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边的黑暗包裹上来,冰冷的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从防护服的每一个破损处刺入。失重感混合着翻滚带来的眩晕,几乎要让本就重伤虚弱的林烬彻底昏厥。耳畔(或者说意识中)只有海水被急速划破的沉闷呼啸,以及自己骨骼和内脏在撞击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与碎裂声。
他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多深。时间感、空间感,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与失控的下坠中,彻底崩坏。
唯有胸口的“勇武之印”传来的、微弱但持续的温热感,以及怀中“万识之引”与城市能量网络那若有若无的共鸣,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的两点锚星,勉强维系着他一丝清醒的自我认知。
不能失去意识!一旦昏迷,在这种环境下必死无疑!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拼命回忆着坠落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巨大、规则、向下延伸的通道轮廓。他必须调整姿态,尝试抓住、或者至少靠近那个通道!
在疯狂的翻滚中,他努力伸展四肢,尤其是那条变异沉重的右腿,试图增加阻力,改变下坠的轨迹和旋转。同时,他强忍着剧痛和力量的枯竭,再次催动右腿内那已经所剩无几的能量,释放出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墨绿光芒,不是为了照明(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这点光芒微不足道),而是为了通过能量与周围环境的互动,来“感知”周围空间的形状。
这极其消耗心神,且效果有限。但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时,右腿的能量反馈,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侧下方的海水流动,似乎受到了某种规则的引导,变得相对“有序”,而且……温度似乎在急剧降低!
是那里!
林烬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个方向猛地一拧身!
噗通!
仿佛撞破了一层极其粘稠、冰冷的“膜”。
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仿佛落入了一个充满厚重凝胶的领域。周围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均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蓝色”。温度低得吓人,即使有防护服和“勇武之印”的温热感抵御,林烬也瞬间感到四肢百骸都要被冻僵。更诡异的是,这里的海水(如果还能称为海水)几乎完全静止,没有任何流动,连细微的水流扰动都没有,死寂得令人心悸。
他悬浮(或者说被“粘”住)在这片幽蓝色的、胶质般的液体中。抬头望去,上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他坠落下来的那个“洞口”已经消失或者遥不可及。向下看,同样是无尽的幽蓝,看不到底。
这里是什么地方?“万识之引”的地图上没有标注。是城市更深层的某个特殊区域?莫里斯提到的“静滞库”?
林烬试图移动,却发现异常艰难。周围的“胶质”阻力极大,而且仿佛有生命般,在缓慢地渗透、包裹他,试图将他同化、凝固在这片永恒的寂静之中。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迟滞,思维似乎也开始受到这种极端“静滞”环境的影响,变得缓慢、粘稠。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的危险——不仅仅是低温和未知,更在于这种“时间与空间近乎凝滞”的法则环境!如果长时间待在这里,他可能会被永远“冻结”在这片幽蓝之中,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必须尽快离开!
他挣扎着,想要向上或向某个方向游动,寻找出口或边界。但动作慢如蜗牛,消耗的体力却巨大无比。而且,他很快发现,在这片“静滞”领域中,连他右腿内那与古树本源和城市秩序共鸣的力量,都变得异常滞涩,运转困难。反而是他身体本身,那木质化的部分和结晶右腿,似乎对这种环境有某种……诡异的“适应性”?它们没有感到更多的不适,甚至那结晶表面的能量流动,在极端低温下,变得更加“稳定”和“内敛”了。
这说不清是好是坏。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体异化与这片区域的某种“法则”产生了共鸣,但也可能意味着他正在被更深层次地“同化”。
就在他艰难尝试移动时,怀中的“万识之引”突然微微发热,传递出一段急促、残缺的信息流:
“……警告……检测到……高危区域:‘绝对静滞力场实验区’……”
“……能量特征:强时空凝滞效应……物质活性趋近于零……精神感知屏蔽……”
“……历史记录:天穹计划分支实验场……尝试利用极端静滞力场封存‘本源海’污染样本……实验失败……力场失控扩散……形成永久性静滞深渊……”
“……建议:避免长时间停留……寻找力场‘发生器’或‘疏导节点’……尝试关闭或削弱局部力场……方可脱离……”
静滞力场实验区!封存污染样本的地方!果然危险至极!
信息中还附带了一份极其简略的、关于这片区域内部结构的推测图——像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球形腔体,中心似乎有一个强大的力场源(发生器),周围分布着一些可能用于调节或监控的“疏导节点”。但具体位置和如何操作,没有任何说明。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在这片粘稠、静滞、且可能隐藏着被封存污染样本(万一泄露)的鬼地方,寻找并操作什么“节点”,简直难如登天。
但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对使命的责任,驱动着他。
他开始凭借“万识之引”的微弱共鸣和右腿对能量环境的感知,如同盲人摸象般,在这片幽蓝胶质中,极其缓慢地“游荡”,试图找到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或结构特征。
这个过程枯燥、缓慢、且令人绝望。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无限。每一秒的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体力消耗和越来越沉重的精神疲惫。低温在不断侵蚀他的生命体征,静滞力场让他思维迟滞,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一些模糊的、被冻结在幽蓝胶质中的扭曲影子,它们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恐或挣扎姿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烬感到意识即将被这片永恒的幽蓝与寂静彻底吞噬时,他右腿的结晶,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但异常清晰的“牵引感”!
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仿佛源自他自身结晶深处,那属于哀嚎之藤的、被净化和压制后的“痛苦记忆”部分,与外界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共鸣?
那感觉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熟悉感——是剥皮者?还是……莫里斯的力量残留?
难道这片静滞深渊,并没有完全隔绝与外界的能量联系?或者,有归墟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这里?
林烬立刻警惕起来,但同时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线索!如果外界的力量能渗透进来(哪怕极其微弱),或许也意味着这里有与外界连接的“薄弱点”!
他强打精神,仔细追踪着右腿传来的那丝微弱牵引。它并非指向某个固定方向,而是如同指南针受到干扰般,断断续续、飘忽不定。但林烬耐心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和姿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点点地摸索着那牵引感最强的方位。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缓慢移动后,他来到了一处“墙壁”前。
这里的“墙壁”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由更加凝实、几乎如同固体般的幽蓝色胶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自己那狼狈、异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而在墙壁的某个位置,那牵引感达到了最强。
林烬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按在那片墙壁上。
触感冰冷、光滑,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着右腿内那被牵引的“痛苦共鸣”,探入墙壁。
嗡……
墙壁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光滑的墙面上,荡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暗红色的涟漪。紧接着,一幅模糊、扭曲、仿佛隔了无数层毛玻璃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投射到林烬的意识中:
一个巨大、繁忙、充满了各种诡异生物培养舱和能量提取设备的……地下工厂?无数剥皮者和更畸形的归墟生物在其中穿梭、工作。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滚着暗红色能量、仿佛活体心脏的“熔炉”。
画面聚焦到熔炉旁,一个身穿暗红长袍、头戴痛苦面具的身影(莫里斯?)正对着几个高阶“痛苦祭司”下达指令。声音断断续续:“……‘静滞库’的样本……提取进度……必须加快……‘钥匙’的共鸣在增强……”
画面一转,切换到另一个视角:几个剥皮者正用特制的工具,从一个类似林烬现在所处的、幽蓝色胶质封存的“储藏单元”中,小心翼翼地“切割”和“抽取”出一小团不断蠕动、散发出不祥波动的暗紫色物质(污染样本?)。周围有强大的能量屏障隔离。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条通道的入口,入口处有能量标识,翻译过来是:“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
画面戛然而止。墙壁上的暗红涟漪消失,恢复了幽蓝光滑。
林烬收回手,心中波涛汹涌。他刚才看到的,是归墟在这座城市下层建立的“据点”或“工厂”?他们在抽取静滞库中封存的污染样本!而那个“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很可能就是连接这片静滞深渊与外部那个工厂区域的通道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归墟确实已经深入到了城市下层,并且在积极活动。他们抽取污染样本,显然是为了他们的“寂灭武器”研究。而“钥匙”的共鸣在增强,说明他们可能已经非常接近目标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他现在,似乎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条可能通往敌人“后方”或者至少是“侧翼”的路径——那条“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
风险巨大。那通道很可能在敌人的据点内部或附近。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呆在这里,只有被慢慢冻结、或等敌人发现然后消灭。
进,可能死,但也可能找到破坏敌人计划、甚至获取“时空认可”线索的机会。
退,只有慢性死亡。
没有选择。
林烬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开始仔细研究刚才画面中那个通道入口的能量标识和周围环境细节,尝试在“万识之引”提供的地图碎片和自身感知中,定位其可能的相对方向。
同时,他开始尝试“沟通”面前这面可以传递影像的墙壁。既然它能传导归墟那边的能量和信息,是否也能反向传导,或者……本身就是一个调节静滞力场的“节点”或“界面”?
他将手掌重新按上去,这次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尝试将自身的力量(尤其是右腿内那与古树本源共鸣、带有“秩序”倾向的部分)以及“万识之引”的解析意念,缓缓注入。
过程极其艰难。墙壁对他的力量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惰性”,仿佛一潭死水,难以激起涟漪。但林烬不急不躁,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试探、调整频率、寻找共振点。
他不知道尝试了多久。在这片时间凝滞的领域,耐心是唯一的武器。
终于,当他的力量频率调整到某个极其微妙、仿佛契合了墙壁深处某种古老回响的节奏时,墙壁内部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紧接着,墙壁表面,那些幽蓝色的胶质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浮现出一系列复杂、闪烁的亚特兰蒂斯能量符文和控制虚影。一个冰冷的、机械的、与之前AI类似但更加古老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非标准能量介入……尝试链接‘第七疏导节点’次级控制界面……”
“……权限验证……失败。访问者无相应密钥。”
“……启动备用协议……检测访问者能量特征与精神印记……”
“……发现‘知识之路’认可印记……‘勇武之路’认可印记……符合‘先贤遗馈’持有者部分特征。”
“……启动有限临时权限授予程序……”
“……授予:第七疏导节点局部力场调节权限(临时,持续时间:300秒)。调节范围:当前单元至相邻连接通道口。”
“……警告:过度调节或错误操作,可能导致静滞力场局部崩溃,释放封存样本,或引发不可预测的空间畸变。”
成功了!虽然只是临时的、有限的权限,但这意味着他可以暂时削弱前方通道区域的静滞力场,为自己打开一条通路!
没有时间欢呼或犹豫。林烬立刻集中精神,开始操作面前浮现的控制虚影。界面极其复杂,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符号和能量流图示。他只能依靠“万识之引”的辅助翻译和自身对能量的直觉,进行最基础、最保守的操作——尝试将前方疑似通道连接区域的静滞力场强度,降低到足以让他缓慢通过的程度,同时保持其他区域的稳定。
这是一个精细的活儿,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灾难。他额头渗出冷汗(瞬间被低温冻结),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五分钟后(外界时间可能更短或更长),他终于完成了设定。控制界面闪烁了一下,显示“临时调节指令已接收,执行中”。
前方的幽蓝墙壁,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变薄、最终,缓缓“溶解”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洞口”。洞口外,不再是凝滞的幽蓝胶质,而是一条相对“正常”的、充满流动海水和微弱人工照明(暗红色调)的金属通道!
通道内寂静无人,但远处隐约传来规律的、仿佛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一丝丝……属于归墟的、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
就是这里了!
林烬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从那刚刚打开的洞口,挤了出去。
身后的洞口在他通过的瞬间,迅速“愈合”,重新化为坚实的幽蓝墙壁,将他与那片静滞深渊隔绝开来。
他瘫倒在冰冷、布满沉积物的金属通道地面上,大口喘息(尽管面罩内氧气已经告急)。脱离了静滞力场,身体的剧痛、疲惫、寒冷和缺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不能停下。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通道冰冷的墙壁,迅速观察环境。
这条通道似乎是一条维护用的次级通道,并不宽敞,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和线缆。照明是暗红色的应急灯,光线昏暗。远处传来的机械嗡鸣和归墟能量波动,提示着这里离敌人的据点不远。
他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处理伤势,恢复体力,并摸清这里的情况。
而就在他准备起身时,通道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了清晰的、仿佛金属靴子踩在金属地面上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正在朝他这个方向靠近!
林烬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缩进通道一处凹陷的阴影中,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柄能量几乎耗尽的等离子匕首。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模糊的、用某种嘶哑语言进行的交谈声。
是归墟的巡逻队?还是刚刚被静滞力场异常惊动的守卫?
危机,从未远离。在这敌人的腹地,重伤濒死的他,将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
而他的目标——“时空认可”的线索,破坏归墟的计划,甚至找到“钥匙”……都隐藏在这前方未知的、充满了机械嗡鸣与暗红光芒的深处。
静滞深渊中的自我博弈刚刚结束,潜入敌后的生死冒险,即刻开始
无边的黑暗包裹上来,冰冷的海水如同亿万根钢针,从防护服的每一个破损处刺入。失重感混合着翻滚带来的眩晕,几乎要让本就重伤虚弱的林烬彻底昏厥。耳畔(或者说意识中)只有海水被急速划破的沉闷呼啸,以及自己骨骼和内脏在撞击中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与碎裂声。
他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多深。时间感、空间感,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与失控的下坠中,彻底崩坏。
唯有胸口的“勇武之印”传来的、微弱但持续的温热感,以及怀中“万识之引”与城市能量网络那若有若无的共鸣,如同狂风暴雨中最后的两点锚星,勉强维系着他一丝清醒的自我认知。
不能失去意识!一旦昏迷,在这种环境下必死无疑!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拼命回忆着坠落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巨大、规则、向下延伸的通道轮廓。他必须调整姿态,尝试抓住、或者至少靠近那个通道!
在疯狂的翻滚中,他努力伸展四肢,尤其是那条变异沉重的右腿,试图增加阻力,改变下坠的轨迹和旋转。同时,他强忍着剧痛和力量的枯竭,再次催动右腿内那已经所剩无几的能量,释放出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墨绿光芒,不是为了照明(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这点光芒微不足道),而是为了通过能量与周围环境的互动,来“感知”周围空间的形状。
这极其消耗心神,且效果有限。但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时,右腿的能量反馈,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不同——侧下方的海水流动,似乎受到了某种规则的引导,变得相对“有序”,而且……温度似乎在急剧降低!
是那里!
林烬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个方向猛地一拧身!
噗通!
仿佛撞破了一层极其粘稠、冰冷的“膜”。
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仿佛落入了一个充满厚重凝胶的领域。周围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均匀、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蓝色”。温度低得吓人,即使有防护服和“勇武之印”的温热感抵御,林烬也瞬间感到四肢百骸都要被冻僵。更诡异的是,这里的海水(如果还能称为海水)几乎完全静止,没有任何流动,连细微的水流扰动都没有,死寂得令人心悸。
他悬浮(或者说被“粘”住)在这片幽蓝色的、胶质般的液体中。抬头望去,上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他坠落下来的那个“洞口”已经消失或者遥不可及。向下看,同样是无尽的幽蓝,看不到底。
这里是什么地方?“万识之引”的地图上没有标注。是城市更深层的某个特殊区域?莫里斯提到的“静滞库”?
林烬试图移动,却发现异常艰难。周围的“胶质”阻力极大,而且仿佛有生命般,在缓慢地渗透、包裹他,试图将他同化、凝固在这片永恒的寂静之中。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迟滞,思维似乎也开始受到这种极端“静滞”环境的影响,变得缓慢、粘稠。
他立刻意识到这里的危险——不仅仅是低温和未知,更在于这种“时间与空间近乎凝滞”的法则环境!如果长时间待在这里,他可能会被永远“冻结”在这片幽蓝之中,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必须尽快离开!
他挣扎着,想要向上或向某个方向游动,寻找出口或边界。但动作慢如蜗牛,消耗的体力却巨大无比。而且,他很快发现,在这片“静滞”领域中,连他右腿内那与古树本源和城市秩序共鸣的力量,都变得异常滞涩,运转困难。反而是他身体本身,那木质化的部分和结晶右腿,似乎对这种环境有某种……诡异的“适应性”?它们没有感到更多的不适,甚至那结晶表面的能量流动,在极端低温下,变得更加“稳定”和“内敛”了。
这说不清是好是坏。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体异化与这片区域的某种“法则”产生了共鸣,但也可能意味着他正在被更深层次地“同化”。
就在他艰难尝试移动时,怀中的“万识之引”突然微微发热,传递出一段急促、残缺的信息流:
“……警告……检测到……高危区域:‘绝对静滞力场实验区’……”
“……能量特征:强时空凝滞效应……物质活性趋近于零……精神感知屏蔽……”
“……历史记录:天穹计划分支实验场……尝试利用极端静滞力场封存‘本源海’污染样本……实验失败……力场失控扩散……形成永久性静滞深渊……”
“……建议:避免长时间停留……寻找力场‘发生器’或‘疏导节点’……尝试关闭或削弱局部力场……方可脱离……”
静滞力场实验区!封存污染样本的地方!果然危险至极!
信息中还附带了一份极其简略的、关于这片区域内部结构的推测图——像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球形腔体,中心似乎有一个强大的力场源(发生器),周围分布着一些可能用于调节或监控的“疏导节点”。但具体位置和如何操作,没有任何说明。
林烬的心沉了下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在这片粘稠、静滞、且可能隐藏着被封存污染样本(万一泄露)的鬼地方,寻找并操作什么“节点”,简直难如登天。
但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对使命的责任,驱动着他。
他开始凭借“万识之引”的微弱共鸣和右腿对能量环境的感知,如同盲人摸象般,在这片幽蓝胶质中,极其缓慢地“游荡”,试图找到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或结构特征。
这个过程枯燥、缓慢、且令人绝望。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无限。每一秒的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体力消耗和越来越沉重的精神疲惫。低温在不断侵蚀他的生命体征,静滞力场让他思维迟滞,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一些模糊的、被冻结在幽蓝胶质中的扭曲影子,它们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恐或挣扎姿态,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烬感到意识即将被这片永恒的幽蓝与寂静彻底吞噬时,他右腿的结晶,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但异常清晰的“牵引感”!
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仿佛源自他自身结晶深处,那属于哀嚎之藤的、被净化和压制后的“痛苦记忆”部分,与外界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了某种……共鸣?
那感觉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熟悉感——是剥皮者?还是……莫里斯的力量残留?
难道这片静滞深渊,并没有完全隔绝与外界的能量联系?或者,有归墟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这里?
林烬立刻警惕起来,但同时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线索!如果外界的力量能渗透进来(哪怕极其微弱),或许也意味着这里有与外界连接的“薄弱点”!
他强打精神,仔细追踪着右腿传来的那丝微弱牵引。它并非指向某个固定方向,而是如同指南针受到干扰般,断断续续、飘忽不定。但林烬耐心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和姿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点点地摸索着那牵引感最强的方位。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缓慢移动后,他来到了一处“墙壁”前。
这里的“墙壁”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由更加凝实、几乎如同固体般的幽蓝色胶质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自己那狼狈、异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而在墙壁的某个位置,那牵引感达到了最强。
林烬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按在那片墙壁上。
触感冰冷、光滑,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着右腿内那被牵引的“痛苦共鸣”,探入墙壁。
嗡……
墙壁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光滑的墙面上,荡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暗红色的涟漪。紧接着,一幅模糊、扭曲、仿佛隔了无数层毛玻璃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投射到林烬的意识中:
一个巨大、繁忙、充满了各种诡异生物培养舱和能量提取设备的……地下工厂?无数剥皮者和更畸形的归墟生物在其中穿梭、工作。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滚着暗红色能量、仿佛活体心脏的“熔炉”。
画面聚焦到熔炉旁,一个身穿暗红长袍、头戴痛苦面具的身影(莫里斯?)正对着几个高阶“痛苦祭司”下达指令。声音断断续续:“……‘静滞库’的样本……提取进度……必须加快……‘钥匙’的共鸣在增强……”
画面一转,切换到另一个视角:几个剥皮者正用特制的工具,从一个类似林烬现在所处的、幽蓝色胶质封存的“储藏单元”中,小心翼翼地“切割”和“抽取”出一小团不断蠕动、散发出不祥波动的暗紫色物质(污染样本?)。周围有强大的能量屏障隔离。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条通道的入口,入口处有能量标识,翻译过来是:“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
画面戛然而止。墙壁上的暗红涟漪消失,恢复了幽蓝光滑。
林烬收回手,心中波涛汹涌。他刚才看到的,是归墟在这座城市下层建立的“据点”或“工厂”?他们在抽取静滞库中封存的污染样本!而那个“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很可能就是连接这片静滞深渊与外部那个工厂区域的通道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归墟确实已经深入到了城市下层,并且在积极活动。他们抽取污染样本,显然是为了他们的“寂灭武器”研究。而“钥匙”的共鸣在增强,说明他们可能已经非常接近目标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他现在,似乎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条可能通往敌人“后方”或者至少是“侧翼”的路径——那条“第七疏导节点维护通道”!
风险巨大。那通道很可能在敌人的据点内部或附近。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呆在这里,只有被慢慢冻结、或等敌人发现然后消灭。
进,可能死,但也可能找到破坏敌人计划、甚至获取“时空认可”线索的机会。
退,只有慢性死亡。
没有选择。
林烬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开始仔细研究刚才画面中那个通道入口的能量标识和周围环境细节,尝试在“万识之引”提供的地图碎片和自身感知中,定位其可能的相对方向。
同时,他开始尝试“沟通”面前这面可以传递影像的墙壁。既然它能传导归墟那边的能量和信息,是否也能反向传导,或者……本身就是一个调节静滞力场的“节点”或“界面”?
他将手掌重新按上去,这次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尝试将自身的力量(尤其是右腿内那与古树本源共鸣、带有“秩序”倾向的部分)以及“万识之引”的解析意念,缓缓注入。
过程极其艰难。墙壁对他的力量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惰性”,仿佛一潭死水,难以激起涟漪。但林烬不急不躁,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试探、调整频率、寻找共振点。
他不知道尝试了多久。在这片时间凝滞的领域,耐心是唯一的武器。
终于,当他的力量频率调整到某个极其微妙、仿佛契合了墙壁深处某种古老回响的节奏时,墙壁内部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紧接着,墙壁表面,那些幽蓝色的胶质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浮现出一系列复杂、闪烁的亚特兰蒂斯能量符文和控制虚影。一个冰冷的、机械的、与之前AI类似但更加古老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非标准能量介入……尝试链接‘第七疏导节点’次级控制界面……”
“……权限验证……失败。访问者无相应密钥。”
“……启动备用协议……检测访问者能量特征与精神印记……”
“……发现‘知识之路’认可印记……‘勇武之路’认可印记……符合‘先贤遗馈’持有者部分特征。”
“……启动有限临时权限授予程序……”
“……授予:第七疏导节点局部力场调节权限(临时,持续时间:300秒)。调节范围:当前单元至相邻连接通道口。”
“……警告:过度调节或错误操作,可能导致静滞力场局部崩溃,释放封存样本,或引发不可预测的空间畸变。”
成功了!虽然只是临时的、有限的权限,但这意味着他可以暂时削弱前方通道区域的静滞力场,为自己打开一条通路!
没有时间欢呼或犹豫。林烬立刻集中精神,开始操作面前浮现的控制虚影。界面极其复杂,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符号和能量流图示。他只能依靠“万识之引”的辅助翻译和自身对能量的直觉,进行最基础、最保守的操作——尝试将前方疑似通道连接区域的静滞力场强度,降低到足以让他缓慢通过的程度,同时保持其他区域的稳定。
这是一个精细的活儿,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灾难。他额头渗出冷汗(瞬间被低温冻结),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五分钟后(外界时间可能更短或更长),他终于完成了设定。控制界面闪烁了一下,显示“临时调节指令已接收,执行中”。
前方的幽蓝墙壁,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变薄、最终,缓缓“溶解”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洞口”。洞口外,不再是凝滞的幽蓝胶质,而是一条相对“正常”的、充满流动海水和微弱人工照明(暗红色调)的金属通道!
通道内寂静无人,但远处隐约传来规律的、仿佛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一丝丝……属于归墟的、令人作呕的能量波动。
就是这里了!
林烬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从那刚刚打开的洞口,挤了出去。
身后的洞口在他通过的瞬间,迅速“愈合”,重新化为坚实的幽蓝墙壁,将他与那片静滞深渊隔绝开来。
他瘫倒在冰冷、布满沉积物的金属通道地面上,大口喘息(尽管面罩内氧气已经告急)。脱离了静滞力场,身体的剧痛、疲惫、寒冷和缺氧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但他知道,不能停下。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通道冰冷的墙壁,迅速观察环境。
这条通道似乎是一条维护用的次级通道,并不宽敞,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和线缆。照明是暗红色的应急灯,光线昏暗。远处传来的机械嗡鸣和归墟能量波动,提示着这里离敌人的据点不远。
他必须尽快找到藏身之处,处理伤势,恢复体力,并摸清这里的情况。
而就在他准备起身时,通道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了清晰的、仿佛金属靴子踩在金属地面上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正在朝他这个方向靠近!
林烬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缩进通道一处凹陷的阴影中,右手紧紧握住了那柄能量几乎耗尽的等离子匕首。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模糊的、用某种嘶哑语言进行的交谈声。
是归墟的巡逻队?还是刚刚被静滞力场异常惊动的守卫?
危机,从未远离。在这敌人的腹地,重伤濒死的他,将迎来更加严峻的考验。
而他的目标——“时空认可”的线索,破坏归墟的计划,甚至找到“钥匙”……都隐藏在这前方未知的、充满了机械嗡鸣与暗红光芒的深处。
静滞深渊中的自我博弈刚刚结束,潜入敌后的生死冒险,即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