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和亲之计-《惊!王妃是江湖第一杀手》

  暮色渗入两仪殿的雕花长窗,给殿内铺了层沉郁的暗金。

  南晏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响着,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弦上。

  墨昱紧跟着那道明黄身影进了殿,在御阶数步外停下,垂手站着。

  他几次看向南晏修挺直孤峭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殿里还没点灯,只剩最后一点天光从窗棂挤进来,勉强勾出御案和四周的轮廓。

  空气里有冷透了的龙涎香余味,还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静。

  南晏修走到御案后,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埋进奏章堆里。

  他转过身,望着殿外那片被朱红宫墙切得方方正正、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天。

  暮云低垂,远处宫檐的脊兽在昏暗中蹲着,像蛰伏的巨兽。

  “墨昱。”

  他没回头,声音平静,却像石子投进静湖,瞬间打破了沉寂,“有话就说。这儿没别人。”

  墨昱心头一紧,知道自己那点犹豫早被看穿了。

  他上前一步,深深躬身,声音压得有些紧:“皇上明察。卑职……确实有件事想不明白。”

  “是想问,朕今天在朝上,为什么不当场驳了西域那和亲的荒唐话,反而说要考虑,留了余地?”

  南晏修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墨昱因困惑而绷紧的脸上。

  那眼神不是责难,是一种了然。

  墨昱直接点头:“卑职不敢揣测圣意!只是……这话传到北境,怕对沈将军……”

  他顿住,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墨昱愚钝,实在想不通。”

  他越说声越低,头也垂得更深。

  南晏修没怪他,只轻轻拂了拂袖摆上并不存在的灰,缓步踱到那扇朝北的长窗前,再次背手站定。

  暮色把他身影拉得像杆孤直的枪,逆光里又有些模糊,仿佛正化进渐浓的夜色里。

  “你想不通,是因为只看见水面上的浮萍,没看清水底下涌的暗流,更没看清,执棋的人下一步,甚至下十步,到底要在哪儿落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夜风似的凉意,在空寂的大殿里字字清晰。

  “西域王阿史那浑,能在王位上盘踞这么多年,不是莽夫。他抛出这看着谦卑、甚至像‘献媚’的‘橄榄枝’,你以为真是走投无路来求和的?”

  南晏修微微侧首,昏暗中侧脸线条冷硬,只有眼底闪着烛火般幽微锐利的光,“不,墨昱。这是一步狠棋。他要的不是一时安宁,是一箭好几雕,想翻盘。”

  他转过来对着墨昱,开始一字一句,把那层裹着糖的毒剖开:

  “第一,用一桩婚事,一个女人,换两国停战、边境太平。这话一旦传开,会怎么样?”

  南晏修语气平静,却带着拷问的力道,“朝里那些只求安稳、怕动刀兵的文臣,那些嫌军费耗钱、耽误享乐的勋贵,还有天下许多只盼太平、不懂边关苦的百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这买卖划算。用一个后位,换万里边疆太平,换无数将士不用流血,多‘值’!到时候,无形的议论就会变成一股浪,觉得朕要是为了……私情拒绝,就是昏聩,就是不顾江山百姓。这是拿‘大义’当绳子,来绑朕的手脚。”

  墨昱听着,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

  他想起今天下朝后,确实隐约听到朝中有些角落,冒出“要是能永绝边患,娶个异族女子又怎样”、“陛下后宫空虚,这不是天作之合?”之类的嘀咕。

  原来,这些声音背后,能被这样用。

  “第二,”南晏修声音冷了几分,像淬了冰,“他们既然费心打听,知道霜儿和朕的关系。那这计最毒的地方,就是离间。不管朕答应不答应,这事传到霜儿耳朵里,都会是根刺,扎进她心里。”

  他停了停,目光好像飘向了北边漫天的风沙,声音里有一丝几乎听不出的紧:“战场上,主帅的心,就是全军的胆。她要是因为这事乱了心思,判断出错,或者……对朕生了隔阂,那就是他们最大的赢。他们想从里头,从朕和霜儿之间,废了这把最利的剑。霜儿心要是动了,靖北军再勇,也得露破绽。这计,攻心为上。”

  墨昱吸了口凉气,拳头不自觉攥紧。

  这层毒意,他竟没往深里想!

  只觉是对沈将军的折辱,没想到更是直捅战局心窝的算计!

  “第三,”南晏修声更沉,像压在乌云上的闷雷,带着俯瞰棋局、看穿将来的漠然和锐利,“就算朕现在当场拒绝,你以为这事就完了?要是朕当真……迫于形势或一时权衡,娶了那西域公主。她一旦进了中宫,将来要是生下皇子……”

  他停住没说完,但墨昱瞬间明白了那没出口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可能——那皇子身上,会流着一半西域王族的血!

  到时候,西域王庭就能凭着这层血脉,或暗中扶持,或煽风点火,几十年后,谁敢保证不会出一起‘鸠占鹊巢’、动摇国本的大祸?

  阿史那浑看的,恐怕不止眼前输仗的屈辱,更是子孙后代重回权力顶峰的野心!

  这局布得何其远,何其毒!

  墨昱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心冷汗已经湿透。

  他以前只觉得西域蛮族凶悍,现在才真见识到,那贪婪和诡诈,能深到这地步!

  这哪是和亲,分明是包了糖衣、直捅心窝的毒刀,而且刀尖指的,不光是现在,更是将来!

  “皇上……”墨昱嗓子发干,带着怒,“西域这帮人,简直……毒成这样!”

  南晏修微微点头,脸上没有太多被算计的怒色,反而有种把一切毒计阴谋都看透、并且已经想好怎么反制的沉静。

  那是坐在九天之上、执子布局的人的从容。

  “所以,墨昱,你以为朕当场拍桌子,一口回绝,把国书扔回去,就是英雄气概,就是护着霜儿?”

  南晏修轻轻摇头,走回御案后,手指拂过案头那枚冰凉沉重、管着生杀予夺的虎符,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清晰决断,“那样做,是痛快,但也可能正合他们心意。”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当场拒绝,可能逼得困兽死斗,让西域残部抱定死志,顽抗到底,白白增加霜儿前线破敌的死伤和难度。也可能让阿史那浑趁机在西域各部里大肆嚷嚷,说天朝傲慢,不给他们活路,反而把残存的人心聚起来,给霜儿平定后方添更多麻烦。更会给朝里那些或糊涂、或别有用心的人,留下骂朕‘因私废公’、‘不顾大局’的现成话柄,到时候内廷外朝,吵成一团,反而分散朕支持霜儿的精力。”

  他手指在虎符上轻轻一叩,闷响一声,像定了音:“所以,朕不能拒绝。至少,不能马上、公开、一点余地不留地拒绝。”

  墨昱眼里光闪了闪,之前的困惑焦虑像被无形的手慢慢抹平,换成渐渐清晰的明白:“皇上的意思是……欲擒故纵?将计就计?”

  “示敌以弱,让他们骄横;虚与委蛇,拖时间等时机。”

  南晏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意十足的弧度,“让他们以为朕犹豫了,被朝堂议论绊住了,被这‘划算’买卖打动了,或者……对那没见过的西域公主,说不定真有点权衡考虑。让他们以为离间计起效了,让阿史那浑继续做他的‘国丈’美梦,放松警惕,把精力用在压内部不同声音、幻想将来荣华上,而不是加紧备战,加固城墙。”

  他目光再次投向北方,这次,那目光像穿透了重重宫墙和千山万水,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灼热的期盼:

  “而这段时间,正是霜儿在前线,能彻底摸清赤谷城虚实、分化瓦解他们内部联盟、找到那致命一击最佳时机的关键空当!朕在京都,稳坐在这两仪殿里,陪着西域使团演这出‘犹豫不决’的戏,拖住他们,迷惑他们,就是给她扫清障碍,创造战机!霜儿那么聪明,看到朕的批复,自然明白朕的用意,更会知道,该怎么用这份‘犹豫’。”

  墨昱彻底懂了。

  心里震撼像潮水翻涌。

  原来君王每一个应对,背后都藏着这样环环相扣、深谋远虑的布局,以及那份对前线主帅毫无保留的、近乎托付生死的信任!

  “皇上圣明!”墨昱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这回,声音里全是真心的敬佩和释然。

  南晏修抬手虚扶,让他起来。

  目光依旧落在北方,那里有他全部的牵挂、骄傲和念想。

  “霜儿她……肯定能看透。”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铁一样的坚定,还有一丝只在提她时才会露的软,“她不会因为这拙劣的离间起疑,不会让朕的苦心白费,更不会让西域的诡计,耽误她半点决胜的锋芒。这场戏,朕在京都陪他们演。而真正的结局……”

  他顿住,整个人气势骤然凝起,像即将出鞘的绝世名剑,寒光敛着,却已锋芒逼人:

  “早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