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五渔村的宁静-《重生女王玩炸药》

  纽约的夜。

  潘宁站在落地窗前。

  一动不动。

  像根钉子。

  背后是庆功宴的喧嚣。

  碰杯声、笑声、恭维声混成一团,震得人耳膜疼。

  眼前是万家灯火。

  整个曼哈顿在她脚下。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帝国大厦、华尔街的摩天楼,现在全都匍匐在黑夜里,像是一群跪地的臣民。

  她赢了。

  真的赢了。

  自由女神像的火还在燃烧。

  那把“叛逆的号角”还握在她手里。

  全世界都看着她。

  有人恐惧,有人崇拜,有人咬牙切齿想把她撕碎。

  但那又怎样?

  她站在这里。

  活着。

  还掌握着能让整个权力体系瘫痪的武器。

  可是。

  那股兴奋正在消退。

  像退潮的海水,哗啦一声,把她扔在礁石上。

  冷。

  潘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上爬。

  不是空调的冷。

  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书桌上。

  那个黑色木盒。

  静静躺在那里。

  看着人畜无害。

  但潘宁知道。

  那是战书。

  来自真正的敌人。

  那个坐在阿尔卑斯山顶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老不死。

  亚历山大·范德比尔特。

  那个下令杀死她外公、逼死她母亲的男人。

  那个自称她“教父”的疯子。

  潘宁的手指攥紧了酒杯。

  指节发白。

  青筋暴起。

  玻璃杯在手心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要碎了。

  就在这时。

  门被推开了。

  谢焰走了进来。

  潘宁猛地转身。

  心脏狠狠一跳。

  谢焰的脸色白得吓人。

  那种白不是病态。

  是透明。

  像是皮肤下的血管、骨骼都在发光。

  隔着薄薄的皮肤,能看见金色的脉络在跳。

  一下,一下。

  像是无数条蚯蚓在钻动。

  那是“灵尘”。

  它们还在他体内疯跑。

  撞击着血管壁,啃噬着神经,要把他从里到外撕碎。

  谢焰走路的姿势很怪。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但身体僵硬,像是关节被钉死了。

  他不像是在走路。

  更像是某种凭本能移动的野兽。

  “你怎么出来了?”

  潘宁快步走过去。

  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不敢碰。

  她怕一碰,谢焰就碎了。

  谢焰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那个木盒。

  目光像是被锁死了。

  直勾勾的。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

  像只嗅到危险的野兽。

  “臭的。”

  谢焰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像是嗓子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好臭。”

  潘宁愣了。

  她闻了闻。

  除了那股陈腐的沉香味,没别的。

  但谢焰的表情,像是闻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眉头皱得死紧。

  嘴角往下抿。

  胃在翻涌。

  他感受到了。

  那个盒子里蕴含的“恶意”。

  那股恶意像根生锈的铁钉,狠狠扎进他的感知里。

  普通人感受不到。

  但对现在的谢焰来说,那就是根插在眼前的钉子。

  戳得眼睛疼,脑子疼,灵魂都在疼。

  “烧了它。”

  谢焰的右手抬起来。

  动作很慢。

  但指尖开始泛红。

  先是一个小红点。

  然后迅速蔓延。

  红色像熔岩一样在皮肤下涌动,烧得指尖透明,能看见骨头的轮廓。

  潘宁的心猛地一紧。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谢焰的手腕。

  “别动!”

  谢焰的手腕烫得吓人。

  像是抓着根刚从火里抽出来的铁棍。

  皮肤被烫得生疼,起了一层水泡。

  但潘宁没松手。

  她死死攥着。

  指甲掐进他的手腕,掐得青筋暴起,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你会死的!”

  潘宁的声音在抖。

  她努力压着那股恐惧。

  但压不住。

  眼眶发红,眼泪在打转。

  但没掉下来。

  绝对不能掉。

  谢焰被她这股力气拽得一个趔趄。

  那种暴虐的情绪,被打断了。

  他缓缓转过头。

  看着潘宁。

  眼神里的红光慢慢褪去。

  那双眼睛恢复了清明。

  然后,他看到了潘宁眼底那层水光。

  她在哭。

  虽然没掉泪,但她在哭。

  为他。

  谢焰的心猛地一抽。

  像是被人用钳子夹住了,狠狠一拧。

  疼。

  是那种让人头晕目眩,喘不上气的疼。

  “对不起。”

  谢焰喃喃说。

  声音里全是愧疚。

  他垂下手。

  那股暴虐的冲动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但那股能量还在体内乱窜。

  撞得胸口发闷,骨头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潘宁深吸了一口气。

  她松开谢焰的手腕。

  那手腕上已经有了五个深深的指印。

  红得刺眼。

  血珠渗出来,顺着手腕往下淌。

  她没管。

  转身拿起桌上那封信。

  索菲娅的信。

  她盯着那一行字。

  【立刻带他来米兰。】

  【治愈你的骑士。】

  骑士?

  潘宁闭了闭眼。

  有些东西,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承认了。

  谢焰不是武器。

  不是工具。

  他是人。

  是个会受伤、会痛、会碎掉的人。

  而她……

  她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把剑?

  拿起来砍人,砍钝了再磨,再砍?

  潘宁的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

  烫得喘不上气。

  心脏像是要炸开。

  “奥黛丽。”

  潘宁的声音沙哑。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准备专机。”

  “去米兰。”

  “现在就去。”

  奥黛丽愣了一下。

  现在?

  庆功宴才刚开始!

  外面还有一大堆政客、金融大亨等着见她!

  纽约那边的布局还没稳住!

  但她看着潘宁的眼神。

  那眼神冷得像刀。

  又急得像火。

  是一种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命令。

  “是。”

  奥黛丽点头。

  她什么都没问。

  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对外就说我要处理紧急私人事务。”

  潘宁补充道。

  “让程霜留守纽约,应对局面。”

  “明白。”

  奥黛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五分钟。

  只用了五分钟。

  潘宁就牵着谢焰,在哈维尔的护送下,从侧门离开了公寓。

  没有告别。

  没有任何解释。

  留下一堆还在庆祝的宾客,端着酒杯,傻乎乎地笑着。

  等他们发现女王已经消失,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

  ……

  私人飞机上。

  那是一架改装过的湾流G650。

  奥黛丽办事效率高得吓人。

  登机前她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安排好了。

  机舱里光线昏暗。

  没开主灯。

  只有小夜灯,散发着橙黄色的柔和光线。

  安静得能听见引擎的嗡鸣。

  那种低沉的、持续的震动,有种催眠的效果。

  谢焰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

  他靠着窗。

  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困兽。

  身上披着条薄毯子。

  整个人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潘宁坐在他对面。

  她没睡。

  就那么盯着谢焰。

  一眨不眨。

  她在观察。

  在警惕。

  她怕他突然又失控。

  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哈维尔站在潘宁身后三步的位置。

  手里端着个银托盘。

  上面放着两杯温度刚好的热牛奶。

  一杯递给潘宁。

  “小姐。”

  哈维尔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潘宁接过杯子。

  捧在手里。

  温热。

  热量透过瓷器渗进掌心,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喝不下。

  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她把杯子放在一边。

  哈维尔没说什么。

  他轻轻走到谢焰旁边,把另一杯牛奶放在小桌上。

  “谢先生。”

  谢焰没反应。

  他只是盯着窗外。

  黑漆漆的夜空。

  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偶尔划过的云层,像是白色的鬼影。

  哈维尔退了回去。

  没有任何不满。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

  机身偶尔颠簸一下。

  潘宁的目光落在那杯热牛奶上。

  白色的蒸汽袅袅上升。

  很快就散了。

  就像谢焰的生命力。

  正在一点点蒸发。

  潘宁咬紧了后牙槽。

  咬得太用力,腮帮子一阵阵发酸。

  她在逼自己冷静。

  逼自己思考。

  索菲娅说谢焰的灵魂被撕裂了。

  被那股“神”的力量撕裂了。

  那力量太庞大。

  就像是往一个杯子里灌海水。

  杯子受不住。

  要炸开。

  现在谢焰能撑住,全靠他的意志力在硬扛。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迟早。

  他会崩溃。

  会碎成渣。

  潘宁死死盯着谢焰。

  她在看他的状态。

  谢焰的呼吸很浅。

  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小。

  但频率很快。

  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东西。

  他的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指甲掐进掌心。

  一定很疼。

  但他没吭声。

  他在忍。

  “谢焰。”

  潘宁开口了。

  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谢焰没动。

  没有转头,没有回应。

  潘宁的心又是一紧。

  她站起来。

  走过去。

  在他旁边坐下。

  两个人靠得很近。

  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潘宁的手伸过去。

  覆盖在谢焰紧握的拳头上。

  她的手冰凉。

  谢焰的手滚烫。

  两只手碰到一起的瞬间。

  谢焰浑身一颤。

  那股暴躁的能量像是被按了一下暂停键。

  安静了一点点。

  他慢慢转过头。

  看着潘宁。

  那双眼睛。

  红血丝爬满了眼白。

  眼底是一片金色的火海。

  汹涌。

  要烧出来。

  “疼吗?”

  潘宁问。

  声音颤了一下。

  谢焰盯着她。

  过了好半天,他才扯了扯嘴角。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行。”

  撒谎。

  这混蛋在撒谎。

  潘宁的眼眶一热。

  她深吸一口气。

  把那股快要涌出来的情绪压下去。

  压得死死的。

  “我带你去个地方。”

  潘宁低声说。

  “安静的地方。”

  “没有人吵你。”

  “没有人伤害你。”

  她顿了顿。

  声音更轻了。

  轻得像叹息。

  “你会好起来的。”

  “我保证。”

  谢焰看着她。

  在那双红得吓人的眼底,有些东西在跳动。

  那是信任。

  是一种笨拙的、绝对的、就算世界末日都不会改变的信任。

  “嗯。”

  他说。

  只有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比千言万语都重。

  ……

  几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

  米兰马尔彭萨机场。

  私人停机坪。

  早晨五点。

  天还没亮透。

  灰蒙蒙的。

  空气湿冷,带着股子发霉的味道。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安静地停在停机坪边上。

  车门打开。

  一个女人走了下来。

  索菲娅·里奇。

  她穿着件宽松的亚麻长外套。

  颜色是暖暖的米色。

  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脸上没化妆。

  素得像个刚起床的普通家庭主妇。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晨光里,像是会发光。

  明亮,温柔,带着一种让人想靠近的温度。

  机舱门打开。

  潘宁扶着谢焰,第一个走下来。

  谢焰的身体在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

  他的额头全是汗。

  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晕出深色的水渍。

  索菲娅快步走过来。

  她只看了谢焰一眼。

  就一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脸色瞬间变了。

  那种温和的表情像是被人一把撕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深的忧虑。

  “天啊……”

  索菲娅喃喃自语。

  她伸出手。

  手指悬在谢焰的额前。

  离得很近,但没碰到。

  她在感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在她的视野里,谢焰周围萦绕着一层扭曲的金色波动。

  那波动不稳定。

  忽明忽暗。

  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又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股能量……”

  她的声音在抖。

  “这已经不是透支了……”

  索菲娅猛地转头看向潘宁。

  眼神里全是质问。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纽约港的海面上……”

  潘宁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哽住了。

  她想说“他做了一件伟大的艺术”。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再伟大的艺术,如果是用谢焰的命换来的。

  那就是垃圾。

  “他引爆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概念。”

  潘宁最终还是说了。

  声音里全是自嘲和痛苦。

  “然后就成了这样。”

  索菲娅闭上眼。

  深深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全是无奈和心疼。

  “潘。”

  索菲娅看着她。

  眼神很沉重。

  “他的身体也许恢复了。”

  “但他的灵魂……”

  她顿了顿。

  像是在组织语言。

  “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连接更高维度的裂口。”

  潘宁的呼吸停滞了。

  “什么意思?”

  索菲娅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

  “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就像一个没有盖子的高压锅。”

  “里面的蒸汽在往外泄漏。”

  “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任何强烈的刺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低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但每个字都像是在敲丧钟。

  “都可能引发能量的失控。”

  “到时候……”

  索菲娅看着谢焰。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他会成为比兄弟会更危险的存在。”

  “他会自我毁灭。”

  “或者……”

  “毁灭世界。”

  潘宁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冷。

  太冷了。

  她的手脚瞬间冰凉。

  “有办法救他吗?”

  潘宁死死盯着索菲娅。

  眼神里全是祈求。

  那是女王不该有的姿态。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索菲娅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钟,像是几个世纪。

  “有。”

  她说。

  潘宁的心猛地松了一下。

  “但是……”

  索菲娅的语气又把那松开的心给拽紧了。

  “需要时间。”

  “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没有任何刺激的环境。”

  “让他学会如何和体内那股力量对话。”

  “如何驯服它。”

  “如何与它共存。”

  索菲娅的语气很认真。

  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这不是几天能完成的。”

  “至少需要一个月。”

  “甚至更久。”

  一个月?

  潘宁的脑子里闪过那张金色的请柬。

  亚历山大的邀请。

  赴宴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后。

  这是巧合吗?

  不。

  这绝对不是巧合。

  那个老不死,早就算好了一切。

  他在逼她做选择。

  是去赴宴,对抗真正的敌人?

  还是躲起来,保护谢焰?

  鱼和熊掌,只能选一个。

  潘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渗出来。

  滴在地上。

  红得刺眼。

  “我需要一个地方。”

  潘宁猛地抬起头。

  看着索菲娅。

  “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让他学会和自己体内的力量对话。”

  索菲娅点了点头。

  她早有准备。

  “我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五渔村。”

  “意大利利古里亚海岸的一个小渔村。”

  “那里有个市长,叫洛伦佐·贝里尼。”

  “他是我的老朋友。”

  “我已经联系过他了。”

  索菲娅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片蓝得不真实的海。

  海边有几栋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像是积木一样堆在悬崖上。

  橘红色,柠檬黄,天蓝色,粉红色。

  鲜艳得像是要滴出颜料来。

  背后是翠绿的山。

  没有高楼大厦。

  没有钢铁丛林。

  只有海,山,天空。

  纯粹得像是从童话书里撕下来的一页。

  “那里没有游客。”

  索菲娅轻声说。

  “洛伦佐已经为你们清空了整个海湾。”

  “绝对安静。”

  潘宁盯着那张照片。

  她的喉咙发紧。

  眼眶又开始发热。

  “谢谢。”

  她说。

  这两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索菲娅伸出手。

  轻轻握住潘宁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那种温暖不是体温。

  是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孩子。”

  索菲娅看着她。

  眼神里全是理解和心疼。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现在。”

  “轮到你休息了。”

  潘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无声。

  她咬着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滴在索菲娅的手背上。

  烫。

  ……

  五渔村。

  马纳罗拉。

  这是五个小渔村里最偏僻的一个。

  也是最美的。

  从米兰到这里,需要先到热那亚机场,再开车两个小时。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已经等在停机坪上。

  洛伦佐·贝里尼亲自来接。

  他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意大利男人。

  皮肤晒得黝黑。

  头发有些花白,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

  穿着件旧夹克和牛仔裤。

  手上全是老茧。

  看着不像市长。

  更像是个出海的老渔民。

  但他的眼睛很亮。

  蓝得像海。

  清澈得像能看到底。

  “潘小姐。”

  洛伦佐伸出手。

  那只手粗糙,有力。

  潘宁和他握了握。

  “谢谢你,贝里尼先生。”

  “别客气。”

  洛伦佐摆摆手。

  他看了一眼被哈维尔搀扶着的谢焰。

  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但什么都没问。

  “上车吧。”

  “索菲娅跟我说了。”

  “我给你们准备了最安静的地方。”

  “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变成了乡村。

  灰色的建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葡萄园。

  绿油油的。

  藤蔓顺着山坡一层层往上爬。

  偶尔能看见几个农夫,戴着草帽,弯着腰在地里忙活。

  阳光洒下来。

  金色的。

  暖洋洋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和海盐混合的味道。

  清新。

  干净。

  没有纽约的那股子奢靡的臭味。

  也没有米兰的那股子工业化的燥热。

  谢焰靠着车窗。

  闭着眼。

  但他的眉头松开了一点。

  那股紧绷的、随时要炸开的暴虐,在这片宁静里,慢慢平息了一些。

  潘宁看着他。

  心里那块烧红的炭,终于稍微凉了一点。

  车子拐过一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

  海!

  利古里亚海。

  蓝得像是童话里的颜色。

  天空和海面连在一起,分不清界限。

  几栋五颜六色的小房子,像是上帝手里的积木,随意堆在悬崖边上。

  橘红色,柠檬黄,天蓝色,粉红色。

  鲜艳得像是要滴出颜料来。

  海浪拍打着礁石。

  哗——哗——

  那声音有节奏。

  不急不慢。

  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到了。”

  洛伦佐停下车。

  指着悬崖边一栋淡蓝色的小房子。

  “那就是你们的地方。”

  “整个海湾,我都清空了。”

  “保证一个外人都没有。”

  潘宁下了车。

  海风吹过来。

  带着股咸腥味,还有一丝柠檬树的清香。

  她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

  肺里那股子积攒了太久的浊气,吐出来一点。

  身体放松了一些。

  谢焰也下了车。

  他抬起头。

  看着那片蓝色的海。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不是暴虐。

  不是痛苦。

  是一种……怀念?

  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站在这样的海边。

  安静。

  纯粹。

  没有人要他做什么。

  没有人逼他成为什么。

  他只是他自己。

  “进去吧。”

  洛伦佐推开那扇蓝色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轻响。

  房子不大。

  就两层。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

  墙壁刷得雪白。

  地板是旧木头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没有豪华的装修。

  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

  但都很干净。

  窗户是敞开的。

  白色的纱帘被海风吹得飘起来。

  轻飘飘的。

  像是要飞起来。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暖洋洋的。

  “楼上是卧室。”

  洛伦佐指了指楼梯。

  “床单我都换过了。”

  “冰箱里有吃的。”

  “需要什么,你们打电话。”

  他把一串钥匙放在桌上。

  “我就不打扰了。”

  “好好休息。”

  洛伦佐说完,冲潘宁点了点头。

  转身走了出去。

  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谢焰。

  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又像是在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门关上了。

  房子里只剩下潘宁和谢焰。

  还有哈维尔。

  他站在门口。

  没进来。

  像尊守护神。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海浪声。

  哗——哗——

  那声音像是摇篮曲。

  潘宁扶着谢焰上楼。

  每走一步,木楼梯都在吱呀吱呀响。

  二楼的卧室很小。

  一张双人床。

  一个衣柜。

  一扇正对着大海的窗户。

  就这些。

  窗户开着。

  海风涌进来。

  带着咸味和自由的气息。

  海浪声更清晰了。

  哗——哗——

  一下接一下。

  不急不慢。

  谢焰走到窗前。

  他站在那里。

  看着海。

  一动不动。

  就像是个被按了暂停键的雕塑。

  潘宁站在他身后。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个金色的请柬。

  那个死亡的绳结。

  索尔·科恩的电话。

  还有谢焰现在这副快要碎掉的样子。

  所有东西像是一团乱麻,缠在一起,越缠越紧,勒得她喘不上气。

  “潘宁。”

  谢焰突然开口了。

  声音很轻。

  但清晰。

  他没回头。

  就那么背对着她,看着海。

  “我看到了。”

  “什么?”

  潘宁的心一紧。

  “那个盒子。”

  谢焰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可怕。

  “那股恶意。”

  “是冲着你来的。”

  他转过身。

  那双眼睛里的金光更浓了。

  浓得像是要溢出来。

  “谁想杀你?”

  那语气。

  没有愤怒。

  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困惑。

  就像是在问:为什么有人要伤害你?

  潘宁的喉咙发紧。

  她想说“没事”。

  想说“我搞得定”。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另一句。

  “兄弟会的首领。”

  “亚历山大。”

  “他邀请我去他的城堡。”

  潘宁的声音很平。

  但那双手在背后紧紧攥成拳。

  指甲掐进肉里。

  疼。

  “一个月后。”

  谢焰看着她。

  眼神里的金光慢慢沉淀下去。

  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冷。

  那是杀意。

  纯粹的杀意。

  “去。”

  他说。

  “我陪你去。”

  潘宁猛地抬起头。

  “你现在这样——”

  “不行。”

  谢焰打断她。

  他的声音沙哑,但很坚定。

  “你去哪,我去哪。”

  “你打谁,我烧谁。”

  “你要是死了……”

  他顿了顿。

  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那我就把这个世界一起陪葬。”

  潘宁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疼得快要炸开。

  但那种疼,又暖。

  暖得让人想哭。

  “傻子。”

  她骂了一句。

  声音哽咽。

  谢焰笑了。

  那笑容虚弱,但纯粹。

  “嗯。”

  “我是你的傻子。”

  ……

  接下来的几天。

  准确说,是第二天开始。

  谢焰开始接受索菲娅的治疗。

  不是吃药。

  不是打针。

  索菲娅的方法很简单。

  冥想。

  绘画。

  还有对话。

  每天清晨。

  谢焰会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闭上眼。

  什么都不想。

  只听海浪的声音。

  哗——哗——

  那声音像是在洗涤他的灵魂。

  把那些狂躁的、暴虐的东西,一点点洗掉。

  索菲娅会坐在他旁边。

  她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陪着。

  有时候,她会递给他一支画笔。

  “画出你现在的感觉。”

  谢焰接过笔。

  在画布上涂抹。

  没有构图。

  没有章法。

  只是疯狂地涂。

  红色。

  黑色。

  金色。

  那些颜料在画布上撞击,混合,像是在厮杀。

  红色像鲜血一样流淌。

  黑色像深渊一样吞噬。

  金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画布很快就被涂满了。

  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心慌。

  索菲娅看着那些画。

  不评价。

  只是点点头。

  “很好。”

  “继续。”

  谢焰的状态在一点点好转。

  眼底的金光不再那么狂躁了。

  虽然还在跳动,但频率慢了很多。

  不像是要烧出来。

  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潘宁每天都守在旁边。

  她不敢离开。

  就那么坐在海边的台阶上。

  看着谢焰的背影。

  看着他在阳光下,慢慢平静下来。

  但她的心里,却越来越不平静。

  因为时间在流逝。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距离那场“家宴”,越来越近了。

  距离赴宴还剩27天。

  26天。

  25天。

  而她。

  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不知道亚历山大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真相”是什么。

  不知道等待她的,是陷阱还是机会。

  但她知道。

  她必须去。

  因为她是“火种”。

  她有她的宿命。

  那是逃不掉的。

  傍晚。

  第三天的傍晚。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

  像是在燃烧。

  谢焰画完了今天的最后一张画。

  他放下画笔。

  站起来。

  走到潘宁身边。

  坐下。

  两个人肩并肩。

  看着海。

  “你在想什么?”

  谢焰问。

  潘宁没回答。

  她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重重的。

  像是要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谢焰的身体很瘦。

  肩膀硌得慌。

  但潘宁觉得很踏实。

  “我在想……”

  潘宁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该死的计划。”

  “只是两个普通人……”

  她顿了顿。

  喉咙发紧。

  “多好。”

  谢焰听着。

  过了半天。

  他伸出手。

  笨拙地揽住潘宁的肩膀。

  他不会安慰人。

  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这么抱着她。

  紧紧的。

  像是怕她被风吹走。

  夕阳在海面上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交织在一起。

  远处。

  哈维尔站在小房子的阳台上。

  他手里端着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一封刚刚收到的加密邮件。

  发件人不明。

  内容只有一句话。

  【倒计时:24天。】

  【稻草人已出发。】

  哈维尔的瞳孔猛地收缩。

  稻草人?

  那是什么?

  他立刻开始追踪邮件源头。

  但追不到。

  那个地址像是幽灵。

  在网络里游荡,不留任何痕迹。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输入一串串指令。

  但所有的防火墙都显示正常。

  没有入侵。

  没有异常。

  但他就是收到了这封邮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哈维尔猛地转身。

  看向楼下海边的那两个人。

  夕阳温暖,海浪轻柔。

  把他们包裹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

  看着那么温暖。

  那么宁静。

  但哈维尔知道。

  暴风雨要来了。

  那个叫“稻草人”的东西。

  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