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醉卧流霞-《吾妻观音奴》

  魏国公府。

  如果说迎亲是一场展示皇家恩宠与家族威仪的盛大游行。

  那么此刻,这魏国公府内的婚宴,便是一场真正属于大明朝顶级权贵们的狂欢派对。

  流水般的席面从正厅一直摆到了外院的演武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正厅主桌之上,气氛更是热烈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有些失控。

  “喝!老徐!你别给我装怂!”

  曹国公李文忠,这位长生天最慈祥的父亲,此刻也是喝红了脸,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端着个海碗,正死死地勒着徐达的脖子。

  “今儿个是你儿子大喜的日子!咱们这帮老兄弟,那是看着景曜长大的!这杯酒,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李文忠!”

  徐达苦着一张脸,顶着那只还没消肿的熊猫眼,求救似的看向旁边的信国公汤和。

  “老汤,你帮我挡……”

  “挡个屁!”汤和嘿嘿一笑,非但没帮忙,反而又给徐达满上了一碗。

  “天德啊,今儿个没人能救你!陛下不在,皇后娘娘也不在,你家那……咳咳,嫂夫人正在后院呢。你就老实从了吧!”

  “就是!”卫国公邓愈和宋国公冯胜也跟着起哄。

  “咱们几个轮流来,今晚要是让你徐天德竖着走出这正厅,那就是我们哥几个没本事!”

  在这帮开国武将的围攻下,徐达只能发出一声哀叹,然后豪气顿生,端起酒碗:“好!喝就喝!老子怕你们不成!”

  ……

  而在大厅的另一侧,画风则显得有些滑稽。

  “来来来!诸位同僚!且听老夫一言!”

  平日里最是方正古板、讲究礼仪的大儒宋濂,此刻官帽都戴歪了,老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手里摇晃着酒杯,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徐景曜,就像拽着什么稀世珍宝。

  “宋夫子……您慢点,慢点……”徐景曜一脸哭笑不得,生怕这老头儿摔着。

  “我不慢!”宋濂大着舌头,指着徐景曜,对着周围一圈翰林学士和文官大声嚷嚷。

  “你们都以为……这小子是粗人?错!大错特错!”

  “这小子的文采……那见识……那是随了老夫啊!”

  宋濂打了个酒嗝,拍着徐景曜的肩膀,语出惊人:

  “景曜啊!虽然咱俩年纪差了点……但在文这一道上,咱们就是……就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噗——!”

  旁边正在喝酒的几个官员直接喷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宋濂之子宋璲,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拼命地去拉自家老爹的袖子:“爹!爹!您喝多了!那是魏国公的公子,差着辈分呢!您别乱认兄弟啊!”

  “去去去!你懂什么!”宋濂一把甩开儿子,继续拉着徐景曜。

  “贤弟啊!改天……改天咱们一定要……斩鸡头,烧黄纸……”

  徐景曜无奈地看着这位可爱的醉老头,只能顺着他的话哄:“是是是,宋公说得对,改天一定斩鸡头。”

  他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能让宋濂这种泰斗级人物喝成这样还对他推崇备至,这也算是他在大明文坛站稳脚跟了。

  ……

  角落里,相对安静的一桌。

  诚意伯刘伯温,正端着一杯清茶,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他旁边的江宠。

  江宠身上带着伤,自然不能喝酒,只能默默地吃菜。

  他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位号称神机妙算的老人家,已经盯着他看了半个时辰了。

  “徒儿啊,”刘伯温放下茶杯,语气慈祥得像个邻家老爷爷,“伤口还疼吗?”

  “回师父,不疼了。”江宠惜字如金。

  “嗯,是个硬汉子。”刘伯温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欣赏。

  “老夫听说了,你为了护主,那是把命都豁出去了。这等忠义,这等身手,以后前途无量啊。”

  江宠低头:“职责所在。”

  “哎,别这么拘谨。”刘伯温突然凑近了一些。

  “之前家里给你定亲了没有啊?”

  江宠一愣,摇了摇头:“未曾定亲。”

  “哦——”刘伯温拖长了音调,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那就好,那就好。”

  “师父家里有个孙女,年方二八,那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最是敬重英雄好汉。

  改日……你去听课,老夫让她给你端杯茶?”

  江宠:“……”

  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红晕和不知所措。

  这算什么?

  相亲?

  远处,徐景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给刘伯温竖了个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啊!

  ……

  而在宴席的边缘,还有两个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却又充满了官场的温情。

  中书右丞相汪广洋,端着酒杯,看着主位上那个正在接受众人朝拜、风光无限的主婚人太子朱标,眼神里满是幽怨。

  “唉……”汪广洋叹了口气,把酒一饮而尽。

  “本以为,凭老夫这丞相的身份,怎么着也能混个主婚人当当。没想到……陛下竟然让太子殿下来了。”

  他倒不是嫉妒太子,他是觉得自己这个丞相,存在感越来越低了。

  “汪相,何必介怀呢?”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胡惟庸手里拿着酒壶,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太子殿下那是君,咱们是臣。君代臣劳,那是给徐家天大的面子。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胡惟庸给汪广洋满上酒:

  “再说了,这主婚人是个虚名,又累还要赔笑脸。哪像咱们兄弟,坐在这儿喝喝酒,聊聊天,看着这满堂的热闹,岂不快哉?”

  “汪相啊,您是老成谋国之人,这朝堂上的担子,还得您来挑。至于这种出风头的事儿……就让给年轻人吧。”

  汪广洋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胡惟庸,觉得这个下属虽然平日里有些圆滑,但关键时刻还是挺懂事的。

  “惟庸啊,还是你懂我。”汪广洋拍了拍胡惟庸的手。

  “来,喝!”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徐景曜终于摆脱了宋濂的纠缠,也躲过了武将们的灌酒。

  他站在回廊下,看着这满堂的宾客,看着那些或是真心、或是假意、或是烂醉如泥的大明权贵们。

  朱标正坐在高处,含笑看着这一切,眼神清明。

  老爹徐达已经被灌到了桌子底下,正在跟冯胜划拳。

  王保保正抱着个酒坛子,跟燕王朱棣称兄道弟。

  徐景曜吐出一口酒气,嘴角挂着笑。

  这一刻。

  他是大明最风光的新郎官。

  他有最硬的后台,最强的兄弟,最美的妻子。

  “这穿越……”

  徐景曜抬头看着那轮明月。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