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偏殿之内。烛火摇曳，映得刘渊那张沉肃的脸明暗不定。案上的酒樽早已倾翻，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案角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晕开一片狼藉。刘曜单膝跪地，甲胄上的尘土尚未掸去，脸上的血污与尘土交织，狼狈不堪。他将山道上的遭遇一字一句禀明，从铁骑冲锋的锐不可当，到那尊石雕骤然现世的惊悚，再到三万铁骑仓皇撤退的屈辱，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铁，烫得满殿死寂。“……那白衣道士，弹指间便将呼延将军化为顽石！三万铁骑，竟无一人敢上前缨其锋！”刘曜猛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青砖上，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臣无能，损兵折将，辱没大匈奴威名，请陛下降罪！”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刘渊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猛地一拍桌案，案上的青铜鼎被震得哐当作响，双目赤红如燃，周身的戾气几乎要将殿内的烛火压灭：“竖子猖狂！”一声怒吼，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我大匈奴铁骑，纵横漠北，踏破晋阳，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刘渊大步走下御座，龙靴重重踩在那片酒渍之上，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一个山野道士，也敢螳臂当车，阻我大业？！”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刘曜，语气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司马炽那群晋室余孽，本就是囊中之物，如今竟被一个道士护着，躲在玄华峰苟延残喘！传朕旨意！”刘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命左贤王率两万铁骑，攻玄华峰正面！”刘渊的声音字字如雷，震得人耳膜发疼，“命右贤王领一万锐卒，抄玄华峰后山小道，断其退路！”他顿了顿，指尖狠狠攥紧，指节泛白：“再命北地王引一万弓弩手，围玄华峰两翼，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最后，命你亲率一万重甲骑兵，直捣玄极门！”“四路大军，合围玄华峰！”刘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朕要你将玄华峰翻个底朝天，把司马炽给朕生擒回来！还有那些宗室女眷，尽数俘虏，一个都不准漏！”“臣，遵旨！”刘曜重重叩首，声音里的不甘尽数化作了凛冽的杀气。军令如山，一夜之间，洛阳城外的匈奴铁骑便如潮水般涌动。次日拂晓，玄华峰下。马蹄声震彻山谷，旌旗蔽日，杀气腾腾。左贤王的两万铁骑列于正面，玄铁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长矛如林，直指峰顶的玄极门；右贤王的锐卒已悄然摸向后山，山道两侧的密林里，尽是寒光闪闪的刀锋；两翼的弓弩手早已张弓搭箭，箭矢上的寒光，映得玄华峰的草木都染上了一层肃杀；刘曜亲率的重甲骑兵，则如一道黑色的铁闸，死死扼住了玄极门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四路大军，五万铁骑，将整座玄华峰围得水泄不通，连飞鸟都难以逾越。山风呼啸，卷起漫天尘土。峰顶的玄极门弟子，早已察觉到山下的动静，一个个面色凝重，紧握佩剑，望着山下那片黑压压的军阵，眼底满是惊惧。而玄华峰深处，凌霄阁的窗棂被山风拍得哐当作响。易枫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山下那如黑云压城般的军阵，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军令传下的第三日，玄华峰的晨雾比往日浓了数倍。乳白色的雾气像是活物，缠在山道的草木间，漫过嶙峋的怪石，将整座山峰裹得严严实实。三丈之外，人影模糊，连兵刃的寒光都被吞没得无影无踪。匈奴铁骑的骂骂咧咧声，在雾里飘来飘去。左贤王麾下的先锋营，仗着人多势众，举着火把往山道里闯。潮湿的雾气打湿了火把，火苗蔫蔫地晃着，照不亮脚下的碎石路。走在最前头的匈奴兵，刚一脚踩进石缝，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不知从哪刺出的铁锥，竟生生穿透了他的战靴，钉进脚心。“嗷——！”凄厉的惨叫刺破雾霭，惊得身后的骑兵一阵骚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侧的草丛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玄极门弟子身着青灰色道袍，身形快得像林间的猿猱，手里攥着淬了麻沸散的短匕，专挑骑兵的马腿、脚踝下手。一刀刺中，便立刻缩回雾里，连影子都抓不住。有匈奴兵气急败坏地挥刀乱砍，刀刃劈在树干上，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却连半片道袍的衣角都没碰到。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脚下的地面竟会“吃人”。几个重甲骑兵骂骂咧咧地追着一道残影，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坠下去——那是弟子们连夜掘开的陷阱，底下插满了削尖的竹刺。惨叫声刚起，便被浓雾捂了回去，只有几声闷哼，在山谷里悠悠回荡。还有弟子借着熟悉的地形，钻入山壁的溶洞，循着地下暗河的通道，绕到匈奴兵的后方。趁他们举着火把四处张望时，从背后摸过去，手起刀落，割开一人的喉咙，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回暗处。雾越来越浓，匈奴兵的士气越来越低。 他们举着兵刃，警惕地盯着四周，耳朵里全是同伴的惨叫、战马的嘶鸣，还有自己粗重的喘息。明明敌人就在附近，却连影子都看不见；明明人数占尽优势，却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一个个被偷袭得防不胜防。有个百夫长气得哇哇大叫，拎着长刀劈开路边的灌木丛，却只劈下几片湿漉漉的叶子。他刚骂了一句“藏头露尾的鼠辈”，脚心突然一凉，低头看去，一截锋利的石片正从战靴里渗出血来。“撤！快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本就疲惫不堪的匈奴兵像是得了赦令，丢盔弃甲地往山下跑。慌不择路间，有人撞在石头上摔得头破血流，有人掉进自己人挖的壕沟里，哭爹喊娘地叫着同伴拉一把。雾气里，玄极门弟子的身影时隐时现。他们不追，只是冷眼看着这群骄横的铁骑，像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时不时甩出几枚烟雾弹，把山道搅得更乱。日上三竿时，雾气才渐渐散了些。山道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折断的火把，还有捂着脚心哀嚎的匈奴兵。他们瘫在地上，脸色惨白，看着那些隐在草木间的青灰色身影，眼里满是惊恐与绝望——这群道士，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比山里的豺狼还要狡猾！而玄华峰的密林深处，玄极门弟子们正聚在一起，清点着缴获的兵刃。有人往短匕上擦着血迹，有人笑着展示刚缴获的匈奴弯刀，眼底满是劫后余生的振奋。山风掠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主营大帐之内，烛火被怒火掀动的气流燎得噼啪作响。刘曜背着手，在帐内焦躁地踱来踱去，玄铁铠甲上的寒光映着他铁青的脸。先锋营百夫长被打得皮开肉绽，瘫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断断续续的败报，像一把把钝刀，剐着他本就暴戾的神经。“废物！”一声暴喝陡然炸响，刘曜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帐内的案几，青铜酒樽滚落一地，酒水泼得满地狼藉。他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夫长，双目赤红如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废物！一群废物！”“五万铁骑围一座破道观，竟被一群臭道士耍得团团转！”他越骂越凶，腰间的长刀被攥得咔咔作响，刀鞘上的纹饰都快被捏碎，“一个个顶着匈奴勇士的名头，连钻草丛、躲山洞的鼠辈都抓不住！我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帐外的亲兵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们能听见帐内刘曜的怒吼，能听见器物碎裂的脆响，却没人敢踏进去半步——谁都知道，此刻的将军，已是暴怒到了极点，触之即死。地上的百夫长抖得像筛糠，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砖上，磕出一片血痕：“将军饶命！是那雾太大……是那些道士太狡猾，专挑暗地偷袭……我们实在是……”“狡辩！”刘曜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听得骨头碎裂的脆响，百夫长的惨叫刺破帐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一群懦夫！本将军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寒光一闪，刀刃堪堪停在百夫长的脖颈之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杀意翻腾如潮：“再敢找借口，本将军现在就斩了你，拿去喂狗！”百夫长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昏死过去。 刘曜冷哼一声，一脚将人踹开，长刀归鞘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帐里格外刺耳。他抬头望向帐外，目光穿透层层军帐，落在云雾缭绕的玄华峰上，眼底的怨毒与狠戾，几乎要凝成实质。“玄极门……易枫……”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里淬满了杀气，“本将军倒要看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