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草原，夜风已带凉意。
月亮湖东北五十里，羌戎王庭大营的篝火在夜色中绵延数里。但营地里的气氛，却比夜风更冷。
中军大帐内，赫连叱罗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帐中的斥候：“你说什么？再报一遍！”
“大汗……林谷军铁戎部已接收曲沃，胥国军全线后撤一百里。胥国与林谷的议和条约已经公示，胥国承认林谷对邢国故地的统治，开放边境，还……”斥候的声音越来越小，“还释放了所有研究林谷技术的工匠。”
赫连叱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酒肉洒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他咆哮道，“邢国十万大军，两月就没了！胥国号称带甲十万，一次性损失一半！这九州各国，还有没有一个带种的男人！”
帐内众将低头，无人敢应声。
两个月前，他们还在这里意气风发地讨论如何瓜分林谷，如何掠夺那些神奇的机器和技术。可现在呢？邢国没了，胥国怂了，羌戎五万大军在边境对峙两个月，寸功未立，反而折损了两万余人。
“大汗息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部落长老兀良台，“如今局势已变，我们该考虑退路了。”
“退路？”赫连叱罗冷笑，“退到哪里去？回到草原上，告诉儿郎们我们白死了两万人，什么都没捞到？”
“总比全军覆没好。”兀良台平静道，“林凡能两个月灭邢国，就能再花两个月灭我们。大汗别忘了，林谷的边境离我们王庭，只有八百里。”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亲兵冲进大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左贤王……左贤王回来了！”
帐内一片哗然。
赫连叱罗猛地站起：“谁？你说谁回来了？”
“赫连勃勃左贤王！他……他从镇荒城逃出来了！”
帐帘掀开，一个身影踉跄而入。
赫连勃勃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污垢和擦伤，身上那件华贵的皮袍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脏污的内衬。他左臂用布条吊着，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脚上的靴子，已经磨破了底，露出血肉模糊的脚掌。
“大汗……”赫连勃勃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臣……回来了……”
赫连叱罗怔怔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两年前，是他亲自将赫连勃勃送去镇荒城为质。那时的赫连勃勃虽然落魄，但依然保持着王子的骄傲。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就像一条被踢烂的野狗。
“你……”赫连叱罗上前两步，伸手想扶，却又停住，“你怎么逃出来的？”
“火……”赫连勃勃喘息着，“质子府失火，混乱中我打晕了一个守卫，抢了马……一路不敢走大路，钻山林，涉溪流……马累死了，就走路……走了七天七夜……”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脚掌，帐内响起一片吸气声。
“快！叫巫医！”赫连叱罗终于反应过来，亲自扶起赫连勃勃，“兄长受苦了……先疗伤，有什么话慢慢说。”
“不……”赫连勃勃抓住赫连叱罗的手臂，眼神急切，“大汗，先听我说……林凡……林凡已经准备对羌戎动手了！”
帐内气氛骤然凝固。
赫连叱罗脸色一变：“详细说！”
巫医被叫进来给赫连勃勃处理伤口，赫连勃勃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
“我在镇荒城……听到他们议事……林凡灭了邢国，下一个目标就是羌戎……他们已经在调集军队，储备粮草……计划在秋高马肥时，一举踏平草原……”
“放屁！”一个年轻将领拍案而起，“草原这么大，他踏得平吗？”
“踏得平。”赫连勃勃抬头，眼中满是恐惧，“他们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邢国覆灭、胥国求和、息国撤退，现在林谷没有了其他的敌人……到时候，羌戎就是第二个邢国。”
大帐里死一般寂静。
这些话，是真的，现状也是如此，但是林凡目前并未计划直接进攻羌戎。但赫连勃勃知道，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尤其是在接连听到邢国覆灭、胥国求和的消息后。
“大汗。”兀良台长老开口，“若左贤王所言属实，我们……不能再等了。”
赫连叱罗脸色变幻不定。他走到帐中，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邢国十万，两月覆灭。”他喃喃道，“我们羌戎能战之兵不过十五万，还要分守各地……若真如兄长所说，林凡来攻……”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那……求和？”一个将领试探着问。
“求和？”赫连叱罗猛地转身，“我们死了两万儿郎，现在去求和？草原各部落会怎么看我？”
“可如果打下去，死的就不止两万了。”赫连勃勃轻声说，“大汗，我在镇荒城这些日子，看明白了——林凡要的不是一时胜负，他要的是长治久安。如果我们主动求和，承认他的地位，他未必会赶尽杀绝。”
他顿了顿，补充道：“胥国就是例子。宇文渊派公主和亲，虽然被林凡拒绝，但林凡答应了求和的条件。现在胥国虽然丢了面子，但保住了里子。”
赫连叱罗盯着他：“兄长的意思是……我们也求和？”
“不是简单的求和。”赫连勃勃说，“是趁现在还有筹码的时候，争取最好的条件。林凡刚吞下邢国，需要时间消化。胥国虽然求和，但内心不服，随时可能反悔。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主动示好，他应该会接受。”
帐内众将议论纷纷。
赫连叱罗来回踱步，内心挣扎。
求和，意味着他承认失败，意味着他在草原上的威望将一落千丈。但不求和……万一林凡真打过来呢？
“大汗。”赫连勃勃再次开口，这次声音更低，只有近处的几个人能听到，“其实……这是个机会。”
“机会？”赫连叱罗皱眉。
“这次战争，大汗损兵折将，各部落早有怨言。”赫连勃勃说，“如果现在求和，所有罪责都可以推到这场战争上——是大汗轻信邢国，贸然开战，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而如果大汗能亲自去求和，为羌戎争取到和平……那又是大功一件。”
赫连叱罗眼睛一亮。
这个思路……有点意思。
把战争的责任推给已经死去的邢襄，把自己包装成“为了羌戎和平不惜屈尊求和”的明君。这样既保全了面子，又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可是……”他还是犹豫，“林凡会答应吗？”
“我去。”赫连勃勃说，“我是从镇荒城逃出来的质子，对那里熟悉。而且我见过林凡，知道他的性格。我去求和，比其他人更合适。”
“不行！”赫连叱罗下意识反对。
让赫连勃勃去？万一他和林凡密谋什么怎么办？这个兄长虽然落魄，但当年在草原上的威望还在，万一……
“大汗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去。”赫连勃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派大汗最信任的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赫连叱罗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好。拔也鲁！”
“在！”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将领出列。这是赫连叱罗的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忠心耿耿。
“你陪左贤王去镇荒城。”赫连叱罗下令，“记住，一切以羌戎利益为重。左贤王的所有决定，你都要把关。”
“遵命！”拔也鲁单膝跪地。
赫连勃勃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谢大汗信任。臣定不辱命。”
议事结束，众将散去。
赫连勃勃被安排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虽然简陋，但比在镇荒城时宽敞多了。巫医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
夜深时，帐帘被轻轻掀开。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秃发乌孤。
“王子。”秃发乌孤跪地行礼，声音哽咽，“您受苦了……”
“起来。”赫连勃勃扶起他，脸上哪还有白日的狼狈和惶恐，“乌孤，这两年，辛苦你了。”
“属下不苦，苦的是王子。”秃发乌孤看着赫连勃勃身上的伤，“这些伤……”
“真真假假罢了。”赫连勃勃笑了，，“脚上的伤倒是真的，为了逼真，特意磨破的。不过不碍事。”
秃发乌孤这才松了口气：“王子，您真要和林凡求和？”
“当然要。”赫连勃勃走到帐边，掀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夜色，“不过求和是假，争取时间是真。赫连叱罗这次损兵折将，威望大损。只要我再‘帮’他一把，让他在和谈中丢尽脸面……草原各部，就该想起谁才是真正的雄主了。”
“王子的意思是……”
“林凡不会轻易答应和谈。”赫连勃勃说，“他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割地、赔款、称臣。赫连叱罗如果答应，就是羌戎的罪人；如果不答应，林凡就有理由开战。无论哪种结果，对我们都有利。”
秃发乌孤明白了：“所以王子主动请缨，是为了掌控和谈的过程？”
“对。”赫连勃勃放下帐帘，“我会尽量把条件谈得苛刻，然后‘迫于无奈’地答应。等消息传回草原，各部落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赫连叱罗无能，觉得我……虽然屈辱，但至少保住了羌戎。”
他转身，眼中闪着冷光：“乌孤，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要做三件事。”
“王子请吩咐。”
“第一，联络东部各部，特别是那些对赫连叱罗不满的部落首领。告诉他们，我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中原的新技术、新思想。”
“第二，在草原上散布消息，说赫连叱罗准备割让月亮湖周边其他几个有草场给林凡，换取和平。记住，要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好有几个‘亲眼看到’和谈文书的‘证人’。”
“第三……”赫连勃勃压低声音，“准备一批武器，藏在安全的地方。我从林凡那里要来了一批火枪，等和谈结束，会秘密运回来。到时候，我们要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秃发乌孤一一记下：“属下明白。只是……林凡会这么轻易给我们武器吗？”
“他已经给我承诺，只是当下无法带回而已。”赫连勃勃笑了，“在他眼里，一个内乱的羌戎，比一个统一的羌戎更好对付。他帮我夺位，我帮他牵制周边国家——这是我们的交易。”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种交易不会长久。等我真正掌权，整合草原各部……到时候，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帐外传来脚步声。
赫连勃勃立刻恢复虚弱的姿态，躺回毯子上。秃发乌孤也迅速调整表情，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帐帘掀开，拔也鲁走了进来。
“左贤王。”拔也鲁面无表情，“大汗让我来商量和谈的具体事宜。另外……明早出发，还请左贤王做好准备。”
“有劳拔也鲁将军了。”赫连勃勃虚弱地说，“我这样子……路上可能要拖慢行程。”
“无妨。”拔也鲁盯着他，“只要左贤王别耍花样就行。”
“将军说笑了。”赫连勃勃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耍什么花样？”
拔也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赫连勃勃才慢慢坐起，眼中哪还有半分虚弱。
“乌孤。”
“在。”
“记住，忍耐。”赫连勃勃轻声说，“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是等它发芽、生长、壮大。等到秋风再起时……这草原，就该换主人了。”
秃发乌孤重重点头。
帐外，草原的夜风吹过，带起阵阵草浪。
远处，羌戎大营的篝火明明灭灭，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从镇荒城“逃”回来的落魄王子。
狼回到了草原。
而狐狸，已经开始布置陷阱。
月亮湖东北五十里，羌戎王庭大营的篝火在夜色中绵延数里。但营地里的气氛，却比夜风更冷。
中军大帐内，赫连叱罗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帐中的斥候：“你说什么？再报一遍！”
“大汗……林谷军铁戎部已接收曲沃，胥国军全线后撤一百里。胥国与林谷的议和条约已经公示，胥国承认林谷对邢国故地的统治，开放边境，还……”斥候的声音越来越小，“还释放了所有研究林谷技术的工匠。”
赫连叱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酒肉洒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他咆哮道，“邢国十万大军，两月就没了！胥国号称带甲十万，一次性损失一半！这九州各国，还有没有一个带种的男人！”
帐内众将低头，无人敢应声。
两个月前，他们还在这里意气风发地讨论如何瓜分林谷，如何掠夺那些神奇的机器和技术。可现在呢？邢国没了，胥国怂了，羌戎五万大军在边境对峙两个月，寸功未立，反而折损了两万余人。
“大汗息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部落长老兀良台，“如今局势已变，我们该考虑退路了。”
“退路？”赫连叱罗冷笑，“退到哪里去？回到草原上，告诉儿郎们我们白死了两万人，什么都没捞到？”
“总比全军覆没好。”兀良台平静道，“林凡能两个月灭邢国，就能再花两个月灭我们。大汗别忘了，林谷的边境离我们王庭，只有八百里。”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亲兵冲进大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左贤王……左贤王回来了！”
帐内一片哗然。
赫连叱罗猛地站起：“谁？你说谁回来了？”
“赫连勃勃左贤王！他……他从镇荒城逃出来了！”
帐帘掀开，一个身影踉跄而入。
赫连勃勃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污垢和擦伤，身上那件华贵的皮袍破烂不堪，露出里面脏污的内衬。他左臂用布条吊着，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脚上的靴子，已经磨破了底，露出血肉模糊的脚掌。
“大汗……”赫连勃勃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臣……回来了……”
赫连叱罗怔怔地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两年前，是他亲自将赫连勃勃送去镇荒城为质。那时的赫连勃勃虽然落魄，但依然保持着王子的骄傲。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就像一条被踢烂的野狗。
“你……”赫连叱罗上前两步，伸手想扶，却又停住，“你怎么逃出来的？”
“火……”赫连勃勃喘息着，“质子府失火，混乱中我打晕了一个守卫，抢了马……一路不敢走大路，钻山林，涉溪流……马累死了，就走路……走了七天七夜……”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脚掌，帐内响起一片吸气声。
“快！叫巫医！”赫连叱罗终于反应过来，亲自扶起赫连勃勃，“兄长受苦了……先疗伤，有什么话慢慢说。”
“不……”赫连勃勃抓住赫连叱罗的手臂，眼神急切，“大汗，先听我说……林凡……林凡已经准备对羌戎动手了！”
帐内气氛骤然凝固。
赫连叱罗脸色一变：“详细说！”
巫医被叫进来给赫连勃勃处理伤口，赫连勃勃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
“我在镇荒城……听到他们议事……林凡灭了邢国，下一个目标就是羌戎……他们已经在调集军队，储备粮草……计划在秋高马肥时，一举踏平草原……”
“放屁！”一个年轻将领拍案而起，“草原这么大，他踏得平吗？”
“踏得平。”赫连勃勃抬头，眼中满是恐惧，“他们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邢国覆灭、胥国求和、息国撤退，现在林谷没有了其他的敌人……到时候，羌戎就是第二个邢国。”
大帐里死一般寂静。
这些话，是真的，现状也是如此，但是林凡目前并未计划直接进攻羌戎。但赫连勃勃知道，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尤其是在接连听到邢国覆灭、胥国求和的消息后。
“大汗。”兀良台长老开口，“若左贤王所言属实，我们……不能再等了。”
赫连叱罗脸色变幻不定。他走到帐中，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邢国十万，两月覆灭。”他喃喃道，“我们羌戎能战之兵不过十五万，还要分守各地……若真如兄长所说，林凡来攻……”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那……求和？”一个将领试探着问。
“求和？”赫连叱罗猛地转身，“我们死了两万儿郎，现在去求和？草原各部落会怎么看我？”
“可如果打下去，死的就不止两万了。”赫连勃勃轻声说，“大汗，我在镇荒城这些日子，看明白了——林凡要的不是一时胜负，他要的是长治久安。如果我们主动求和，承认他的地位，他未必会赶尽杀绝。”
他顿了顿，补充道：“胥国就是例子。宇文渊派公主和亲，虽然被林凡拒绝，但林凡答应了求和的条件。现在胥国虽然丢了面子，但保住了里子。”
赫连叱罗盯着他：“兄长的意思是……我们也求和？”
“不是简单的求和。”赫连勃勃说，“是趁现在还有筹码的时候，争取最好的条件。林凡刚吞下邢国，需要时间消化。胥国虽然求和，但内心不服，随时可能反悔。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主动示好，他应该会接受。”
帐内众将议论纷纷。
赫连叱罗来回踱步，内心挣扎。
求和，意味着他承认失败，意味着他在草原上的威望将一落千丈。但不求和……万一林凡真打过来呢？
“大汗。”赫连勃勃再次开口，这次声音更低，只有近处的几个人能听到，“其实……这是个机会。”
“机会？”赫连叱罗皱眉。
“这次战争，大汗损兵折将，各部落早有怨言。”赫连勃勃说，“如果现在求和，所有罪责都可以推到这场战争上——是大汗轻信邢国，贸然开战，才导致如今的局面。而如果大汗能亲自去求和，为羌戎争取到和平……那又是大功一件。”
赫连叱罗眼睛一亮。
这个思路……有点意思。
把战争的责任推给已经死去的邢襄，把自己包装成“为了羌戎和平不惜屈尊求和”的明君。这样既保全了面子，又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可是……”他还是犹豫，“林凡会答应吗？”
“我去。”赫连勃勃说，“我是从镇荒城逃出来的质子，对那里熟悉。而且我见过林凡，知道他的性格。我去求和，比其他人更合适。”
“不行！”赫连叱罗下意识反对。
让赫连勃勃去？万一他和林凡密谋什么怎么办？这个兄长虽然落魄，但当年在草原上的威望还在，万一……
“大汗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跟我一起去。”赫连勃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派大汗最信任的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赫连叱罗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好。拔也鲁！”
“在！”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将领出列。这是赫连叱罗的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忠心耿耿。
“你陪左贤王去镇荒城。”赫连叱罗下令，“记住，一切以羌戎利益为重。左贤王的所有决定，你都要把关。”
“遵命！”拔也鲁单膝跪地。
赫连勃勃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谢大汗信任。臣定不辱命。”
议事结束，众将散去。
赫连勃勃被安排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虽然简陋，但比在镇荒城时宽敞多了。巫医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
夜深时，帐帘被轻轻掀开。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秃发乌孤。
“王子。”秃发乌孤跪地行礼，声音哽咽，“您受苦了……”
“起来。”赫连勃勃扶起他，脸上哪还有白日的狼狈和惶恐，“乌孤，这两年，辛苦你了。”
“属下不苦，苦的是王子。”秃发乌孤看着赫连勃勃身上的伤，“这些伤……”
“真真假假罢了。”赫连勃勃笑了，，“脚上的伤倒是真的，为了逼真，特意磨破的。不过不碍事。”
秃发乌孤这才松了口气：“王子，您真要和林凡求和？”
“当然要。”赫连勃勃走到帐边，掀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夜色，“不过求和是假，争取时间是真。赫连叱罗这次损兵折将，威望大损。只要我再‘帮’他一把，让他在和谈中丢尽脸面……草原各部，就该想起谁才是真正的雄主了。”
“王子的意思是……”
“林凡不会轻易答应和谈。”赫连勃勃说，“他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割地、赔款、称臣。赫连叱罗如果答应，就是羌戎的罪人；如果不答应，林凡就有理由开战。无论哪种结果，对我们都有利。”
秃发乌孤明白了：“所以王子主动请缨，是为了掌控和谈的过程？”
“对。”赫连勃勃放下帐帘，“我会尽量把条件谈得苛刻，然后‘迫于无奈’地答应。等消息传回草原，各部落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赫连叱罗无能，觉得我……虽然屈辱，但至少保住了羌戎。”
他转身，眼中闪着冷光：“乌孤，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要做三件事。”
“王子请吩咐。”
“第一，联络东部各部，特别是那些对赫连叱罗不满的部落首领。告诉他们，我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中原的新技术、新思想。”
“第二，在草原上散布消息，说赫连叱罗准备割让月亮湖周边其他几个有草场给林凡，换取和平。记住，要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好有几个‘亲眼看到’和谈文书的‘证人’。”
“第三……”赫连勃勃压低声音，“准备一批武器，藏在安全的地方。我从林凡那里要来了一批火枪，等和谈结束，会秘密运回来。到时候，我们要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秃发乌孤一一记下：“属下明白。只是……林凡会这么轻易给我们武器吗？”
“他已经给我承诺，只是当下无法带回而已。”赫连勃勃笑了，“在他眼里，一个内乱的羌戎，比一个统一的羌戎更好对付。他帮我夺位，我帮他牵制周边国家——这是我们的交易。”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种交易不会长久。等我真正掌权，整合草原各部……到时候，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帐外传来脚步声。
赫连勃勃立刻恢复虚弱的姿态，躺回毯子上。秃发乌孤也迅速调整表情，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帐帘掀开，拔也鲁走了进来。
“左贤王。”拔也鲁面无表情，“大汗让我来商量和谈的具体事宜。另外……明早出发，还请左贤王做好准备。”
“有劳拔也鲁将军了。”赫连勃勃虚弱地说，“我这样子……路上可能要拖慢行程。”
“无妨。”拔也鲁盯着他，“只要左贤王别耍花样就行。”
“将军说笑了。”赫连勃勃苦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能耍什么花样？”
拔也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赫连勃勃才慢慢坐起，眼中哪还有半分虚弱。
“乌孤。”
“在。”
“记住，忍耐。”赫连勃勃轻声说，“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是等它发芽、生长、壮大。等到秋风再起时……这草原，就该换主人了。”
秃发乌孤重重点头。
帐外，草原的夜风吹过，带起阵阵草浪。
远处，羌戎大营的篝火明明灭灭，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是那个从镇荒城“逃”回来的落魄王子。
狼回到了草原。
而狐狸，已经开始布置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