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大朝会-《明末:从边军小卒开始》

  清廷,顺治四年,二月十三,北京。

  夜枢将转,墨色正酣。

  这一时间的北京城,还在沉睡,紫禁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尚书府书房里的烛火,却已摇曳了整整一夜。

  范文程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中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被他反复看了三遍。

  纸是辽东特制的桑皮纸,墨迹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看得出写的时候很急。

  “二月初六,我军先锋已抵义州,朝鲜军列阵江畔,约万余人。初七清晨,镶白旗前锋冲阵,朝鲜军溃,斩首八百余级,俘三百。我军伤亡不足百。摄政王谕:大军即日渡江,直捣汉城。”

  他放下军报,指尖在“伤亡不足百”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烛火跳动,在他眼底映出两簇幽深的光。

  “果然不堪一击。”

  范文程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

  朝鲜多山,河流纵横,真要把八道全部打下来,怕是得拖到盛夏。

  而盛夏一到,南方的梅雨、北方的蝗灾,还有那些藏在深山里的义军……

  窗外的梆子声穿过庭院传来,四更天了。

  “老爷,”

  管家范忠在门外轻声唤道,“寅时三刻了,该准备上朝了。”

  范文程这才从沉思中惊醒。

  是了,今日是照例的大朝会。

  多尔衮率大军东征后,这紫禁城里,前后召开了两次朝会,

  每一次,都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事。

  头疼哈。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那里仿佛有根针在扎。

  连续多日的失眠让他的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进来吧。”

  范忠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朝服和铜盆的丫鬟。

  更衣、净面、梳头,一套流程在沉默中进行。

  铜盆里的热水蒸腾起白雾,模糊了镜中那张略显苍老的脸——额头的皱纹深了,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缕。

  “老爷,”

  范忠一边为他整理补服上的皱褶,一边压低声音说,“昨儿夜里,慈宁宫的小太监来了一趟。”

  范文程的手微微一顿:“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送了些时令点心,说是太后赏的。但老奴瞧着,那太监在府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看什么。”

  “看什么?”

  “看咱们府上来往的人。”

  范忠的声音更低了,“老奴特意让门房留意了,今儿一早,刑部陈大人家、户部李大人家的轿子,都从咱们门前绕了一圈才往午门去。”

  范文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不省心哦。

  ——。

  卯时正,范文程的绿呢大轿停在了午门外。

  轿帘掀起,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未散尽的夜露气息。

  他走下轿子,整了整朝冠,抬眼望去——午门前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官员。

  文官绯袍,武官甲胄,在熹微的晨光中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列。

  “范大人早。”

  “范阁老安好。”

  见他走来,问候声此起彼伏。

  范文程一一颔首回礼,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文官队列的最前方。

  ?^???^?

  那里是六部尚书的位置,而他身为内院大学士,首席辅政,位置还要再往前半步。

  就是这半步,在这紫禁城里,便是天壤之别。

  他能感觉到身后投来的目光——有敬畏,有嫉妒,有试探,还有今天格外明显的某种蠢蠢欲动。

  “范兄,”

  身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兵部尚书韩岱,“朝鲜战事如何?”

  范文程侧过头,看见韩岱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

  这个满洲老将平日话不多,今日主动开口,显然也嗅到了什么。

  “开局顺利。”

  范文程简短回答,“具体的,朝会上会说。”

  韩岱点点头,不再多问,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武官队列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范文程抬眼望去,只见几个年轻贝勒正簇拥着一个身穿四团龙补服的少年走来。

  是博洛——饶余郡王阿巴泰的第四子,今年刚满十八岁,因阿巴泰随军出征,由他暂代武官班首。

  少年面容英挺,但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他走到武官队列前方,下意识地朝文官这边看了一眼,恰好与范文程的目光对上。

  只一瞬,博洛便移开了视线,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范文程的眼睛。

  这孩子还太嫩。范文程心里暗叹。

  王爷把京城卫戍交给这些子侄辈,到底是太自信,还是……另有考量?

  “百官入朝——”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划破清晨的寂静。午门缓缓洞开,露出门后那幽深的宫道。

  文东武西,两队人马如两条长龙,缓缓游入紫禁城的腹地。

  靴底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整齐划一,在这空旷的宫道里回荡,莫名地让人心悸。

  范文程走在最前面,目光平视前方。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人的呼吸,能听到那些压得极低的私语。

  但具体在说什么,

  听不清。

  也不需要听清。

  无非是猜测,是观望,是权衡。

  ——。

  太和殿内,龙涎香的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顺治皇帝坐在那张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龙椅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被明黄色的龙袍淹没。他努力挺直腰板,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龙椅后垂着珠帘,帘后的身影影影绰绰。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坐着的是孝庄太后——这个女人,才是此刻紫禁城里真正的执棋者。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彻大殿。范文程随着众人跪拜,眼角余光瞥见龙椅上的孩子不自觉地挪了挪身子。

  “平身。”

  顺治的声音稚嫩,却带着刻意模仿的沉稳。

  朝会按部就班。

  先是兵部奏报。韩岱出列,将朝鲜战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与军报上的内容大同小异。接着是户部、工部、礼部……一连串的例行公事。

  范文程垂着眼睑,看似在认真听奏,心思却在飞速运转。

  山西的乱民据报已退入吕梁山深处,但据他收到的密报,那些人在山里建了寨子,囤积粮草,显然是要长期对峙。河南的义军更麻烦,他们不与官军正面交锋,专挑粮道下手,打完就跑,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范爱卿。”

  顺治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范文程的思绪。

  他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容出列躬身:“臣在。”

  “皇额娘有话要说。”顺治转向珠帘。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

  珠帘后,孝庄的声音缓缓传来,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范大人,摄政王远征在外,朝中事务繁杂,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范文程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

  孝庄顿了顿,这一顿,让殿内的空气又凝重了几分,“今日朝会,本宫还有一事,想与诸位大臣商议。”

  来了吗。

  范文程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