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河巡立规,牌授老周-《三国:魂穿曹髦司马家你慌不慌?》

  那份囊括天下、再造乾坤的雄心,并未在曹髦的脸上显露分毫。

  他依旧是那个负手立于舆图前的少年天子,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岁月,看到江河改道,沧海桑田。

  火熄第七日,太湖东岸。

  曾经因水匪横行而萧条的渡口,今日却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粗布衣襟在风里翻飞如浪,汗味、鱼腥、新伐木屑的微涩气息混在潮湿的晨雾中扑面而来;孩童赤脚踩在泥泞滩涂上啪嗒作响,老人拄拐的钝响与妇人压低的絮语织成一片嗡嗡的底噪。

  一座用新伐的原木仓促搭建的高台,就立在岸边。

  木料断口泛着湿润的浅黄,树脂沁出琥珀色的微光,被初阳一照,蒸腾起淡淡松脂香;台柱未刨光,粗粝树皮刮过指尖,带着毛刺般的触感。

  高台简陋,无有华盖,不设珠帘,却比远在建业的宫殿更接一方水土的地气。

  台下,聚集着数千名水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却交织着忐忑、好奇与一丝不敢奢望的期盼——风吹得他们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有人下意识攥紧袖口,指节泛白;有人踮起脚尖,脖颈绷出青筋,耳朵朝向高台方向,连远处芦苇丛里水鸟扑棱棱掠过的振翅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他们中,有昨夜里被官船从火海中救起的浮寨喽啰,焦糊味还残留在发梢;有世代在太湖打鱼的渔户,掌心厚茧如砂纸,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也有被水上恶霸盘剥得几近破产的船工,脊背佝偻如一张拉满又松弛的旧弓,呼吸时肋骨在单薄衣衫下微微起伏。

  吉时至,鼓三通。

  咚!

  咚!

  咚!

  ——鼓声沉厚,震得脚下木板微微发颤,连湖面浮萍都随节奏轻跳;鼓点未歇,铜锣一声锐响撕开空气,余音在耳道里嗡嗡回荡。

  没有繁复的仪仗,曹髦一身玄衣,龙行虎步,在张让等数名亲卫的护卫下,登上了高台。

  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映出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玄衣领口一道金线暗绣的蟠螭,在强光下倏忽一闪,如冷电掠过;他靴底踏在粗木台阶上,发出“咔”一声脆响,全场霎时屏息,连风都似被按下了暂停。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此,灼热得仿佛能烫穿衣料。

  “朕,大魏皇帝曹髦。”

  简单的开场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是靠喉嗓嘶吼,而是字字如石子投入静水,涟漪般层层漾开,连后排踮脚的老妪都听见了自己耳膜的微颤。

  “七日前,朕在此烧了一座寨子。那把火,烧掉的是盘踞在太湖之上的不法,是欺压良善的霸道,是让你们有船不敢行、有鱼不敢捕的旧规矩。”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紧张的脸——目光所及,有人喉结滚动,有人下意识摸向空瘪的腰囊,有人悄悄把怀中半块冷炊饼往里掖了掖。

  “今日,朕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追究谁曾是贼,谁曾为寇。朕要立的是新法,是新规。”

  他转向身后,一名龙首卫托着一个朱漆木盘上前,盘中整齐地摆放着二十枚崭新的黄铜令牌,上面用古篆阳刻着两个大字:河巡——铜面经细磨抛光,映得人影模糊晃动;边缘尚有细微毛刺,触之微凉而锐;凑近可闻到新铜特有的、略带辛辣的金属气息。

  “老周!”曹髦朗声喊道。

  人群中,一个身材佝偻、皮肤黝黑的汉子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耳畔嗡鸣,仿佛又听见昨夜商船老大递来半袋糙米时那句:“周爷,这牌子,比咱祖上传的《潮信图》还准!”——原来,他记了一辈子的水道,真能变成规矩。

  在周围人又是羡慕又是敬畏的目光推动下,他手脚发软地走出人群,一步一哆嗦地跪爬上高台。

  正是那个靠出卖情报换取米票的漕头把总,老周。

  曹髦亲自走下台阶,弯腰扶起他,从木盘中拿起第一枚令牌。

  那令牌尚带着阳光的温度,沉甸甸的,压得他掌心一坠;铜面微烫,边缘却沁着一丝凉意,冷热交缠,如命运本身。

  他亲手将令牌上的红绳,挂在了老周那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襟前。

  老周低头看着胸前那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铜牌,整个人如遭雷击,眼眶瞬间红了——铜牌折射的日光刺得他泪水直流,咸涩的液体滑过颧骨,滴在红绳结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他活了大半辈子,被人骂过、打过、唾弃过,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天子会亲手为他佩戴一枚代表着“官身”的令牌。

  “从今往后,江上有法,不再有霸。”曹髦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整个渡口回荡,“你等二十人,为我大魏首批河巡使。巡查水道,纠察私税,护航商旅,皆为朝廷耳目,代朕行权!凡阻挠者,以叛国论处!”

  老周再也抑制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叩首于地,额头砸在木板上砰砰作响,声音已然哽咽:“草民……草民老周,叩谢陛下天恩!愿为陛下,为这江上太平,粉身碎骨!”

  台下,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浪撞在对岸山崖上,激起阵阵回响;孩童们兴奋地将撕下的纸片挂在胸前,互相追逐嬉戏,口中大喊着“我是河巡使”,那份纯粹的快乐,是这片水域久违的生机;纸片在风里哗啦作响,像一群初生的白鹭振翅。

  江水洗去了他们的旧身份,也洗亮了他们对未来的期盼。

  就在此时,湖面之上,号角声起——呜——呜——低沉悠长,带着青铜器特有的浑厚震颤,余音裹挟着水汽钻进每个人的鼻腔与耳道。

  一支由三百多艘渔舟组成的庞大船队,排列着整齐的雁形阵,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师,缓缓驶入港湾。

  船身劈开水面,哗啦啦的水声由远及近,浪花溅起,在日光下碎成无数跳跃的银点。

  为首一艘快船的船头,柳七姐一身劲装,手持长鞭,英姿飒爽——她指尖抚过令旗上一道新鲜的刀痕——那是三天前,为护粮船被官军劈开的裂口。

  船队在万众瞩目下靠岸。

  柳七姐翻身下船,快步登上高台。

  她没有看曹髦,而是面向台下那些曾与她一同在刀口舔血的船娘姐妹们,从怀中猛地抽出一面绣着“玉衡”二字的残破令旗,当众投入了身旁的火盆。

  “呼”的一声,烈焰升腾,将那代表着旧日抵抗与荣耀的旗帜吞噬殆尽——火舌舔舐布帛的噼啪声、焦糊味弥漫开来,混着松脂燃烧的暖香,呛得前排人连连咳嗽。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玉衡会!我们不再是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水鬼,”柳七姐的声音清越而决绝,传遍四方,“我们,是守江的人!”

  她转身,向曹髦单膝跪地,抱拳道:“民女柳七姐,请旨成立‘女子河巡队’!专管夜渡引航与孤舟救援,为陛下守好这万里长江的夜!”

  百姓再度沸腾,孩童们兴奋地将撕下的纸片挂在胸前,互相追逐嬉戏,口中大喊着“我是河巡使”,那份纯粹的快乐,是这片水域久违的生机。

  而在这片欢腾之外,吴郡深山的一座山越村落里,陆延独坐于一间破败的茅屋中,左眼蒙着黑布,仅存的右眼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密林——风穿过破窗棂,卷起几片枯叶,在泥地上打着旋儿,沙沙作响;檐角滴落的露水敲在石阶上,“嗒、嗒、嗒”,缓慢而固执。

  村民们同情这个瞎了一只眼的落魄文士,每日轮流送来些许饭食。

  这夜,一名十二三岁的山越少年放下食盒,低声说了句“阿水姐托我送的”,便匆匆离去。

  陆延没有在意。

  阿水是前些日子在溪边救起他的一个哑女。

  阿水每日送饭,总在食盒底层压一块磨得温润的青石片,上面用炭条歪斜写着当日水位——这是山越人记潮的老法子。

  他打开食盒,除了一碗糙米饭和几根野菜,底下还静静地躺着一枚黄澄澄的铜牌。

  河巡令!

  他拿起铜牌,指腹摩挲着上面冰冷而精致的纹路——阳刻篆字边缘锐利,刮过皮肤微微发痒;铜面沁凉,却隐隐透出被体温焐热的余温;那“河巡”二字,仿佛正无声搏动。

  一种混杂着屈辱、不甘与被戏弄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猛地将铜牌掷于地上,铜牌在泥地上弹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哐啷”声,震得窗棂簌簌落灰。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当他疲惫地起身时,却发现那枚铜牌又被悄悄捡回,安放在他的枕边。

  他拿起来,翻到背面,瞳孔骤然收缩。

  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利器刻上了两个小字:

  可试。

  同一轮明月,照着太湖的喧腾,也照着建业行宫檐角凝结的露水。

  建业,行宫。

  张让躬身呈上最新的航情简报:“陛下,长江下游各处关卡,通关效率已提升四倍有余。自洛阳、许昌南下的粮船,已恢复至战前八成运力,江东粮价应声而落。”

  曹髦一边批阅着疏浚运河的公文,一边听着,只是微微颔首。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阵整齐而响亮的号子声,夹杂着人群的喧哗——“嘿哟!左三尺!稳住篙!”——号子声粗粝有力,与江涛拍岸声应和着,一声声夯进人心。

  曹髦眉头微皱,张让会意,立刻出去探问。

  片刻后,他返回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激动:“陛下,是一群自发组织的老船工,正在浅滩处义务导流,手持长竿为新来的北方商船指引航道,避开暗礁。有禁军上前询问,他们……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陛下不派兵,我们自己管江!’”

  曹髦批阅的笔,在纸上停住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群在阳光下挥汗如雨的身影,听着那朴素却充满力量的呼喊,久久不语——汗珠顺着老船工黝黑的脊背滚落,在粗布衣衫上洇开深色地图;长竿点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映着日光,碎成千万点跃动的金鳞。

  是夜,月色如水。

  一艘不起眼的小舟悄然靠向新建的河巡站。

  曹髦换了一身布衣,悄无声息地走上码头。

  窗纸内,灯火通明,他看到老周那佝偻的背影正伏在案上,就着一盏油灯,用炭笔在一张巨大的麻纸上专注地描画着什么——灯焰轻微摇曳,在他额角投下晃动的阴影;炭笔划过粗粝麻纸,发出沙沙的、近乎虔诚的微响。

  曹髦走近了些,借着窗缝看去,那是一幅《月度水纹变化表》。

  老周正将每日巡河得来的水深、流速、暗涡位置等信息,一点点地标注上去。

  那份认真与专注,俨然是一位资深的舆图绘制师。

  曹髦没有惊动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悄然退步,返回小舟。

  归途中,张让在船尾低语:“陛下,刚收到消息,陆延于昨夜离开山越村落,方向不明。”

  曹髦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被月光映成一片银白、又被点点星火点缀的江面。

  那一盏盏星火,是新建河巡队夜航船上的灯笼,如同一串串移动的星辰,缀在黑绸般的水面上,勾勒出一条全新的、充满秩序的生命线。

  “他若还想争这江流,”曹髦的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却又无比坚定,“就让他先看看,如今的这片水域,是谁在夜以继日地记潮汐、画航线、定规矩。”

  风拂过他的衣襟,带起一阵清凉——风里裹着水汽的微腥、新漆木栏杆的淡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炭笔在纸上留下的焦墨气息。

  远处,胥口的方向,几点巡灯交错而过,划出规律的弧线,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片古老的江湖,已经有了它新的心跳与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