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王二娃将密码金属片和胶卷用油布仔细包好，塞进一节掏空的粗柴棒里，交给孙石头。
“孙叔，你连夜出城，走西边老猎道，务必在天亮前把这东西送回根据地，亲手交给陈知文。他知道怎么处理。”王二娃语气凝重，“路上如果遇到盘查，这柴棒就是你的拐棍，打死都不能丢。”
孙石头重重点头，将柴棒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一杆枪：“放心，拼了老命也送到。”
“黑子，”王二娃转向赵黑子，“你留在砖窑，看守这里，同时注意观察外面的动静。如果明天正午前我和孙叔都没回来，你立刻销毁所有痕迹，按备用路线撤回根据地报告。”
赵黑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头：“队长，你们小心。”
安排妥当，王二娃换上一身更破旧、打着补丁的短褂，脸上重新抹了些锅灰，扮作一个进城找活干的苦力。他需要尽快接触大同城内的地下党同志。“影法师”的网太密，仅靠“暗刃”这几个人，很难在三天内挖清所有底细，必须借助城里的“眼睛”和“耳朵”。
联络点设在城东“老顺兴”杂货铺的后院。这是条绝密单线，只有王二娃和极少数核心领导知道。接头暗号是半截印着特殊花纹的火柴盒，以及一句关于“老陈醋”的对话。
天色微明，街上行人渐多。王二娃压低帽檐，穿过开始喧嚣起来的早市，来到“老顺兴”所在的街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对面一个豆浆摊坐下，要了碗豆浆，慢慢喝着，眼睛观察着杂货铺。
铺子刚下板，伙计在门口洒水扫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正是掌柜老唐——也是地下党在大同城内的负责人之一。
一切如常。王二娃付了钱，起身，低着头穿过街道，走进杂货铺。
“掌柜的，有山西老陈醋吗？要酸味正、年头足的那种。”王二娃凑到柜台前，压低声音，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柜台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老唐打算盘的手微微一顿，从老花镜上缘抬起眼皮，扫了王二娃一眼，又低下头，慢悠悠道：“老陈醋有，散装的不多了，坛装的要不要？就是贵点。”
“坛装的也行，只要是真的。”王二娃说着，将半截火柴盒轻轻放在柜台上，花纹朝上。
老唐目光在火柴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用抹布将其盖住，滑入柜台下。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生意人的笑容：“后头库房有，您跟我来瞅瞅？”
王二娃点头，跟着老唐穿过铺面，走进昏暗的后院。后院堆着些杂物，角落里有一口井。老唐没有停，径直走向一间锁着的小库房，掏出钥匙打开门。
库房里堆满货箱，空气沉闷。门一关上，老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严肃：“同志，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风声很紧！”
“有紧急情况，需要组织帮助。”王二娃快速说道，“我需要知道：第一，城里有没有一个叫‘永州炮仗坊’的，或者跟烟花爆竹、化学原料有关的秘密供货点？第二，最近有没有日军特殊部队，比如‘防疫给水部’或者代号‘杉’的分队活动迹象？第三，福安里胡同那个独门小院，‘吴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老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永州炮仗坊’没听说过，但城北旧货场后面，确实有个废弃的小作坊，以前是做土炸药的，后来关了。最近好像有人夜间活动，我们的人没敢靠太近。”
“‘防疫给水部’……我们有耳闻，但具体行踪摸不清。鬼子对这些单位保护得很严。不过，前两天码头那边有兄弟报告，说深夜卸过一批特殊的木箱，鬼子兵亲自押运，封得很死，味道有点怪，不像寻常货物。卸货后去了城北方向。”
“福安里那个‘吴先生’……”老唐压低声音，“我们盯过他，很狡猾，反跟踪能力极强。只知道他表面是个走街串巷收购古籍字画的掮客，跟一些日伪文人也有往来。真实身份……很可能是特高课的高级特务，或者更神秘的部门。他那个小院，我们的人尝试接近过，没发现什么，但感觉不对劲。”
信息零碎，但都指向了城北！旧货场、废弃作坊、神秘木箱……
“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他们可能发动袭击的时间和具体目标。”王二娃语气急促，“敌人可能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毒气或细菌攻击，时间就在最近，可能针对我们的根据地指挥机关，也可能针对平民！”
老唐脸色骤变：“毒气？！这帮畜生！”他深吸一口气，“我立刻启动所有内线，重点查城北旧货场、码头卸货记录，还有那个‘吴先生’和戏院的关联。但是同志，你现在很危险！鬼子最近在疯狂搜捕可疑分子，你的身份……”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二娃打断他，“请组织尽快把情报传出去，并通知城里的同志和群众，做好防范，注意异常气味和不明粉末、液体。另外，有没有办法，让我的人能更靠近旧货场侦察？”
老唐思索片刻：“旧货场白天有鬼子巡逻，晚上更严。不过……那里每天需要大量苦力搬运废料。我可以安排你以一个‘逃荒投亲、找活干’的苦力身份混进去半天，但只能在外围，核心区域进不去，而且风险很大。”
“半天就够了。”王二娃决然道，“越快越好。”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擅自行动，安全第一。”老唐叮嘱完，匆匆离开库房。
王二娃留在昏暗的库房里，背靠着一个货箱，缓缓吐出一口气。与外界的联系暂时恢复，但压力丝毫未减。每一分钟，敌人都可能行动。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将已知线索在脑中重新排列组合：戏院（试验\/中转）、福安里小院（指挥\/情报）、旧货场（储存\/装配）、码头（输入渠道）、可能存在的“杉”分队（执行者）……还有那个关键日期。
突然，他想起在福安里小院门缝收集的白色粉末。如果那是某种化学载体的残留，那么敌人需要将其与战剂混合、装填、然后布撒……这个过程需要场地和设备。旧货场那个废弃作坊，很可能就是最终装配点！
而戏院，或许是前期试验和小规模投放的测试场！
如果能在旧货场找到确凿证据，甚至抓住现行……就能一举捣毁这个毒巢！
时间，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门被轻轻推开，老唐回来了，脸色更加凝重。
“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旧货场有一批废铁要装车，需要临时苦力。你可以混进去。但是……”老唐顿了顿，声音发干，“我刚接到内线冒死传出的消息，鬼子那边好像有异动。城北日军的一个小型仓库，昨夜加强了警戒，还运进去一些奇怪的圆桶状容器。另外……‘吴先生’今天一早，去了日军宪兵队，到现在还没出来。”
王二娃心头一紧。敌人也在动！是常规调度，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要提前行动？
“还有，”老唐补充道，眼神里带着担忧，“内线说，鬼子似乎得到了关于我们地下组织活动的一些风声，正在秘密排查。你这次行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明白了。”王二娃站起身，“谢谢组织。下午怎么接头？”
“到时候会有人来铺子买十斤盐，说要‘粗盐，结块不怕’。那就是带你去的人。你跟着他走，少说话。”老唐快速说道，“对了，上面有重要指示给你：不惜代价，阻止敌人使用特种武器。必要时，可调动城外武装力量配合，但务必确保城内群众安全撤离通道。”
不惜代价……王二娃默默重复着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跟着老唐走出库房，重新回到前铺，像普通顾客一样离开。
街道上，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但王二娃却感到一阵寒意。
下午，旧货场。
那里面，等待他的，是揭开阴谋的证据，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去。
“孙叔，你连夜出城，走西边老猎道，务必在天亮前把这东西送回根据地，亲手交给陈知文。他知道怎么处理。”王二娃语气凝重，“路上如果遇到盘查，这柴棒就是你的拐棍，打死都不能丢。”
孙石头重重点头，将柴棒紧紧攥在手里，像握着一杆枪：“放心，拼了老命也送到。”
“黑子，”王二娃转向赵黑子，“你留在砖窑，看守这里，同时注意观察外面的动静。如果明天正午前我和孙叔都没回来，你立刻销毁所有痕迹，按备用路线撤回根据地报告。”
赵黑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点头：“队长，你们小心。”
安排妥当，王二娃换上一身更破旧、打着补丁的短褂，脸上重新抹了些锅灰，扮作一个进城找活干的苦力。他需要尽快接触大同城内的地下党同志。“影法师”的网太密，仅靠“暗刃”这几个人，很难在三天内挖清所有底细，必须借助城里的“眼睛”和“耳朵”。
联络点设在城东“老顺兴”杂货铺的后院。这是条绝密单线，只有王二娃和极少数核心领导知道。接头暗号是半截印着特殊花纹的火柴盒，以及一句关于“老陈醋”的对话。
天色微明，街上行人渐多。王二娃压低帽檐，穿过开始喧嚣起来的早市，来到“老顺兴”所在的街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对面一个豆浆摊坐下，要了碗豆浆，慢慢喝着，眼睛观察着杂货铺。
铺子刚下板，伙计在门口洒水扫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正是掌柜老唐——也是地下党在大同城内的负责人之一。
一切如常。王二娃付了钱，起身，低着头穿过街道，走进杂货铺。
“掌柜的，有山西老陈醋吗？要酸味正、年头足的那种。”王二娃凑到柜台前，压低声音，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柜台上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老唐打算盘的手微微一顿，从老花镜上缘抬起眼皮，扫了王二娃一眼，又低下头，慢悠悠道：“老陈醋有，散装的不多了，坛装的要不要？就是贵点。”
“坛装的也行，只要是真的。”王二娃说着，将半截火柴盒轻轻放在柜台上，花纹朝上。
老唐目光在火柴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用抹布将其盖住，滑入柜台下。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生意人的笑容：“后头库房有，您跟我来瞅瞅？”
王二娃点头，跟着老唐穿过铺面，走进昏暗的后院。后院堆着些杂物，角落里有一口井。老唐没有停，径直走向一间锁着的小库房，掏出钥匙打开门。
库房里堆满货箱，空气沉闷。门一关上，老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严肃：“同志，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风声很紧！”
“有紧急情况，需要组织帮助。”王二娃快速说道，“我需要知道：第一，城里有没有一个叫‘永州炮仗坊’的，或者跟烟花爆竹、化学原料有关的秘密供货点？第二，最近有没有日军特殊部队，比如‘防疫给水部’或者代号‘杉’的分队活动迹象？第三，福安里胡同那个独门小院，‘吴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老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永州炮仗坊’没听说过，但城北旧货场后面，确实有个废弃的小作坊，以前是做土炸药的，后来关了。最近好像有人夜间活动，我们的人没敢靠太近。”
“‘防疫给水部’……我们有耳闻，但具体行踪摸不清。鬼子对这些单位保护得很严。不过，前两天码头那边有兄弟报告，说深夜卸过一批特殊的木箱，鬼子兵亲自押运，封得很死，味道有点怪，不像寻常货物。卸货后去了城北方向。”
“福安里那个‘吴先生’……”老唐压低声音，“我们盯过他，很狡猾，反跟踪能力极强。只知道他表面是个走街串巷收购古籍字画的掮客，跟一些日伪文人也有往来。真实身份……很可能是特高课的高级特务，或者更神秘的部门。他那个小院，我们的人尝试接近过，没发现什么，但感觉不对劲。”
信息零碎，但都指向了城北！旧货场、废弃作坊、神秘木箱……
“我们需要更确切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他们可能发动袭击的时间和具体目标。”王二娃语气急促，“敌人可能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毒气或细菌攻击，时间就在最近，可能针对我们的根据地指挥机关，也可能针对平民！”
老唐脸色骤变：“毒气？！这帮畜生！”他深吸一口气，“我立刻启动所有内线，重点查城北旧货场、码头卸货记录，还有那个‘吴先生’和戏院的关联。但是同志，你现在很危险！鬼子最近在疯狂搜捕可疑分子，你的身份……”
“顾不了那么多了。”王二娃打断他，“请组织尽快把情报传出去，并通知城里的同志和群众，做好防范，注意异常气味和不明粉末、液体。另外，有没有办法，让我的人能更靠近旧货场侦察？”
老唐思索片刻：“旧货场白天有鬼子巡逻，晚上更严。不过……那里每天需要大量苦力搬运废料。我可以安排你以一个‘逃荒投亲、找活干’的苦力身份混进去半天，但只能在外围，核心区域进不去，而且风险很大。”
“半天就够了。”王二娃决然道，“越快越好。”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擅自行动，安全第一。”老唐叮嘱完，匆匆离开库房。
王二娃留在昏暗的库房里，背靠着一个货箱，缓缓吐出一口气。与外界的联系暂时恢复，但压力丝毫未减。每一分钟，敌人都可能行动。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将已知线索在脑中重新排列组合：戏院（试验\/中转）、福安里小院（指挥\/情报）、旧货场（储存\/装配）、码头（输入渠道）、可能存在的“杉”分队（执行者）……还有那个关键日期。
突然，他想起在福安里小院门缝收集的白色粉末。如果那是某种化学载体的残留，那么敌人需要将其与战剂混合、装填、然后布撒……这个过程需要场地和设备。旧货场那个废弃作坊，很可能就是最终装配点！
而戏院，或许是前期试验和小规模投放的测试场！
如果能在旧货场找到确凿证据，甚至抓住现行……就能一举捣毁这个毒巢！
时间，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门被轻轻推开，老唐回来了，脸色更加凝重。
“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旧货场有一批废铁要装车，需要临时苦力。你可以混进去。但是……”老唐顿了顿，声音发干，“我刚接到内线冒死传出的消息，鬼子那边好像有异动。城北日军的一个小型仓库，昨夜加强了警戒，还运进去一些奇怪的圆桶状容器。另外……‘吴先生’今天一早，去了日军宪兵队，到现在还没出来。”
王二娃心头一紧。敌人也在动！是常规调度，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要提前行动？
“还有，”老唐补充道，眼神里带着担忧，“内线说，鬼子似乎得到了关于我们地下组织活动的一些风声，正在秘密排查。你这次行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明白了。”王二娃站起身，“谢谢组织。下午怎么接头？”
“到时候会有人来铺子买十斤盐，说要‘粗盐，结块不怕’。那就是带你去的人。你跟着他走，少说话。”老唐快速说道，“对了，上面有重要指示给你：不惜代价，阻止敌人使用特种武器。必要时，可调动城外武装力量配合，但务必确保城内群众安全撤离通道。”
不惜代价……王二娃默默重复着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跟着老唐走出库房，重新回到前铺，像普通顾客一样离开。
街道上，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但王二娃却感到一阵寒意。
下午，旧货场。
那里面，等待他的，是揭开阴谋的证据，还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去。