
失重感袭来。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和黑暗中呼啸而过的、地脉能量的洪流。
地脉行走，开始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十分钟。
周文渊去而复返。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营地，看着地面上残留的阵法痕迹，推了推眼镜。
然后，他拿出通讯器，接通了一个加密频道。
“他们用地脉行走去东海了。”他对着通讯器说，“按计划，在蓬莱海域准备迎接。记住，要活的，尤其是林九——他的真血，是钥匙合成最关键的部分。”
通讯器那头传来嘶哑的笑声：“放心，蓬莱的‘老朋友’已经等不及了。”
通话结束。
周文渊站在原地，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眼神复杂。
雪还在下。
但有些风暴，已经跨越高山，向着大海的方向，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