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斯科夫隔离区的男性劳工区，位于安置中心以东约一公里，由一片破旧的工厂仓库和临时搭建的板房构成，四周环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和了望塔。这里被称为“第四区”，空气里常年弥漫着金属锈蚀、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霍云峰、马库斯、卡齐米日他们在抵达的当天就被打散了。霍云峰和马库斯因为体格相对健壮，被分入“重型回收组”，主要任务是在武装看守的监督下，清理隔离区外围指定区域的金属废墟，将还有利用价值的钢材、铜缆切割搬运回来，其他人被分到“基建维修组”，负责修复围墙、铺设道路等体力活。伤员被列为“临时观察员”，安排在劳工区内的一个简陋医务室旁休息，同时负责一些极其轻微的杂物工作，如清点工具、缝补麻袋等。这是一种分化，防止他们聚集。
劳动强度极大。每天天不亮就被哨声催起，领取勉强果腹的粗糙黑面包和寡淡的菜汤，然后在看守的呵斥和偶尔的枪托推搡下，开始长达十小时以上的重体力劳动。
看守多是前军人或内务部队人员，纪律森严，表情冷漠，对任何怠慢或交流的迹象都会严厉制止。他们自己似乎也生活在一种高度紧绷和压抑的状态下，对劳工毫无怜悯，但霍云峰敏锐地注意到，他们对某些穿着不同制服、偶尔来巡视的“委员会官员”时，会表现出一种近乎僵硬的恭顺和隐藏极深的畏惧。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内部也充满压力的体系。
在重型回收组工作的第三天下午，霍云峰和马库斯被派往隔离区更边缘地带，一个半坍塌的旧机械厂废墟，任务是将几台残破的机床底座切割开，运回有用的部分。那里尘土飞扬，噪音刺耳。看守站在远处背风的地方抽烟，监视着他们和另外几个小组的劳工。
就在霍云峰和马库斯合力用钢锯切割一段顽固的合金轴时，旁边一个负责清理碎屑的小个子劳工，突然用压得极低、带着明显颤抖的中文说了一句：
“兄弟……中国人？”
霍云峰和马库斯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布满尘土和油污，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在认出同胞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穿着和其他劳工一样的破旧工装，袖子上有个模糊的编号。
霍云峰心脏狂跳，强压下立刻回应的冲动，警惕地瞥了一眼远处的看守，见对方没注意这边，才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用中文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上切割的动作不停。
那男人眼眶瞬间红了，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用力铲地上的铁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快又轻：“真的是……老天爷……四年了，除了我们几个，再没听过中国话……我叫陈兵，东北来的，以前在莫斯科读博士，搞材料的……大变异的时候，困在这儿了。”
“霍云峰。”霍云峰同样低声回应，指了指旁边，“马库斯，美国人，但一起的。”马库斯虽然听不懂，但从两人的反应和警惕的姿态，明白了大概，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怎么进来的？也被抓了？”陈建国问。
“火车，从白俄罗斯来想借道回国，被扣了。”霍云峰简短解释，“女人孩子关在另一边。”
陈建国的手抖了一下，铲子碰在铁块上发出轻响，引来看守不耐烦的一瞥。他连忙埋头干活，等看守目光移开，才用更急促的声音说：“回国？你们还想……回得去吗？这群老毛子……是疯子！他们为了控制那东西，对自己人都能下死手！”
短暂的午间休息时间，在满是尘土的角落，靠着残墙的掩护，霍云峰和马库斯（通过霍云峰的快速耳语翻译大意）终于见到了陈建国口中的“我们几个”。除了陈建国，还有四个人：王磊，四十多岁，前国际货运司机，体格粗壮；刘培强，看起来不到三十，曾是软件工程师，戴着副断腿用胶布粘着的眼镜；周晓，唯一的女性，约莫三十五岁，是研究气候的学者，面容憔悴但眼神坚韧；以及年纪最大的老赵，快六十了，原来是莫斯科一家中餐馆的厨师，沉默寡言，但偶尔看向俄罗斯看守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
五个人挤在一起，像寒风中的鹌鹑，但看到霍云峰和马库斯时，那种他乡遇故知、绝境见同袍的激动，几乎要冲破他们极力维持的平静。他们快速分享了各自被困的经历，都是因工作、学习或旅行滞留在俄罗斯及周边，大变异爆发后辗转求生，最终都被不同的“复兴委员会”前身或地方势力捕获，沦为劳工。
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劳工队，今天是难得的相遇。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王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牙龈因营养不良出血），“定量最低的配给，最重的活儿，动不动就打骂。生病了，轻的自己扛，重的……就直接拉走，再没回来过。他们对自己人也狠！看到那边那个独眼的没？”他指了指远处一个沉默干活的俄罗斯劳工，“他原来是个小头目，就因为私下多分了一点食物给生病的老婆，被举报了，老婆被送走‘隔离’，他一只眼睛被打瞎，降到最底层干苦力。”
周晓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但压抑着颤抖：“我们观察分析过，这个‘复兴委员会’的核心逻辑，就是绝对的控制和资源榨取。他们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我们是最底层‘消耗性劳动力’。他们信奉一套扭曲的‘生存达尔文主义’，认为只有最强硬、最服从、最‘有用’的人配活下去。为了维持这套体系，对内镇压极其残酷。”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陈建国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他们当年干了什么……你们从西边来，路过白俄罗斯、乌克兰那边了吧？”
霍云峰点头，沉声道：“看到很多废墟，特别是明斯克……”
“那就是他们干的！”刘培强激动起来，眼镜后的眼睛睁大，“病毒刚开始在欧亚大陆失控蔓延的时候，莫斯科那边的高层就疯了！他们不相信能控制住，或者说，他们选择了最‘彻底’的方式。我们当时被困在莫斯科郊区的公寓里，还能断断续续收到一点网络信号和无线电。我们亲耳听到、后来也从一些侥幸逃出来的俄罗斯人那里证实——他们动用了除了战略核武器之外的一切手段！”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燃烧弹、温压弹、燃料空气炸弹……成片成片地投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那些出现大规模感染报告的城区！不管里面还有没有活人！后来觉得不够‘干净’，防线压力太大，他们开始轰炸边境！白俄罗斯、乌克兰西部、波罗的海三国……特别是交通枢纽和大城市！明斯克就是第一批！他们说是防止感染扩散，建立‘防火带’……去他妈的防火带！那根本就是屠杀！是对自己盟友的种族清洗！”
尽管早有猜测，但从亲历者口中听到这血淋淋的真相，霍云峰和马库斯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马库斯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们甚至讨论了使用战术核武器（HD）进行‘深度消毒’。”老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偷听过两个喝醉的看守吹牛……说当时计划里，连远东和西伯利亚一些‘可能失守’的据点都在名单上。”
霍云峰猛地抓住关键点：“中国方向呢？ 新疆，中亚那边的铁路枢纽，他们动没动过HD？”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关系到回家的路线是否根本性断绝。
陈建国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周晓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混合着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没有。”陈建国肯定地说，“至少对新疆和直接接壤的中亚关键节点，没有。不是他们不想，是没敢。”
“没敢？”马库斯听到翻译，挑了挑眉。
“对，”刘培强接过话，语气带着一种身为中国人的、劫后余生的奇特自豪，“当时局势混乱，但据说我们国内的反应……非常快，也非常强硬。具体细节我们不清楚，都是后来在劳工营里零碎听一些有点身份的俄罗斯监工说的。大概意思是，莫斯科当时的疯狂计划，可能包括了用战术核弹‘处理’中俄边境一些他们认为‘高风险’的通道区域，防止‘污染’从哈萨克斯坦或蒙古方向渗透过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不知道国内通过什么渠道提前获悉了，或者只是基于最坏情况的预判。据说，当时的北京……不对，应该是指挥部，直接通过还能用的最高级紧急通讯线路，向莫斯科发出了最后通牒。内容大概是：如果俄罗斯胆敢在靠近中国边境的任何地方使用核武器，导致放射性尘埃污染中国领土，特别是西北战略要地，中国将视同遭受核攻击，并立即用战略核武器（HD）夷平莫斯科。”
角落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金属敲击声和看守的吆喝。
“这还不是最狠的，”王磊补充道，脸上有种近乎解气的神情，“听说通牒发出后没多久，北冰洋方向，就有我们的战略核潜艇，或者是从本土发射的洲际导弹，打了一枚实弹，不是对着俄罗斯，是对着北冰洋一片无人区的冰面。就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和示威：我们有能力，有决心，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敢动，我们就敢扔。”
马库斯吹了声口哨，尽管处境艰难，眼中还是流露出对这种强硬手段的惊叹。
霍云峰则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中一块最沉重的石头，落了地。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那条物理上回家的铁路干线，没有被核火焰彻底焚毁。希望还在。
“所以，”周晓总结道，“中俄边境，尤其是新疆方向的铁路干线，虽然可能因为混乱、缺乏维护而破损严重，但至少没有遭受核打击。你们想开火车回去……理论上的通道，是存在的。当然，这一路上的其他危险……”她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我们跟你们走！”陈兵突然抓住霍云峰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四年积压的屈辱和渴望，“带我们回家！我们受够了！在这里就是等死！我们什么都能干，王哥会修车，强子懂点电子，周姐心细，老赵……老赵做饭是一绝！我们只想回家！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其他四人也用力点头，眼神殷切而绝望地望着霍云峰和马库斯。
霍云峰看着这五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重新燃起火光的同胞，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和陈兵、王磊……依次用力握了握。
“我们一起，”霍云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家。”
霍云峰、马库斯、卡齐米日他们在抵达的当天就被打散了。霍云峰和马库斯因为体格相对健壮，被分入“重型回收组”，主要任务是在武装看守的监督下，清理隔离区外围指定区域的金属废墟，将还有利用价值的钢材、铜缆切割搬运回来，其他人被分到“基建维修组”，负责修复围墙、铺设道路等体力活。伤员被列为“临时观察员”，安排在劳工区内的一个简陋医务室旁休息，同时负责一些极其轻微的杂物工作，如清点工具、缝补麻袋等。这是一种分化，防止他们聚集。
劳动强度极大。每天天不亮就被哨声催起，领取勉强果腹的粗糙黑面包和寡淡的菜汤，然后在看守的呵斥和偶尔的枪托推搡下，开始长达十小时以上的重体力劳动。
看守多是前军人或内务部队人员，纪律森严，表情冷漠，对任何怠慢或交流的迹象都会严厉制止。他们自己似乎也生活在一种高度紧绷和压抑的状态下，对劳工毫无怜悯，但霍云峰敏锐地注意到，他们对某些穿着不同制服、偶尔来巡视的“委员会官员”时，会表现出一种近乎僵硬的恭顺和隐藏极深的畏惧。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内部也充满压力的体系。
在重型回收组工作的第三天下午，霍云峰和马库斯被派往隔离区更边缘地带，一个半坍塌的旧机械厂废墟，任务是将几台残破的机床底座切割开，运回有用的部分。那里尘土飞扬，噪音刺耳。看守站在远处背风的地方抽烟，监视着他们和另外几个小组的劳工。
就在霍云峰和马库斯合力用钢锯切割一段顽固的合金轴时，旁边一个负责清理碎屑的小个子劳工，突然用压得极低、带着明显颤抖的中文说了一句：
“兄弟……中国人？”
霍云峰和马库斯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布满尘土和油污，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在认出同胞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穿着和其他劳工一样的破旧工装，袖子上有个模糊的编号。
霍云峰心脏狂跳，强压下立刻回应的冲动，警惕地瞥了一眼远处的看守，见对方没注意这边，才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用中文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上切割的动作不停。
那男人眼眶瞬间红了，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用力铲地上的铁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快又轻：“真的是……老天爷……四年了，除了我们几个，再没听过中国话……我叫陈兵，东北来的，以前在莫斯科读博士，搞材料的……大变异的时候，困在这儿了。”
“霍云峰。”霍云峰同样低声回应，指了指旁边，“马库斯，美国人，但一起的。”马库斯虽然听不懂，但从两人的反应和警惕的姿态，明白了大概，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怎么进来的？也被抓了？”陈建国问。
“火车，从白俄罗斯来想借道回国，被扣了。”霍云峰简短解释，“女人孩子关在另一边。”
陈建国的手抖了一下，铲子碰在铁块上发出轻响，引来看守不耐烦的一瞥。他连忙埋头干活，等看守目光移开，才用更急促的声音说：“回国？你们还想……回得去吗？这群老毛子……是疯子！他们为了控制那东西，对自己人都能下死手！”
短暂的午间休息时间，在满是尘土的角落，靠着残墙的掩护，霍云峰和马库斯（通过霍云峰的快速耳语翻译大意）终于见到了陈建国口中的“我们几个”。除了陈建国，还有四个人：王磊，四十多岁，前国际货运司机，体格粗壮；刘培强，看起来不到三十，曾是软件工程师，戴着副断腿用胶布粘着的眼镜；周晓，唯一的女性，约莫三十五岁，是研究气候的学者，面容憔悴但眼神坚韧；以及年纪最大的老赵，快六十了，原来是莫斯科一家中餐馆的厨师，沉默寡言，但偶尔看向俄罗斯看守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恨意。
五个人挤在一起，像寒风中的鹌鹑，但看到霍云峰和马库斯时，那种他乡遇故知、绝境见同袍的激动，几乎要冲破他们极力维持的平静。他们快速分享了各自被困的经历，都是因工作、学习或旅行滞留在俄罗斯及周边，大变异爆发后辗转求生，最终都被不同的“复兴委员会”前身或地方势力捕获，沦为劳工。
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劳工队，今天是难得的相遇。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王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牙龈因营养不良出血），“定量最低的配给，最重的活儿，动不动就打骂。生病了，轻的自己扛，重的……就直接拉走，再没回来过。他们对自己人也狠！看到那边那个独眼的没？”他指了指远处一个沉默干活的俄罗斯劳工，“他原来是个小头目，就因为私下多分了一点食物给生病的老婆，被举报了，老婆被送走‘隔离’，他一只眼睛被打瞎，降到最底层干苦力。”
周晓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但压抑着颤抖：“我们观察分析过，这个‘复兴委员会’的核心逻辑，就是绝对的控制和资源榨取。他们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我们是最底层‘消耗性劳动力’。他们信奉一套扭曲的‘生存达尔文主义’，认为只有最强硬、最服从、最‘有用’的人配活下去。为了维持这套体系，对内镇压极其残酷。”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陈建国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是他们当年干了什么……你们从西边来，路过白俄罗斯、乌克兰那边了吧？”
霍云峰点头，沉声道：“看到很多废墟，特别是明斯克……”
“那就是他们干的！”刘培强激动起来，眼镜后的眼睛睁大，“病毒刚开始在欧亚大陆失控蔓延的时候，莫斯科那边的高层就疯了！他们不相信能控制住，或者说，他们选择了最‘彻底’的方式。我们当时被困在莫斯科郊区的公寓里，还能断断续续收到一点网络信号和无线电。我们亲耳听到、后来也从一些侥幸逃出来的俄罗斯人那里证实——他们动用了除了战略核武器之外的一切手段！”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燃烧弹、温压弹、燃料空气炸弹……成片成片地投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那些出现大规模感染报告的城区！不管里面还有没有活人！后来觉得不够‘干净’，防线压力太大，他们开始轰炸边境！白俄罗斯、乌克兰西部、波罗的海三国……特别是交通枢纽和大城市！明斯克就是第一批！他们说是防止感染扩散，建立‘防火带’……去他妈的防火带！那根本就是屠杀！是对自己盟友的种族清洗！”
尽管早有猜测，但从亲历者口中听到这血淋淋的真相，霍云峰和马库斯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马库斯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们甚至讨论了使用战术核武器（HD）进行‘深度消毒’。”老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偷听过两个喝醉的看守吹牛……说当时计划里，连远东和西伯利亚一些‘可能失守’的据点都在名单上。”
霍云峰猛地抓住关键点：“中国方向呢？ 新疆，中亚那边的铁路枢纽，他们动没动过HD？”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关系到回家的路线是否根本性断绝。
陈建国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周晓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混合着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没有。”陈建国肯定地说，“至少对新疆和直接接壤的中亚关键节点，没有。不是他们不想，是没敢。”
“没敢？”马库斯听到翻译，挑了挑眉。
“对，”刘培强接过话，语气带着一种身为中国人的、劫后余生的奇特自豪，“当时局势混乱，但据说我们国内的反应……非常快，也非常强硬。具体细节我们不清楚，都是后来在劳工营里零碎听一些有点身份的俄罗斯监工说的。大概意思是，莫斯科当时的疯狂计划，可能包括了用战术核弹‘处理’中俄边境一些他们认为‘高风险’的通道区域，防止‘污染’从哈萨克斯坦或蒙古方向渗透过来。”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不知道国内通过什么渠道提前获悉了，或者只是基于最坏情况的预判。据说，当时的北京……不对，应该是指挥部，直接通过还能用的最高级紧急通讯线路，向莫斯科发出了最后通牒。内容大概是：如果俄罗斯胆敢在靠近中国边境的任何地方使用核武器，导致放射性尘埃污染中国领土，特别是西北战略要地，中国将视同遭受核攻击，并立即用战略核武器（HD）夷平莫斯科。”
角落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金属敲击声和看守的吆喝。
“这还不是最狠的，”王磊补充道，脸上有种近乎解气的神情，“听说通牒发出后没多久，北冰洋方向，就有我们的战略核潜艇，或者是从本土发射的洲际导弹，打了一枚实弹，不是对着俄罗斯，是对着北冰洋一片无人区的冰面。就是明明白白的警告和示威：我们有能力，有决心，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你们敢动，我们就敢扔。”
马库斯吹了声口哨，尽管处境艰难，眼中还是流露出对这种强硬手段的惊叹。
霍云峰则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中一块最沉重的石头，落了地。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那条物理上回家的铁路干线，没有被核火焰彻底焚毁。希望还在。
“所以，”周晓总结道，“中俄边境，尤其是新疆方向的铁路干线，虽然可能因为混乱、缺乏维护而破损严重，但至少没有遭受核打击。你们想开火车回去……理论上的通道，是存在的。当然，这一路上的其他危险……”她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我们跟你们走！”陈兵突然抓住霍云峰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四年积压的屈辱和渴望，“带我们回家！我们受够了！在这里就是等死！我们什么都能干，王哥会修车，强子懂点电子，周姐心细，老赵……老赵做饭是一绝！我们只想回家！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其他四人也用力点头，眼神殷切而绝望地望着霍云峰和马库斯。
霍云峰看着这五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重新燃起火光的同胞，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和陈兵、王磊……依次用力握了握。
“我们一起，”霍云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