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噩梦沉渊 天道弈局-《剑斩狮驼,道逆仙佛》

  玄华峰的夜,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轻响。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散尽,玄极门的弟子们沉入梦乡,连巡夜的道童都靠在廊柱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唯有峰顶的凌霄阁,还亮着一盏孤灯,映着云海翻涌的轮廓。那些被易枫救下的宗室女眷,此刻正躺在偏殿的软榻上,呼吸轻浅,却不知一场裹挟着血色与屈辱的噩梦,正悄然将她们拖入深渊。梁兰璧是第一个坠入梦魇的。梦里没有玄华峰的青松云海,只有漫天黄沙,还有一辆颠簸的囚车。她穿着破旧的宫装,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双手被粗糙的铁链缚着,磨出了血痕。身旁,是同样狼狈不堪的司马炽。他身上的龙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面色蜡黄,眼神空洞,像一尊失去了魂魄的木偶。“陛下……”她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却被匈奴兵狠狠推开,摔在满是碎石的地上。骨头碎裂的剧痛传来,她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画面陡然一转,是平阳的宫殿。奢华的宴饮之上,刘聪高坐主位,目光轻蔑地扫过阶下的司马炽。“晋帝,为本王斟酒。”那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割裂了殿内的死寂。司马炽浑身发抖,却不敢违抗,只能佝偻着身子,拿起酒壶,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些曾经对他俯首称臣的胡人将领。他的手在颤抖,酒液洒了一地,引来满堂哄笑。梁兰璧站在角落,看着丈夫的背影,心如刀绞。她想喊,想冲上去护住他,却发现自己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喉咙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突然,刘聪的脸色沉了下来。“晋室旧臣,竟敢暗中垂泪?看来这晋帝,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一杯毒酒被端到司马炽面前。“陛下!”梁兰璧终于嘶吼出声,却只喊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她看着司马炽抬起头,那双曾经温润的眼睛里,盛满了绝望与不甘。他看着她,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苦笑一声,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灼烧感瞬间席卷了司马炽的全身,他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地,口吐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玉地砖。那双眼睛,直到最后一刻,还望着洛阳的方向。梁兰璧眼前一黑,猛地跪倒在地。她想爬过去,却被匈奴兵拖拽着往后退。她看见刘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的贪婪与冰冷,让她如坠冰窟。她知道,自己的结局,只会比司马炽更凄惨。“不——!”一声凄厉的哭喊,刺破了偏殿的寂静。梁兰璧猛地坐起身,浑身冷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才意识到那是一场梦。可梦里的黄沙、铁链、毒酒,还有司马炽临死前的眼神,都真实得可怕。她捂住脸,压抑的啜泣声从指缝间溢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与梁兰璧的绝望不同,王惠风的噩梦,是一场浸满了血色的刚烈。梦里的她,被押在刘曜的营帐前。寒风卷着血腥气,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的发髻已散,身上的嫁衣(那是她嫁给司马遹时穿的嫁衣,此刻却沾满了尘土与血污)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的肌肤上,是匈奴兵抽打留下的鞭痕。刘曜一身戎装,站在她面前,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太子妃貌美,若肯归顺本将,他日必为你求得尊荣,不比在晋室做个寡妇强?”王惠风抬起头,纵然发丝凌乱,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针。她死死盯着刘曜,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胡狗!我乃大晋太子妃,岂容尔等蛮夷玷污!”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刘曜。“敬酒不吃吃罚酒!”刘曜怒喝一声,挥手示意左右,“将她拖下去!”匈奴兵一拥而上,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王惠风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朝着刘曜狠狠砸去。碎石擦着刘曜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找死!”刘曜勃然大怒,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冰冷的剑锋没入身体的刹那,王惠风却笑了。她看着刘曜狰狞的面孔,看着远处洛阳城的方向,轻声道:“大晋……终有光复之日……” 鲜血顺着剑锋流淌,染红了她的嫁衣。她的身体缓缓倒下,眼睛却始终睁着,望着南方的天际。“贼子!尔等必遭天谴!”王惠风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伤口,却依旧残留着刺骨的疼痛。她坐起身,看着窗外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后怕,随即又被浓重的悲愤填满。梦里的刚烈与决绝,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那穿心的剧痛,却让她浑身发冷。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广平公主与武安公主的噩梦,是交织在一起的屈辱。梦里,她们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帐篷里,曾经金枝玉叶的身份,此刻成了最可笑的讽刺。匈奴兵的嘲笑声,隔着帐篷的帘子传进来,像一把把刀子,割着她们的耳膜。“这就是大晋的公主?啧啧,瞧这模样,倒还有几分姿色。”“什么公主,如今不过是将军们的玩物罢了!”帘子被猛地掀开,几个满脸横肉的匈奴将领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广平公主紧紧抱着武安公主,浑身发抖。“妹妹,别怕……我们是大晋的公主,他们不敢……”话还没说完,一个匈奴将领就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狠狠拽了起来。“公主?在这儿,老子就是天!”武安公主尖叫着扑上去,却被另一个将领一脚踹倒在地。她磕在坚硬的地面上,额头渗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她们的宫装被撕碎,尊严被践踏。那些曾经对她们行跪拜之礼的人,此刻正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着她们,用最粗暴的手段对待着她们。“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广平公主拼命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她看着帐篷外的天空,那片曾经属于大晋的天空,此刻却灰暗得像一块染血的破布。她想起了洛阳的宫殿,想起了父皇司马炎的慈爱,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武安公主蜷缩在地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衣衫。她闭上眼睛,绝望地想,若是能一死了之,该有多好。“姐姐……我好怕……”姐妹二人的呜咽声,在偏殿里此起彼伏。她们惊醒后,相拥而泣,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梦里的屈辱与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们牢牢困住,让她们喘不过气来。而羊献容的噩梦,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荒诞。她梦见自己没有被易枫救下,而是成了刘曜的妾室。刘曜对她很好,给了她无上的尊荣,甚至在登基后,将她册立为皇后。他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吾尝谓皇后,吾之自视,何如司马家儿?”她想摇头,想告诉他,她是大晋的皇后,绝不可能屈身于胡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顺从的低语:“陛下雄才伟略,司马家儿岂能相比?”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前赵皇后凤冠,看着宫殿里那些陌生的陈设,看着刘曜眼中的宠溺,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她像是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操控着,做着自己最厌恶的事情。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枕巾。她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心脏狂跳不止。梦里的尊荣,于她而言,比屈辱更可怕。那是一种灵魂被吞噬的绝望,比死亡更令人窒息。偏殿里的哭声与呜咽,断断续续地飘向峰顶的凌霄阁。而易枫,此刻也沉入了梦乡。 他的梦里,没有血色的宫闱,没有屈辱的哭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雾。 雾霭浓稠,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听不到任何声音,连风都像是静止的。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亘古以来,这里便是如此。 易枫站在白雾中央,眉头微蹙。他活了千年,走过春秋战国的烽烟,见过秦皇扫六合的豪迈,经历过楚汉争霸的惨烈,却从未踏入过这样一片死寂的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开口问道,声音在白雾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的神通像是被封印了一般,无法调动分毫。这让他愈发疑惑——这世间,竟有能困住他灵力的地方?就在这时,一阵苍老的笑声,突然从白雾深处传来。“呵呵呵……”那笑声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沧桑,仿佛历经了万古的岁月。易枫循声望去,只见白雾缓缓散开,一道身影从雾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须发皆白,长及腰际,脸上布满了皱纹,每一道皱纹里,都像是藏着一段岁月的沧桑。他的眼睛很亮,却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古井无波,又像是藏着整个天地。老头走到易枫面前,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他。易枫打量着眼前的老者,心中愈发惊疑。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又仿佛与这片白雾,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这种感觉,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小伙子,”老头开口了,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有心情与老夫下一盘棋吗?”易枫挑眉,目光落在老者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棋盘上。那棋盘是用不知名的木头制成的,古朴无华,上面没有刻任何纹路,却透着一股玄妙的气息。棋子也是黑白两色,质地温润,像是玉石,却又比玉石更通透。“阁下是何人?”易枫沉声问道,“此地又是何处?”老头依旧笑眯眯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棋盘放在地上,随手落下一枚黑子。“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老头抬眼看向易枫,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这盘棋,关乎苍生,关乎天道,也关乎你。”易枫看着棋盘上的那枚黑子,又看了看眼前的老者。他能感觉到,这老者绝非寻常之人。尤其是那句“关乎苍生,关乎天道”,更是让他心头一震。他沉默片刻,俯身捡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之上。“好。”易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晚辈奉陪。”白雾缭绕,棋盘之上,黑白二色的棋子,正缓缓落下。而玄华峰下的人间,战火依旧在燃烧,哀嚎依旧在回荡。这场发生在梦境里的棋局,与那些宗室女眷的噩梦,仿佛在冥冥之中,交织成了一张关乎天下苍生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